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易缚》_凉子

1、【楔子】

　　【楔子、一】
　　【秉笔：
　　二月十二，伏仙节。
　　相思姑娘七岁，被城主捧在手心儿当做是易碎的瑰宝。】

　　“姑娘，姑娘，你还是回去吧，若是让城主知道了，定是一通好训！”
　　相思姑娘被熙熙攘攘的人流挤来挤去，身影时现时隐，两个快急哭了的丫鬟好不容易才扯住姑娘的衣袖——翠花衫的丫鬟颤着声儿求告，另一个红衣的唯唯诺诺不敢吭气，却也是期盼的模样。
　　“诶？”突然被止住了脚步，相思姑娘茫然的望着牙红和檀碧，许久才摇摇头，漫不经心的笑道。“我爹爹才舍不得训我呐。诶，檀碧，你快看，看看那个，那个灯好看不？”
　　“姑娘，你倒是不会被训，我们两个可就惨了！”翠衣的檀碧哪儿还有心思看什么灯，她低下声来求道。“姑娘，这伏仙节一时半刻也不会结束，你先同我回去，等明儿个禀报了城主，派了卫士一同，去看那蛟龙伏仙如何？”
　　“蛟龙伏仙？”姑娘眸子一转，似乎是起了兴致。“什么是蛟龙伏仙？牙红你知道嘛？”
　　见自己刚刚的话姑娘是一句也没有听进耳中，檀碧无言以对，姑娘便转眸望着牙红，牙红只好细声细语的解释道。“姑娘可知这伏仙节的来历？”
　　姑娘歪着头思索了一会儿，摇头道。“不知。”
　　“传说现在的蛇女湖呀，本不是个湖，合着周围的香江，长汇江，西渡河等环绕着傅城的十三个水流统称做洑水十三域，这蛇女湖，便是洑水的主域，洑水江，江中有个江神，正是以他的姓氏命名了城池。”
　　“洑水江中，有个修炼千年正要化蛟的水蛇，我们且称它做蛇郎，蛇郎修炼大成，便也不愿留在冰冷江水中受苦，化作人身游上岸来，恰巧有个如花似玉的年轻姑娘正在浣衣。”
　　牙红的爹是茶馆儿里说书的先生，故此，牙红说话也慢条斯理，姑娘平日里便爱听她讲话本，这会儿姑娘听得入了迷，就连檀碧也没怎么发话。
　　“姑娘名作傅诗予，是江神的女儿，傅城中最美丽的女子，而那蛇郎所化，可不是个俊秀青年？这二人一见钟情，说定了三生。谁知，在傅姑娘怀胎十月的时候，一个地仙也看中了这令人神魂癫转的女人，就要抢其为妻，打伤了江神，蛇郎气不过，错手夺去了地仙的性命。”
　　“后来呢？”相思随性的倚在桥岸，手里还提着盏莲花灯。“那蛇郎和傅诗予的孩子出生了没？”
　　“姑娘别急，你且听我讲——后来啊，这洑水流域的十二个仙人，便因为那个地仙之死而迁怒于江神和整个傅城，他们杀死江神，使得洑水滔天，淹没了大半城池，又降下瘟疫，傅城很快便与一座死城无异。”
　　“那心善的傅姑娘见不得苍生苦楚，顾不得腹中少子，毅然投入了洑水江中，以身殉水。万众有灵，洑水被其所动，收回了泛滥的江水，化作这一口永不枯竭的湖，这湖水有了傅姑娘的慈悲，能解瘟疫之毒，救了傅城一众，故此被世人称作蛇女湖。”
　　牙红绞着自己的衣角，讲到动情之处，眼角也微红起来。
　　“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檀碧低叹一声，为早已泣不成声的姑娘擦了擦眸子。
　　“那，那蛇郎呢？”姑娘哽咽了一声，揉了揉眼睛。“蛇郎一定很伤心吧？”
　　“是啊，蛇郎听闻妻子已死，激愤之下踏入魔道，成为了魔蛟，手刃洑水十二仙。大仇得报，蛇郎生无可恋，却在癫狂时被闻讯赶来的其他仙人杀死在驼山，化作了那傅城东边的蛟龙峰，和蛇女湖遥遥相望。”
　　“为了祭奠这一对儿情人，傅城人把蛇郎杀死仙人的这一天定为伏仙节，每年由人们搭台唱戏，一共持续四日，演尽蛇郎会女，妖仙引灾，蛇女祭湖，蛟龙伏仙这四段故事。”
　　“原来是这么个来由啊…”姑娘点着头。“那傅姑娘的幼子，也就这么死了么？”
　　“并没有关于这孩子的传说，不过总是有人在伏仙节这天的蛇女湖上，看见个白衣翩然的年轻男子，人们说，那是回来祭奠父母的蛇子呢。”牙红解释道，随即看了看檀碧，低声道。“姑娘，天色也晚了，先回家可好？”
　　“看着是有些晚了呢…”姑娘望了望早已灯火通明的街道，似乎是认可了檀碧的建议，就在檀碧和牙红舒了口气的时候，姑娘又猛地一仰头，笑道。“那我们去蛇女湖吧！我还想看看蛇子呢！”
　　“相思姑娘！”
　　檀碧一副马上要晕过去的模样，相思不满的舔了舔唇角。“去看看嘛，看看就回去了。”
　　“随她去吧。”牙红扯着檀碧的衣裳，无奈的摇了摇头。
　　檀碧也叹了口气，只得认命的答应了。“不过姑娘，我们可说好了，看了蛇女湖就回去！”
　　“好呀好呀！”姑娘高兴地跳起来，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去看蛇女湖！”
　　眼见那姑娘又没了影子，牙红哭笑不得的一拍檀碧的手。“还不追上去！丢了她怎么交代！”

　　【楔子、二】

　　那个繁闹的节日里，蝉鸣喧嚣，低矮的倚澜桥却悄无声息的伫立在垂柳下，桥下蛇女湖水清透似能鉴人，那小小的姑娘独自脱了鞋袜坐在桥边，仰头望着当空皓月。
　　“月琅清湖鉴，半柳被花嫌。啧，真是好诗。”姑娘得意洋洋的晃荡着小腿，却不小心碰到那冰人入骨的湖水，凉的一个机灵。
　　“嘶——好冷的水。”姑娘可怜兮兮的收回脚，摇头晃脑的念叨着。“傅姑娘多热的心肠，怎么化成湖水却这般冰人，唔，传闻不可信，不可信。”
　　姑娘站起身来，却看见有谁放的孔明灯没能飞上天去，挂在树杈上摇摇晃晃。
　　“谁家的灯笼…想要飞的那样高，那样远？可惜还是逃不过掉下来的命运，像我一样。”似乎是自言自语，又似乎那只灯笼便是听众，姑娘顿了一顿，欢欢快快的说道。“不过，让我来解救你吧！”
　　说着，姑娘便伸手去够那被风吹的流苏飞起的灯笼。谁知那灯笼挂的太高，姑娘蹦蹦跳跳就是够不到，最后一个不稳，咕噜噜从桥岸上滚了下去。
　　“哎呀！”
　　这湖看着清浅，却不知到底有多深，只是个岸边，便由不得姑娘踩到底，姑娘踏空了几次，人没上来，却灌了好几口冷水，小身子直发颤，呜呜咽咽的求救道。“来，来人唔！有没有咳咳咳…有没有人呐——”
　　刚刚还当这儿清净是好事，这会儿却恨不得人满为患，来个人救她出来。可偏偏风还是风，水还是水，掉进去的相思姑娘也还在不停呼救，然而连个鬼影都不在她身边。
　　难道真的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相思默默想到。傅姑娘所化成的湖水，就是这般慈悲世人的嘛？如果，万众真的有灵，如果有谁能救救她——
　　“哟，让我看看，这是哪儿掉下来的小猫？”

　　【秉笔：
　　那时候，伴随着男子的温柔笑意，可怕到仿若要将她吞噬的力度消失不见了。
　　相思姑娘看着蛇女湖旋起层层涟漪，而月华一般的他，就站在涟漪中央，就好像，是神留给世人的，最后的光芒。】

　　年轻男子踏水而行，似乎害怕自己会吓着这个太年幼的姑娘，他缓缓蹲下身来，手中月白的纸扇挑起姑娘的下颌。“怎么，吓坏了？”
　　姑娘下意识的摇摇头，又突然拍了拍手下的水面，惊呼道。“这水，这蛇女湖的水，听你的话！”
　　姑娘转转眸子，喃喃道。“你，你是神仙嘛？”
　　说完这话，不知是吓得还是冻得，自顾自打了个哆嗦，小手环在身上摸了摸湿透的衣衫。
　　“呵。”男子被这姑娘的模样逗笑了，他手指轻叩，姑娘的衣服便干干净净，他索性坐在这姑娘身边。“我哪里会是神仙？我是妖怪。”
　　男子倾身在姑娘身旁，用吓唬小孩儿的语气说道。“会吃人的妖怪哟。”
　　“啊我知道了！你是蛇子！”相思姑娘似乎根本没有听进他的话去，只是自顾自的点了点头。“你一定是蛇子！”
　　男子望着这个思绪转的飞快的姑娘，无奈的笑道。“是啊，我是蛇子，像你这么聪明的小猫，怎得掉下来了？”
　　“我是相思姑娘，才不是什么小猫儿。”姑娘握了握小拳头，又好奇的转头去问他。“你呐你呐，你叫什么？”
　　“我？”男子神色一僵，低声道。“我哪儿有名字？”
　　娘以身祭水，丝毫不顾腹中幼子的性命，他因着是蛟龙之后，千辛万苦才勉强活下来，哪儿会有人给他取个名字？
　　相思自知问到了人家的痛处，她咬咬唇，突然站起身，拍了拍男子的肩膀。“那就让相思姑娘给你取一个吧？你是神留给世人的光芒，不若就叫神昭如何？来来来再来一次！你叫什么？”
　　为什么这么自说自话就给别人取了名字？男子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一脸期待的女孩儿，最终却摇头一笑，带着点不自觉的宠溺。“好吧，我叫神昭。”
　　也许，神昭这个名字，也还不错？思绪很快被打断，那个骄傲笑着的姑娘大声将她的名字刻在神昭心上。
　　“我是傅相思！相思易缚的相思！”

　　【楔子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