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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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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真会笑话人,那钱还不都是拉给你们玩的,姐,像你这样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自己开车呢,应该找个专职司机。是吧,姐。”
安永杰数着,永发一句话里就喊了三个姐。“我爸刚买个霸道,那还短个司机,不知你有兴趣没?”
永发兴奋地,“有啊,你放心我开车技术绝对一流!”
老爹瞪他一眼,转而说,“小曲,永杰找个工作很不容易,他很珍惜这份工作,不论什么原因,我明天一定让他去上班。”
“一定,一定,姐,你多吃点。”永发夹给她一只鸡腿,她却只喝那碗小米粥,说,“干娘,还是咱家的小米粥好喝,跟我小时候喝的一个味。”
安永杰已经被挤到桌角,他感觉一丝冷落,刚想要走时,曲若灵站起来说,“干爹,干娘,今天不早了,我得走了,以后我有机会还会来看你们的,你们也早点休息吧!”
安永杰单独送她上车,女孩摇下车窗,轻盈的笑,“明天见!”
谁知,安永杰突然说,“若灵,我想好了,我不会回铁厂了,我要回北京!”女孩的笑容迅速淡开,没有说话,驱车奔远。
永杰真没有开玩笑,其实,他想很久了,也许家乡红荣真的不适应他。
不只是因为他讨厌史处长,也不仅因为他和艾冉化成灰烬的爱,更多的是因为他和家人渐行渐远的心境,以及对梦想慢慢溃烂的麻木。
不过他必须考虑更现实点,比如他真要走了,新盖的房子怎么办,父母亲该对自己多么的失望心酸。再比如,他回北京到底为了什么,那里真有他想要的未来吗。他感觉自己犹如午夜残星,摇摇欲坠。
第二天,安永杰准时出门,不过他没有去上班,而是去了医院。
帅哥已经恢复的差不多,正爬在床上看书,安永杰猛然夺过来,原来是《刑法》。
俩人聊了片刻,他的话不多,帅哥知道他有心事,问,“男人女人有啥区别!”
他没回答。
“女人能生男人,男人不能生女人!有时候问题很简单,只是被人想复杂了!”
安永杰随便一笑,起身要走。“安子,你们铁厂是不是死人了?”他愣一下,“好像是吧,老板赔钱呗!”
“没那么简单,国家现在这么重视安全,曲老板刚收购金亿就出事,对他在红荣发展并不好。人死少了还凑合,要多了,事就大了!”
安永杰对这事没兴趣,碰巧周小萌提碗粥进来,见是他,兴奋地,“同桌,你来了,我再去打份,咱们都在这吃饭吧!”
不过,他现在一见她就想起了玉梁,莫名心生惭愧,“我还得上班,不吃了,改天吧!”
他要走时,她又拦住他,“同桌,我忘了,这是你的稿费,《天茫》杂志社给的,《旅程》不够一千字,三百块,不少了!”
他沉默片刻,抓起钱走了。
不知不觉,他已经自己走到了金亿钢铁的门口。
就在此时,他的电话响了,不经意回头,原来是黄何。
他们在附近一家餐馆坐了下来,里面没什么人,安永杰直接地说,“黄哥,我要离开红荣了!”
对方坦然地,“恩,我听曲说了。”
“她没有让你来劝我的吧!”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仅仅是因为史处吗?”他沉默片刻,“我不喜欢虚伪的人,不过我离开红荣,是因为我根本不喜欢这里,为了我的梦想和信念,我必须离开。”
说完,他的眼里泛起一些微弱的光,那里面全是真心。
黄何也沉默片刻,“我见你目地是想告诉你,从今天开始我要永永远远留在红荣了!”
安永杰不明白的看他一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递给安,他惊恐,“离婚协议书?!你跟嫂子离婚了!为什么?”
黄何端起整杯白酒,安永杰刚要拦,他已经像喝水一样,把酒倒进肚子。他摘掉眼镜,揉揉泛红的眼皮,“七年前,我毕业就从老家来到金亿钢铁,虽然红荣算不上大城市,可有钱人开好车的并不比任何地方少,当时我就暗暗发誓,我一定要在这里混的出人投地才能回家,就靠我自己。再后来我和你嫂子结婚生了孩子,七年过去了,我最多熬了一个小科长。可前几天你嫂子打电话说,你回来吧,你不回来我们就离婚吧。她说她受不了我一年只回两次家,受不了她一个女人家带一个孩子,还要照顾双方的父母,她说这样下去何时才是个头。后来她又提出要求说,即使离婚,孩子也必须归他。我若不同意,她就上法院起诉,因为她的抚养事实最大!”
黄何停顿了下,安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黄何醉眼而坚定地,“我对她说,我死也要死在红荣,孩子归她,我们离婚!”
安永杰听到这里,不禁心头一震,他终于承认,其实一直以来,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黄何这个人,有时候懦弱的像个女人,有时候固执的令人心生畏惧,为了一些虚无飘渺的虚伪,竟连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都可以不要。
安低头沉默,不知再说什么,黄何意味深长地说,“安,你知道实现梦想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安说,“最重要的坚持!”
黄何坚定的说,“错!最重要的是忍耐!安,看你现在的样子,让我想起刚毕业的我,你是一个比较认真坚持的人,但我希望你能够变得更加成熟稳重,对你身边的人和所做的事情负责,学会忍耐和思考。越是逆境就越需要你坚强,越多的人看不上你,你就越该立得笔直。我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希望你能留下来,终有一天,我们都会梦想成真!”
黄何的话犹如遥遥暗洋里的一盏灯塔,令安坚定而神往。
第二天,安永杰准时到岗,几天没来公司似乎安静了许多,曲若灵见他回来,掩不住惊喜,从座位上站起来,黄何却只是随便看他一眼,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按昨天黄何说的,他认真写一了份检讨书,进了里屋。
史处长看了,安以为他会大发雷霆,训喝一番,不想他却随便的说了声,“回去吧,我知道了!”而就在他抬头那一刹那,安注意到史处长眼睛里布满血丝,鬓角也似乎在一夜间全部变白了。
安永杰没多说一句话,出了门。
天色将晚,一辆轿车驶出办公楼,到财富酒店停下,史处长走出来。
落地窗式的顶层宴席,红荣市夜景尽收眼底。
列席的有周局,还有几个穿白衬衫的政府人员。
史处长轻轻把门带上,“各位领导,对不起,厂子有点事,迟到了!”
周局略带调侃地,“史处长,现在你是领导,你捏着我们几个的乌纱帽呢!”
史处长淡笑一下没作声。
酒转一圈,就有一个胖子眼圈变红了,“小史,昨天张市长给我交待了,虽然这事解决了,但你们还要时刻盯住死者家属的动静,千万不能让他们上访,要不然让省里知道了,这可属于瞒报事故,到时候市委市政府、安监局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其实也很简单,人都死了,不就是想要钱吗,八十万不行再加,用钱塞住他们的嘴。以前别的铁厂又不是没整过!”
周局突然严肃的说,“形势不一样了,以前总局对死人卡的不严,现在全国都在盯着红荣,死三人以上,我这个帽子就不稳了!”
史处有些无奈地说,“各位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你们不了解,自从金亿钢铁换成曲老板之后,跟本就不重视安全,在这里我也不瞒大家,炼钢风机房连一套空呼都不给配,你说这样下去怎么能不出事!”
史处长猛抽一口烟,继续说,“谈死人的事就更别说了,这几天我就住人家门口,差点都给人家属跪地上了,才谈妥八十万,可回去老板却嫌我办事不力,他说他查过资料,以前厂子死个人最多才赔了六十五万。那以前白菜一块钱两,现在一个两块,时代变了啊!你们说是吧!”
周局冷笑一声,摆正一下姿势说,“史处长,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出去谁也不能再多说。马上到七月份了,今年省党委要来红荣召开党成立89周年庆典,不光你们金亿,全市十七家钢铁企业,谁要是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乱子,谁包的饺子谁吃!”
史处暗暗点头。
华灯渐灭,周局起身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但别说再见,因为干我们这行的,还是不见面的好,再见肯定没好事。”
服务员进来走到史身边,亲切地,“先生,您总共消费749元,现在给您开票吗,如果不要票,可以送您一套茶具!”史处长说,“不开了,我要茶具!”
所有人向他抛来迷惑的目光,史迟疑一下说,“今天这顿饭算我个人请的,因为也许…也许以后我们真不用再见面了。从金亿钢铁竖起第一堵墙到现在,我在金亿干了整整十七年啊,嗨…不说了,哀莫大于心死呀!”周围的目光由迷惑变成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