10、杨逍（1） ...
-
（1）
回到峨嵋，一路见那些熟悉的草木山石，竟有种千帆过尽、劫后重生的感觉，这么说好似有些夸张，但想想曾经有这么一种可能，一旦我与此地一朝分离，便永无再见之日，登时觉得心里透凉。在这个世上我本没有家，如果定要说个归属，我想我还是属于峨嵋的。随手拽了根串红草放在口中嚼，还是一样甜中带涩的感觉，不由便觉得定心，还好，我想，我毕竟还没有失去峨嵋。
小六在一旁不断的看着我笑，我瞪他一眼，“作甚！”顺手将多下的串红草递给他。
他也学着我放在口中嚼，艳红的草汁，颇粘滑的质感，染在唇上，就像……番茄酱，他也满不在乎，一路行来，不知不觉，他已卸下那副端方持重的老成样子，“无他，见你入了峨嵋仿佛去了心中重担似的，连笑容都看着轻松了不少，替你高兴。”他笑说。
有么，我摸摸嘴角，我真的觉得轻松了么？
我和师姐途中遇袭的消息早已传到峨嵋，师父看到我倒还好，只抓着我手细细的把过脉，便松了眉头淡淡说江湖多险恶，以后记着小心。贝贝却了不得，扑上来抓住我哇哇大哭，说收到消息后那晚，丁敏君跟她说了无数江湖上恶人杀人不眨眼的旧事，吓得她以为再也见不着我了，伤心的几晚都没法合眼，“你要不在，谁给我做香膏香粉啊～呜呜～～”我刚有些许感动，她就趴在我肩头呜咽着说，真叫人气绝！
我在峨嵋并未呆上多久，师父听小六细秉了屠龙刀的事后，便召集了全派上下弟子，数人一路，尽数遣下山去探访了。我却多留了半个月，在这十数日里，师父将剩下的峨嵋九阳功全数教了给我。每日一路经脉，在师父的引导下，用九阳真气行走一番，众多穴位之间的游走，若无师父在旁协助，我根本无法贯通，但师父只助我走过一遍，再将窍要令我强行记下，便不再多讲，峨嵋九阳功庞大精深，如此不求甚解、囫囵硬记，到了第十五日上，方才堪堪将口诀尽记下了。
师父眉宇间也带了几分疲倦，“晓芙，”她携了我手，神色间竟是从未有过的忧虑，“你的峨嵋九阳功根基还浅，师父本该慢慢教你。但眼下江湖上出了这等大事，怕是血雨腥风，就在眼前。”她缓缓说道，眼神看着我，却又像是投到了一个别的所在，“想我辈学武，事事需侠义为先，尤其我峨嵋自郭祖师创派以来，每一代莫不以天下苍生为念，师父掌峨嵋至今，日日殚精竭虑，只有两个心愿，一愿早日驱除鞑子，还我汉家山河，二便是扬我峨嵋声威。此二件中，又当以第一件为重。你资质上佳，本是难得的美玉，这些年学武又用心，本来只需为师再好好教导你两年，必有所成，谁知老天竟不给我这个时间。”她的眼神又投回我身上，“学武耽搁不起这一两年的时间，我要令你传我衣钵，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叫你置身事外。好孩子，你只需记得，峨嵋九阳功乃我峨嵋所有武学的根本，你峨嵋剑法虽未学全，但只需这根基打好了，日后自然一通百通，内力入剑、无锋自利、不快而犀……虽然独自修习未免风险，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盼你好好用功，不叫为师失望！”
“师父……”我怔怔的听着，这是她第一次明确的说出“传我衣钵”的话来，语气中对局势的慎重虽叫我不解，但却有难得的温和之意，叫我听得心头酸涩。
师父那番话叫我二度下山时凭添了两分不舍，不过小六和贝贝的相伴多少冲淡了些这让我甚不适应的离愁感。师父果然对小六不是一般的好，在我恶补的半个月里，竟抽空亲自指点小六武学，虽然碍于门派未以峨嵋技艺相传，但师父的眼光何等锐利，一眼看出小六所学虽佳，却因自身个性的关系，出剑偏柔，武当派虽讲究以柔克刚，但柔是手段、克方是目的，于是小六这般出手就往往不能将藏在剑意深处的犀利尽现，在克敌一道上，则未免弱了。据说师父当年纵横江湖之时，以出手狠辣闻名，此番略作指点，正补了小六的不足。
至于贝贝，那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小丫头这些日子不知怎的竟甚得师父青目，此次下山师父本不欲她去，谁知被她一番说辞，竟改了主意，倒是令我大为诧异，这妮子明明不是善言辞之人啊，问她到底跟师父说了啥，她眼睛骨碌一转，笑嘻嘻答曰：“我说倘若就师姐你和殷六侠两人同行，虽然大家心底都坦荡的很，但落在外人眼里总是不像，对我峨嵋声誉怕有微瑕，于是师父就准了。”……我甚无语，居然知道拿我和小六说事，小丫头出息了，但是，我在心里默默翻着白眼，难道眼下这一拖二的局面，就对我峨嵋声誉很有增益不成！
但有了她毕竟是不寂寞，这妮子是个话痨，便独自放她在空山里，也能叽叽咕咕说上个半天，于是这一路都没断了她的聒噪。贝贝这妮子自入了峨嵋就没下过山，所有的话题自然也不过就是和我在峨嵋如何上瞒下欺的胡闹，小六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拿眼睛瞅着我笑，于是我那点残余的淑女形象也基本在贝贝的口没遮拦中荡然无存了。
小六同我们商议定一路沿江而下，因长江流域帮派众多，指不定能探得些消息。我们行了数日，已近瞿塘，峡谷险绝，悬崖古栈道是当地水帮的地盘，寻常人也过不去，我们无谓涉险，便连夜绕道而过。谁知行到日暮时分，天陡然便暗了下来，一会儿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我们不由得有些心焦，这天色辨路不易，荒山野外的，错过宿头是最麻烦的一桩事。可偏偏愈急愈乱，我们不知怎的一头撞进一个密林，登时便失了方向了。
密林中的雨势仿佛更大，小六看看我和贝贝，说道：“下一个宿头是走不到了，我们到山脚下，看能不能找到个山洞对付一宿吧。”
堪堪走到山脚下，我和小六同时一顿，彼此对望一眼，心中便知不对。雨下得这样大，可空气中仍带出一股若隐若现的血腥气来。
我把贝贝拉到我和小六中间，抽出佩剑，缓缓向气息来处走去。
转过一块山脚，我顿时被眼前所见惊了一跳，贝贝更是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躺了有数十具尸首，在雨水冲刷下，血水漫的一地，与泥土交混，汇成一股溪水般，在我们脚畔流过，那气味已浓郁的叫人作呕，而夜色下的血色不知为何仿佛更为刺目，我只觉得我的心脏突突突的疯跳不止。
小六突然剑光一晃，挡在我身前，“什么人！”他断喝一声，剑尖直指前方。
我顺着他的剑望去，方见山石阴影下隐约一个人影，仿佛正盘膝而坐，却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却在小六的喝声下抬眼一扫，那冷意煞然的目光在暗色间一闪，方才显出那是个活人。
贝贝拽着我的手有些抖，我与她都不曾经历这样的场面，看着眼前这一地的尸首，只觉雨打在身上如冰般又硬又冷。我护住贝贝，也举剑站到小六身侧。
那人看到我时居然微顿一下，方才扶着山石慢慢站起身来。
我这才看清他的脸，不由得怔在地上，只见那双锋利的眼睛直对准我的，仿佛还带着一点笑意，但在这样冰冷彻骨的雨里，那笑也仿佛是讥诮的，与我半月前在襄阳城外见到的，一色一样。
那赫然竟是杨逍！
我惊得退了一步。
“晓芙，你认识这人？”小六略有疑惑，但再凝神一看，随即恍然，“他是不是襄阳那个……”
那边杨逍始终甚悠闲的靠着一块巨石，却看也不看小六，只冲着我笑的意味深长，“晓芙，你怎的好似不乐意见到我？自半月前一别，我可一直想念你的紧啊～”
这家伙在说什么？！我只觉血刷的都冲上了脑门，一下混乱无比不知该做何反应，唯有身畔身后的四道目光刺在我脸上，到分外的有质感。
身后传来些微动静。杨逍脸色微有所变，又立马回复那一脸漫不经心的讥诮的笑，“晓芙，你作甚拿剑对着我？那三日在百花轩中，你可不是这个样子～我们，不是很开心么？”
“你胡说些什么！”我忍无可忍，提剑朝他冲去。
“晓芙小心！”小六仿佛想拽我，但我只觉眼前一花，就被一股大力牵引着往前扑去，瞬时天旋地转，待我回过神来，已被杨逍牢牢箍在胸前，而他的手指，正扣在我的咽喉上。
“师姐——”
“住手！你想做什么！”
但杨逍又以他那懒洋洋的姿态拖着我靠回到巨石上，“不想做什么，”这时他才第一次将目光投到小六身上，“只是想麻烦殷六侠替我做些事。”
“何事？”小六的脸色煞白，剑尖指着他，却微微的有些抖。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在下受了点小伤，身手有点不便，想劳烦殷六侠替我打发了你身后那些人。”他轻描淡写的声音中仿佛还带着一丝愉悦，仿佛在邀请人参加一场盛宴似的。
如同配合他的话般，我们身后密林中冲出一小股人来，为首的几个看到我们猛地刹住，纷纷抽出兵刃，严阵以待的对着杨逍，而满地的尸首，他们瞟了一眼后，就不再去看。
“杨逍，你已中了我们的五阴凝血散，又费了不少内力杀人，这会子毒必然已经发作了，我劝你还是莫要逞强，乖乖受缚，帮主看在往日交情，没准还能饶你不死，不然，再半个时辰，你毒入心脉，就再也救不得了。”从来人中走出一个使判官笔的精瘦汉子，阴恻恻的说道。
杨逍仍是一付自在样子，只是扣在我咽喉上的手指微一用力，一股热气从人迎穴撞入，逼得我不住呛咳，“殷六侠，你可听到了？我只有半个时辰，麻烦你动作快一些，还有，莫要留了活口，不然，我可不保证我的指下……也能留得活口。”
小六乌沉沉的眼睛直盯着我，脸色白的已泛出青来，嘴唇抖的厉害，却被他狠狠咬住。
我不知该说什么，也说不出话来，只得转过眼不去看他，我知他不肯滥杀无辜，但此刻被人捏在手里的毕竟是我自己的性命，我怕我看向他的眼神中，会流露出求恳。
但只听他大吼一声，然后兵刃相交和惊呼声纷杂而起。我回神看去，却见小六已冲入人群，他出手若狂，剑过处血光交错，只片刻间，一身青衫已是血污斑斑。那些人一时惊呆，瞬间猝不及防，很快被他放倒若干，为首那人大惊之下，连退数步，却正退到了贝贝身边，贝贝见眼前变故迭起，早已是惊呆了，竟不知拔剑防备，我见那人脸上狞光一闪，便知不妙，猛力一挣，竟被我挣开禁锢。“贝贝——”我大叫一声，刚欲冲去，却觉腕上一紧，随即半身就酸软无力，而后腰上一痛，又被杨逍紧紧圈住。
“晓芙，别逃啊！你可是我的福星，每次出现，都能救我于危境，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拴在身边比较好？”他凑在我耳边，居然还轻笑着说。
“殷六侠，这儿就交给你了，这伙人是鬼族铁血堂的，杀了也不损你的侠义名头，可千万别客气～”他朗声说完，我就觉得背上一痛，人便向后软倒，只觉他带着我向上一冲就飞纵而去，最后只见到剑光一闪，扑向贝贝的那人被小六的长剑钉死在地上，而那混战的人群中，立时便有两人举了长刀向已无兵刃的小六砍去……
（2）
杨逍貌似对这个山林很熟，奔跑间转折起落毫不犹豫。
我就被他夹着在这密林里横冲直撞。
真的就是“横”冲加“直”撞，我僵直着身体被他夹在臂中，只觉林中无数低矮的有着硕大叶片或粗糙枝茎的蕨类植物湿漉漉的打到脸上，并不时伴有细小的刺痛感，血液渐渐的沉到半边脑体中，头晕脑胀的我直想尖叫，但他把哑穴也给我封了。
好吧～，我努力吸气，回想峨嵋祖师堂那本小册子上的移穴大法。那是不知什么时候被我无意间翻到的，似是郭襄久远的札记，记录的是她耳闻或目睹或灵光一现的武学构思，很多都不成熟或不完整，比如瑛姑的灵潭掌法，身形如貂迅捷，郭襄推测那是因为脚法奇特，足不着力、如立泥上之故，又譬如老顽童的左右互搏术，她也著有数篇，意图找出心思繁复细密聪慧如蓉儿和杨过者修炼此法的门径。而其中更多的，在我看来，似是九阴真经的遗法。郭襄未曾修习过九阴真经，但无论从她爹娘还是杨过身上，她都应该对真经武学甚为熟悉，其中便包括这移穴换位大法。手札中写道，修习此法需得有强大内力为底，方可用丹田之气逆冲经脉，将脉络中真气运行之途，逼得略偏数分，乃算稍有小成。当初看到时，我几无内力可言，于是便放到了一旁。但现在，我的峨嵋九阳功虽然根基仍嫌太浅，但终不是内庭空空、几无可用了。我暗暗提起丹田之气，一下一下轻微的、却持续的冲击着被封住的穴道。
杨逍奔了一顿饭时刻，终于停在一个山坳里，他朝左数步，又点了左起第三块石头，掀开一大从蔓藤，露出一个狭窄的山洞。那山洞入口虽窄，里面却深，洞腹也宽大。他点亮火折，地下竟有堆好的干燥木柴和草堆，显是他早有准备。
他将我往草堆上一扔，再点上火，略一思索，又反身向我昏睡穴上点来。我大惊，之前被封的穴道已被我冲开了大半，倘若再挨这一下，那岂非前功尽弃？！我不管不顾用尽全力往昏睡穴上下三分处一冲，这一下力道使得太猛，把我自己也震得一阵头晕眼花，此时杨逍指力也透衣而过，倒不如我想象的霸道，但我内力毕竟浅薄，一冲之下虽未将他的指力受实了，却也未能尽数躲开，我全身一阵酸软，便向一侧倒去，但神思却仍是清明的。
杨逍却有些不对劲，他一指之下也没发觉我的异常，反倒是如同筋疲力尽般跌跌跄跄的退了几步，我偷瞧去，只见他扶着山壁慢慢盘膝坐下，脸上已是白的如纸一般，额上也汗珠密布，再细看去，他眉宇之间隐隐一层灰色，看来方才鬼族的人叫嚷什么他已中毒，却是非虚。
再过得一会儿，他头上已腾腾然有蒸汽而出，这样的奇观以前可只在电视上见过，我不由得瞪大了眼睛瞧个仔细。不知是否是火光的缘故，只见他的脸色被火光映照的右边已渐渐显出红润，但在阴影中的左边却仍苍白如故，又过得一会儿，更是不对，那红润的一侧益发透红，而苍白的一侧也渐泛出青色，慢慢的那红已仿佛能滴出血来，而青也越发诡异渗人。
此时我穴道上的酸软已缓，将气息稍运行两遍，手足都能活动自如了。我慢慢爬将起来，知道倘若这时我要走，那杨逍是半分也难奈我何的。
可是，我看着杨逍那吓人的脸色和开始微微颤抖的身躯，终是不忍心。其实以我微薄之力，对他恐也难有助益，但我还是折了回去。我略一思索，伸掌置于他百会穴上。
他体内真气猛地一颤，想是因头顶要穴突感异物之故，我忙将内力缓缓送入。以我之功力，那股内力不过如涓溪入江，但峨嵋九阳功是道家正宗内功心法中最柔和的一种，以师父的话说，即如冬日暖阳、明而不烈、缓而持久、煦煦洋洋、如光普照——普照大地我是不用想了，但这样一股温煦熨帖的内力用于平复内息的紊乱却是最有裨益不过。
我这股微小的气息沿着百会、上星、印堂一路而下，至兑端穴后又毫无阻滞的通过承浆、廉泉便从督脉过到了任脉之上，我微感奇怪，没想到杨逍年纪不大，却早已打通了任督二脉，到真是举世罕见的武学奇才，再往下，过玉堂穴时我屏息凝神，缓缓将内力往他的膻中推去，却仍旧是轻轻巧巧的便过了去，并无遇到意想中的阻碍推拒或绵绵吸力。须知膻中乃任脉大穴之首，学武之人，此穴无时不内息充盈，一遇外力，或弹而拒之、或纳而收之，端看那人所习内力之秉性了，但似这般空空荡荡任他人来去的，那除非是毫不懂武之人。我惊诧无比，再看杨逍，才知不对，只见他脸上青红二色已去，却变作雪一般的煞白，豆大的汗珠不停从额上渗出，沿着眉睫滚滚而下，益发显得眉浓如重墨，眉头却纠作一堆，显是在忍受极大的苦楚。
我忙再加上三分力，全速往下推进，到了巨阙却猛然感到一挫，只觉一股寒气从一旁幽门扑至，几乎没把我这股薄力震出体外。我急忙刹车，调整了内息，再一步一步的探下去，却愈加惊心，至此我才知何以杨逍膻中一路都是空荡荡的，原来全在此处混战，过了幽门，上脘处有气炙酷如炎，我战战兢兢的绕过腹通谷，但到阴都，又有冰寒之气再度袭来，越往下，这冷热交替之状愈加凶险，我的内息便如枯叶入江、扁舟过海，在阴阳交替间寻隙而过，只稍有不慎，便会被大浪吞噬，到时内力反灌，我……我也不知会得如何。但此时我已是进退两难，杨逍体内内力的交战每过一刻便猛烈一分，我此刻纵想抽身亦不可得，唯有硬着头皮走到底，或能找出他的结症来亦未可知。
如此我一步步的挨下去，片刻已觉全身汗透衣衫，又被山洞内阴风一吹，愈觉肌肤冰寒，而体内却还不断催逼内力，又腾腾如炙，加上与杨逍体内之气短兵相接，时冷时热，仿佛我自身也陷入那般冷热交战的困境中了。
气海为丹田气府，平日贮藏内力的所在，等我终于达到那里时，立觉胸闷气促，那里盘踞着两股极强的内力，却纠缠翻腾在一起，已分不出孰阴孰阳，只有势均力敌的强大力量互相左右压制争夺，我不明白杨逍的内力何以会变作这等古怪的情状，只知倘若这两股力缠斗下去，若终能融而为一尚好，但要一个不慎，便是两败俱伤的局面，而人体脏器柔弱，在这般狂悖巨力冲击之下，真不知还能保得几时。
只要能将这两股力分开……我在心里打了个突，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了，以我这般微薄道行，只怕稍一沾边，就会被碾作齑粉！
但，我既已走到这一步了，此事终须有个了断。
我将丹田的九阳真气力尽数提起，逼于掌上，我闭上眼睛，凝神细辨 ，只等得一个长斗稍分的间隙，猛冲而上……
一股迅猛大力反扑而至，自我心包经汹涌倒灌，刹时冲入我天池，我只觉心脏如遭重击，呼吸仿佛被人掐断一般，眼前一黑，人就向后倒去。
等我醒来时，仍是躺在一堆草上，却被移到了火堆旁，火燃的很旺，毕博声中的橙红光芒让人有种安心的感觉。杨逍就坐在火边，拿根树枝正在火堆里拨弄，姿态闲适、神色淡然、火焰跳跃的光影投注在他脸上，更多几分明灭难定的不确定感。
“你适才助我运功时，遭我内力反扑，受了些伤。”他突然开口，却也不曾转头，仍对着火光注目，一时间竟让我恍惚觉得那句话非对我而言，也非出自他口，又或者其实不曾有人说过话，但他那静静的语声又再响起，“你内力不错，能冲开被封的穴道，又在我点你穴时及时闭穴，适才在我气海内那一冲，劲道也自不小，但现在怕是很有些折损了，尤其是手阙阴一脉，在完全调理好之前，万不可稍运内息了。
这个……他不说我也知道了，我一醒来就觉得内息空乏、全身酸疼无力，心口上有一下一下的钝痛，沿着心包经而下，别说运行内力了，连抬起手臂都不能。这个，真亏大了！
我勉力在草堆上调个舒服的姿势，对着黑魆魆的洞顶叹了口气。
“你可知，倘若你没有闭住穴道，以我的指力，至少可令你昏睡廿四个时辰，而若是我疗伤失败不再醒转，无人替你解开穴道，在你昏睡过二十个时辰后，一身功夫便会废了？”他终于扔下树枝，侧身对着我说。
我略一思索，便点点头，血行不畅二十个时辰以上，莫要说武功被废，肢体都有可能瘫痪，这我当然知道。
“那你可又知道，在你冲开穴道之时，倘若起身便走，我正处在运功紧要的关头，是绝对阻不住你的？”他又问，脸色还沉了两分。
我怪诧异的，他这是在怪我不该救他么？那我是否该当说明，其实一开始我是想走来着的？但是，但是实在被他当时那个鬼模样给吓着了，于是吓糊涂了？我望望他在火光下俊美回归的面容，觉得对帅哥还是应该客气一点，就仍点点头了事。
“那，你可还知道，以你的功力助我运功，实在凶险已极，你现在尚能留住一条小命，完全是因我醒的快，否则此时此地你早已心脉崩断、咯血而亡了？”他长身而起，竟是目光炯炯的盯着我。
我皱眉，竟有这样凶险！！我刚点了一半的头瞬时僵住，对着他的目光，不知为啥，竟有一丝心虚。
他沉默的看了我半晌，却突然展颜一笑，“晓芙，是你救了我一命。”语气中颇有欢快之意。
我怔忡了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脸上已慢慢热了，然后我才回过神来——他方才那一笑，还没见过他这样的笑法，却真是好看！我脸上一红，说话便呐呐的，“彼此彼此了，”我嘟囔一句，顿了一下方问，“你说，我，恩，那个，我不帮你，你真的会死？”
他朗声一笑，“那倒难说，彼时我中了毒，毒性阴寒，我用纯阳内力去压制，却导致体内阴阳两股内力缠斗不休，我正想法令其阴阳相抵、寒热归一，你就闯了进来，没头没脑的一撞，反倒令阴阳各归其位、彼此相安了。若不如此，死虽不至于，但拉锯扯磨中，不知要耗掉我多少内力，到几时能收复它们，亦是未知，所以晓芙，我说是你救了我，便是你救了我。”说完他又凑近我微微一笑，“晓芙，你因救我而受伤损及内力，我定会治好你、保你周全。”
恩，恩，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凑的这样近，我都可以看见他晶亮墨黑的眼睛里我小小的倒影啦，于是我就非常无奈非常被动的，心跳加速了～
他看我这等模样，不知是何想法，只一笑，便慢慢退回到火堆边去了。
我狠狠的鄙视了一把自己，想前后两生美男过目无数，何至于就这样没有定力！纵然我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人除了容貌上佳外，身上还有一种感染力，因其独特的气质而生成，确实极易动人心魄～
山洞里又陷入沉默，偶有火中的哔噗声，仿佛一只手，在一下一下试图撕开这静寂的空气。
算了，没有定力便没有定力吧，我之前还真没有体会过原来无声也是一种压迫！
“那个……那些鬼族的人……”
“你不用担心，那些都算不得高手，殷六侠当不至于吃亏。”
“那我……”
“你的伤有些麻烦，须得及时医治，此处不远正好有个极好的大夫，明日天亮我们便去。”
“可是你……”
“我的伤你不需担心，只是中毒而已，既已逼了出来，便没事了。”
“其实，我……”
“晓芙，我既说要护你周全，其余你便无需多想，不管你有何打算，此刻都当先将伤治好了，可是？”
好吧，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此人近妖，旁人想到的想不到的他已全谋划妥帖，我除了追随之外，仿佛也没了别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杨逍（1）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