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易缚》_凉子

2、【一、二】

　　【一】
　　【秉笔：
　　二月初六，姑娘生辰。
　　相思姑娘十七岁，整个傅城少年心尖儿上的璞玉，恨不得铺十里红妆娶她为妻。】

　　“你听说没，那相思姑娘啊，就要成亲了…”
　　“说什么混话！相思姑娘怎么能嫁人——”
　　“诶你这话说的，怎么相思姑娘就嫁不得人？你娶不起总有人娶得起！”
　　“那可不是，听说那人是城东的方家的公子，紧靠着蛟龙峰的那个方家！瞧这大街小巷，啧啧，聘礼也绝对少不了。”
　　“那方家据说引了蛟龙峰的龙气，盛极一时呢。”
　　“城主夫人死后城主不是再未娶妻？那城主夫人呐，就是方家的一位姑娘，这次要娶相思姑娘的那位，可是城主夫人的亲侄儿。”
　　“难怪，难怪啊…这般亲上加亲，城主又岂能将姑娘嫁给旁人？”
　　众人皆随声附和。

　　似乎是城主府的命令，街上四处都张红挂彩，喜气洋洋，各个店铺门前也都挂着个大红灯笼，贴着一对儿双喜。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讨论着那个万人瞩目的姑娘。
　　那话题中的姑娘此时却正在屋里生着闷气。
　　“我不嫁！我就是不嫁。他方玉琢是个什么东西，能娶得起我傅相思！”
　　“姑娘，姑娘你别气…”
　　伴随着能将房顶儿掀翻的尖锐叫声，又是一个花瓶从屋内扔出砸在壁上，牙红和檀碧半句也再不敢多说，劝不得碰不得，只是哆哆嗦嗦站在一旁。
　　傅城主坐在小桌旁，无奈的叩了叩桌案，扭过头不去看自己的女儿。“相思！”
　　“叫我也没用，不嫁就是不嫁！”傅相思一双秋眸水波粼粼，她倚在傅城主的身边，软下声哀求道。“爹爹，婚姻大事岂是儿戏，我只知其名不知其人，便要和他相守一世？爹爹，你怎么舍得？”
　　傅亭摇头，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相思，你也知婚姻大事并非儿戏，那便不该这般任性，既有父母命，媒妁言，人家又愿意八抬大轿给你娶回家去，你还闹个什么？”
　　“我都没有见过他——”
　　言语未毕便被打断。“成亲那天就见到了。”
　　傅相思愤愤说道。“我都不知他人好坏！”
　　“那是你娘的亲侄儿，你娘本家的继承人，玉琢这孩子呆是呆了些，但绝对是这傅城里顶尖儿的男儿。”傅亭倒了杯茶水，递给了傅相思。
　　傅相思知晓傅亭定然是不会改变决定了，她接过茶狠狠抿了一口，叫嚷道。“我不喜欢他！”
　　“总会喜欢…”
　　“我不嫁不嫁不嫁不嫁不嫁！我死也不会嫁去方家！死也不会！”傅亭话音未落，傅相思便摔了茶杯，四溅的茶水弄湿了傅亭的衣摆。而那姑娘早已蹦到了床上团成一团，用衾被蒙着脑袋大吵大闹。
　　“相思！”傅亭头疼的揉了揉额角，负手站起身来，觉得这女儿是被自己宠的有点过了头，但一想到这个麻烦马上就要被方玉琢带走，他不禁也有些幸灾乐祸。“你嫁也罢不嫁也罢，婚期已经定下，不能再改了！”
　　那纱帐中吵闹的声音一滞，便看见傅相思掀了被子跑到傅亭面前，芊芊玉指紧傅亭的胸口，口不择言道。“傅亭，你若是真心疼我，我娘就不会死了——”
　　“你说什么？！”傅亭的语气阴沉下来，他冰似的目光划过抱成一团打哆嗦的两个小丫鬟，又紧盯着傅相思。“你再说？”
　　傅相思天不怕地不怕，没被傅亭阴狠的模样吓到，她只望着傅亭的眸子，笑道。“你敢做不敢让人说？！你杀了娘，也没真的把我当成女儿！”
　　牙红和檀碧在傅相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腿一软跪了下来，这些年来夫人的事对城主来说是个禁忌，不知自己听到了这些，城主会不会杀人灭口，毕竟大户人家，死个把丫鬟也不是什么重要事。
　　“傅相思！你好啊，好得很！哼！”傅亭猛地扬起手，却又想起了什么，顿了顿没有打下去，只是拂袖而去。
　　“姑，姑娘…”
　　牙红和檀碧打着颤。傅相思无言的跌坐在地上，她默默蜷起身子，像个无助的孩子，小声呢喃道。“神昭…我想你了……”
　　想起他，傅相思眸子一凝，站起身来向外跑去。
　　“诶，姑娘！”牙红和檀碧的呼声被她抛在身后，此时，傅相思只想去见她的他，那个名为神昭的男人。

　　【二】
　　蛇女湖的水平如镜，偶尔被高跃的鱼儿带起波澜，此时有个姑娘坐在湖中心，就那么浮在水面，望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喃喃自语。“大人的天下，真是让人不可理喻。爹爹爱惨了娘，却忍心亲手送她下地狱。”
　　傅相思指尖捞起一捧湖水，滴滴答答从指缝流出。“那时太小了，我什么都不记得——娘是谁，为什么爹杀了娘，都不记得，只知道好多好多的血，娘不住的往外咳着，都是血。”
　　“爹爹那么疼我，倘若我不再听从他的话，他会杀了我吗？”傅相思眸子里晕起一汪泪，就是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可是啊神昭，就算是这样，我不想嫁。”
　　“不想嫁给方玉琢？”神昭像只人鱼似的突然跃水而出，水花四溅，他将折扇一挥，人便仰躺在了傅相思的身边。“方玉琢那么好的人，你怎么不想嫁？”
　　“神昭！”傅相思被吓了一跳，又听神昭说了这种话，顿时气鼓鼓的转过头去，不去理会他。“要你管！”
　　神昭低笑一声，伸手捏过傅相思的一缕乌发，绕在自己指尖。“那么，相思，你想嫁给谁？”
　　突然被神昭这样问，傅相思怒气冲冲的扯回自己的青丝，吼道。“我谁都不嫁！”
　　“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嫁人。”神昭不恼，他舔舔指尖，似乎留恋着姑娘的味道。“何况是你这般惊华绝艳的女子？也只有方玉琢能配得上你了，除了他，你还想嫁给谁？”
　　傅相思被他这有些轻佻的动作羞红了脸颊，却听他又说这种话，脸色白了白，怒气压了又压，终于忍不住暴跳起来，一脚踢在神昭腰上，一直隐忍的泪珠终于滚落。“神昭你个混蛋！”
　　傅相思抹着泪哽咽道。“我想嫁给谁？神昭，十年了，你不懂吗？我想嫁给你，想做你的妻！”
　　神昭眸中的那份情动被很好地藏了起来，他无所谓的摇了摇纸扇。“相思，我是与蛇女湖连为一体的人，我这一生一世也无法脱离蛇女湖，你难道愿意和我一样永远呆在水里？”
　　傅相思摇着头。“我不在乎。”
　　“我是蛇子，蛇女湖的水一日不绝我便有一日性命，相思，你陪我一时，陪不了我一…”神昭似乎铁了心要拒绝傅相思，却被傅相思一个猛子扎进了怀里。“相相相思！”
　　傅相思搂着神昭的腰，脑袋埋在他的胸膛，声音有些发闷。“我都说了我不在乎嘛。神昭，我什么都不要。只有你。”
　　这娇蛮的女孩儿此时安安静静趴在神昭怀里，神昭还能说什么呢，他笑着说。“相思，今儿是你的生辰？”
　　“诶…你怎么知道。爹爹都不知道的。”傅相思惊讶的抬头，却被神昭遮住了眼睛，神昭纸扇一合，在傅相思手心轻轻一打，傅相思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便听见神昭朦胧的声音。
　　“送你一份礼物。”
　　傅相思手一紧，被神昭握住，突然的泛起无数凉意，蛇女湖将她包裹住，然而神昭还在带着她向下去，向那深而又深的、蛇女湖的湖底游去。
　　那几乎是坠落的感觉并不好，幼时跌落蛇女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她紧紧闭着双眸，除了惊恐再无旁的心思。
　　“睁开眼睛也无妨。”
　　神昭温柔的声音就在耳畔，傅相思小小的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努力睁开了眼睛，那一瞬间，傅相思被姹紫嫣红的颜色晃花了眼睛。
　　并没有什么不适，似乎这双眼睛生来就是用在水底的，神昭拉着她，还在向下游去，然而已经可以看见水底的样子了。
　　数不清的奇怪花儿怒放在树枝上，只要能说得上来的颜色都有，那花儿随着水流不住摇摆，偶尔看见一条纤细的小鱼在花朵间游来游去。
　　“好漂亮…”神昭带着傅相思站在水底，傅相思震惊于这一树千娇百媚，但是很快便发现了问题。“诶，神昭，为什么只有这一棵树？”
　　她左右望了望，又补充道。“还有这条鱼。”
　　水底能看到的范围内，这一棵花树和那条鱼周围，不要说没有鱼儿游动的痕迹，除了沙石外再没有别的东西。
　　“这是双生。”神昭笑着说。
　　“那树叫双生？”傅相思歪歪头。“好奇怪的名字。”
　　“不是那树的名字。这树和这鱼，是双生。”见傅相思不解的望着自己，神昭继续说道。“这树生存的地方，除了这条鱼，没有任何能被它接受。”
　　“好霸道。”傅相思摇摇头。“神昭，你就是让我看这个吗？很漂亮。”
　　“双生并不是这二者的名字。”神昭揉揉傅相思的长发，神色缥缈起来。“而是他们的承诺。”
　　在傅相思迷茫的时候，他伸手将那条试图藏起的鱼捏住，指尖用力，小鱼便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傅相思正要责怪他的时候，却看见只在转瞬之间，双生树轰然倒地，花儿化作尘粉消失在水波中。
　　同一时刻，无数的植物雨后春笋般生长了起来，水生物也纷纷从不知名的地方游出来，有鱼儿好奇的亲吻傅相思的脸颊，然而她还在震惊中无法反应。
　　“双生鱼喜静，所以双生树为了鱼儿赶走所有的原住民。”神昭温柔的拨弄环绕在身边的水蛇。“双生。只有在一起，才活着。”
　　“神昭…”
　　傅相思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哭了，思绪停顿在这一刻，只是神昭的声音再一次传入耳中。“相思，做我的双生，做我的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