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青春》芥子兰

15、南行

　　2010年6月8日
　　微凉的清晨，一阵响亮的鞭炮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看见车窗外一列婚车飞驰而过，突然间就泪水如注，怎么会这样呢，昨晚我刚答应自己，过了今天我再也不哭了，可为什么连几个小时都熬不过呢。我终于认清了那台婚车的标志，丰田普拉多。曾多少次，永杰答应我，一定要开上他最喜欢的丰田普拉多来娶我，然而我却无数次认不清它的标志，现在我真的认清楚了，它真的很威风很漂亮。可是你已经远走，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本来我打算回家看母亲的，可就在售票员问我最后一遍买哪的票时，我依然说出了丽江两个字。这是我终于下定了的决心，辞去工作，离开繁闹的都市，去我最爱的天堂。
　　对不起，赵督导，尽管永杰已经不爱我了，但我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跟你在一起，也绝不会做拆散别人幸福家庭的事情，那样我觉得自己太卑鄙恶心了。太多的话我想不再多说，不论怎样，我们都算曾经遇见，那天晚上的事我愿意原谅你，感谢你一年来对我的帮助，跟你一起工作的时间也很高兴，可我真的必须离开你，必须辞职，离开北京。
　　我祝愿你全家幸福。
　　一个黑夜的时间，我就从北京穿越了大半个中国，窗外的风景由变平原变成山川，再由山川变成从林，那让我感觉恍如隔世。
　　记得以前，我一个人坐公车都会害怕，可这次这么长的路，我却再也不害怕了，更多的是清醒和安心。不过现在我又开始迷惑，为什么我要来这里，来这里做什么，仅仅是因为喜欢吗，肯定不是，那是因为在我心中有一颗灯塔指引我而来，这颗灯塔看不见摸不找，却冥冥存在。
　　还记得三年前我来这里给永杰买了一颗耳机，他现在还用吗！我下站的突然下雨了，不是很大，但忘带伞了，所以还是淋湿了衣服。亲爱的丽江，你是在欢迎我吗？
　　红荣，阴雨。
　　今天一上午天空就昏昏沉沉，快下班的时候，天空终于想憋了很久般轰隆而降。
　　史处长又已经三天没见人影了，以往快下班的时候他都会回来的。
　　黄何下午被总经理叫走，现在还没回来。
　　整个办公室只有黄何的电脑联着外网，他溜过去玩了起来，不经意间，他翻到了前几天事故现场图片，的确有点惊心。曲若灵推门进来，浑身湿淋淋，捧着三只花盆进来了。他赶紧上前接住，“你这是从哪整的这个呀！”
　　她兴奋地，“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今天高考呀，我刚去安监局拿文件，路过三中门口买的，这是吊兰，学生叫它友谊花。我突然想特别怀念我们上学那段清纯的时光，就买回来了。你一个，我一个，还有黄哥一个！”
　　花盆里若小的吊兰还带着雨珠，他一感动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此时正好黄何进来，他问，“安监局什么文件！”
　　曲低头翻着文件，“是个安全培训，咱公司不是刚出了个事吗，说白了就是向企业要个钱！要求每个企业安全科处长去，至少两人，一个月脱产培训，不去就罚钱，时间也挺急，后天就报道，不过培训地点倒挺不错，云南丽江！”
　　她抬头时，黄何拿毛巾给他擦湿头发，有些暧昧地，“擦干头发再说吧，一会该感冒了！”
　　曲有些不自在的夺过来自己擦。
　　安一听到丽江两个字，突然心头一震，他也立刻有种想去的冲动，可未免有些不现实。等到雨停天也黑了，安永杰骑出摩托车时正好碰见曲若灵，她停下车，“你怎么才走，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安说，“没事，不用，你怎么也才走！”
　　曲笑说，“老曲找我谈点事。”她刚要摇起车窗，安终于忍不住问，“去培训是不是得史处长和黄哥呀！”曲说，“原则上应该是，不过什么东西都在变，也许明天就变了！”
　　她笑一下，摇上车窗，疾驰而奔。
　　第二天安永杰刚一进门就碰见曲若灵，她说，“小安哥，你回去吧，收拾一下！今天下午我们出发，去丽江培训！”
　　“我和你？！去培训…”
　　安把嘴张成鸭蛋状，“怎么回事？”
　　曲把一张红头文件塞给他，解聘史文新安环处长职务，聘任黄何安环处长职务。他立刻顿悟。
　　安永杰回家，他给父母说要出去学习一月，他们有些犹豫，后来说跟曲若灵一块去，立刻又答应了。
　　他简单的收拾，就在他抓起那条帆布挎包时，看见了那只红色耳机。
　　安背包到公司，曲正蹲在车前用迷彩布遮牌照，他疑惑地问，“曲，你在干嘛，你不会打算开车去丽江吧！”
　　“是呀！我给你玩场真实版的侠盗飞车！”加满油箱，直接飞上高速。
　　好车就是不一样，时速转到200脉，也不摇晃。
　　而安永杰第一次体会到速度带来的轻松与释放，还有更多肆意的神游，从学校回家工作已经将近三个月，然而这三月过的简直就像三年，他的思绪几乎就没有停止过一秒钟，而此时他才想起，他还是个学生，甚至还是个孩子，能不能晚点接受生活的考验。
　　曲若灵车技娴熟，她把着方向盘像在弹一曲琵琶，应对各种路况。
　　同向驶去一辆火车，安居然泛起一个念头，也许艾冉正好在里面，恰好也要去往丽江。
　　车内温和，车窗外山水轮流，也许因为安太累了，如此惬意他都无心享受，昏昏入睡。
　　“嗤…”一个急刹车，安磕在挡风玻璃上惊醒了。
　　曲气急地冲对面一个三轮车骂道，“差点撞死你！”
　　安抬头看见发现，其实是曲闯红灯了。
　　他向窗外望去，“天黑了，我们这是到哪了？”
　　曲看下导航说，“湖北，不是天黑了，是快要下雨了！”
　　安惊愕，“这么快就到湖北了，我们找地住一晚吧，你也休息下，反正今天也到不了！”
　　她愣下，“行，过了这座山就停！”
　　她的话音刚落，瞬间大雨滂沱，全都模糊了玻璃窗，山上开始向下滚落碎石头。
　　安立刻喊，“曲，快！靠边停车！”
　　车停下来，前方雷霆万钧，天地昏黑。
　　曲惊恐呼喊，“小安哥，你在哪，这是怎么了！”
　　安刚碰到她的手，女孩立刻紧紧拥在他的怀里。
　　安也禁不住搂紧她，强装镇定地，“曲，没事，别慌，可能是打雷了！有我在呢！”
　　曲突然更加绝望的哭泣，但她的哭声立刻淹没在天地的轰鸣中。
　　俩人紧紧相拥却一丝不动，似乎在等待着上天的判决。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雷鸣声终于渐渐稀远。
　　车内的电台广播，原来是前方发生了山体滑坡，不允许通车了。
　　安闪出一道眼神，窗外已经有微弱的光了，他们安然，但曲依然在她怀里痛哭不已，他没有说话，让她哭下去。
　　哭声渐弱，他说，“曲，现在没事了，但前面肯定不能走了，我们等到天亮再说吧！”
　　曲惊魂未定，依然死死埋在他的怀里。
　　安也没有松开她，很长时间，才略带安慰地，“曲，你害怕了！”
　　她藏在他怀里虚弱地，“小安哥，我不害怕死，而是因为刚才我想起了爸妈和我那死去的弟弟。”
　　“怎么会突然想起他们。”她哽咽地，“你知道吗，当年我弟弟就死在车里，刚才天黑那一刻，我清楚看见弟弟在我面前对我笑，他想要把我带走。我知道弟弟和妈妈想我，我也愿意陪他们去死，可我那一刻想的是，假如我死了，留下我那可怜的老爸怎么办。我不怕死，但要死的话我们全家一块去死！”
　　安望向窗外，依然大雨如注，曲在他怀里继续说，“小安哥，你知道我爸有多可怜吗，他小时候就是孤儿，一个人长大，好不容易奋斗了一番事业，弟弟和妈妈又走了。而实际上金亿钢铁经营实际很不景气，要不然前老板也不会转让的，市场低迷是个原因，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公司中高层干部贪污受贿太严重。我调查过资料，史文新在公司先后任过物采部长，贪污不下三百万。而这么大的公司，像这样的人不下百个，他们在公司已经织成一个巨大的关系网，动一个就牵连一片。爸爸既恨他们又得利用他们，所以只能借这次死人事故，责咎免职，目的之一在于杀一儆百，再者就是培养没有背景的人任职，比如黄何。”
　　安顿时恍然，原来平静的海面下如此骇浪惊天。
　　曲又接着说，“我爸给我说，假如我真的心疼他，爱他，就答应他最重要的心愿，就是我的对象由他来决定。他也不会在意他家有多少钱，但必须踏实可靠，而且将来生个男孩要姓曲，继承他的事业。他说他涉世比较深，看人比较准，他看上的人绝对能给我带来一生的幸福。我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我答应你。”
　　安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讲这些，女孩的哭声渐弱，沉默许久，她似乎已经安睡在他怀里。
　　雨水猛烈拍击着车窗，车内更显得几分安心，气温逐渐变凉。
　　他刚要挪动…“小安哥，我爱你…”
　　雨声一阵骤烈，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曲…你…你睡…着了…”曲立刻抬起眼眸，认真地说，“我爱你，小安哥！听清楚了吗！”
　　安冷静一下，不再逃避，“知道了！”
　　曲说，“你知道吗，我早就想给你说了。我本来打算回北京的，我是为了你才留在红荣的！”
　　安沉默，曲再问，“你那么爱周小萌？”
　　他疑惑，“不是周小萌！我爱的人叫艾冉！”
　　“我爱的人是安永杰！”安终于不再说话。
　　第二天清晨，安永杰睁开困顿的眼皮，已经在路上了。
　　曲驾着车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轻松的说，“小安哥，你醒了。后座上有饮料和面包，想吃什么就拿。赶中午我们就能到！”他禁不住向窗外望去。
　　就在下车那一刻，安终于明白，为什么艾冉对丽江那么情有独钟。
　　他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湛蓝的天，连天空的飞鸟都毫发毕现，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色彩斑斓纳西姑娘彩蝶翩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静谧的城市，似乎一睡万年。他们到定好的宾馆下车报了到，安永杰衣服都没脱，倒床就睡着了。
　　傍晚时分，他被一阵频繁的□□声所惊醒，揉揉惺忪的眼皮，是芥子兰！他有些兴奋，好久不见的芥子兰。笑脸…很多的笑脸…他赶紧打字，“芥子兰，好久不见！”
　　“你每次都是这句，能不能换句？”
　　“甚是想念！”
　　“恩，这还差不多，你现在在哪呢！”
　　“我在云南丽江！”
　　“丽江！！！”
　　“是呀，怎么了！”
　　“没事，我也非常喜欢丽江，因为丽江是‘情死之都’！”
　　“‘情死之都’？怎么解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在丽江有个地方叫云杉坪，纳西语成“游午阁”，意即“情死之地”。古代有十对情侣受世俗约束，他们盛装艳服，相约一起到这，块圣地，飞雪为泪，林风为歌，一起跳下了这座悬崖。他们变换了生命的形式，死神都夺不走他们心中的挚爱。”
　　他感动这些男女的情爱，但终究无法理解和亲慰这种做法。
　　芥子兰继续说，“假如可能的话，我也愿意跟我爱的人一起这样死！”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想，你爱的人不爱你吗！”
　　“永远不可能了！”安刚想问下去，那边立刻转开了话题，“一凡，我一直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不会欺骗我的人。结果…”
　　安纳闷，“怎么了，我怎么骗你了！”
　　“你不是曾经说过，你写的文章，我永远是第一个读者，而且你不会发表卖钱吗！”安突然醒悟，不自觉地，“对不起！”
　　“我又不是你什么，你没必要跟我说对不起！”
　　“我正在写一篇长篇小说，名字叫《杏花飞》，我保证我绝对第一个让你看！”
　　“恩，但愿吧！”
　　“不是但愿，是一定！”
　　很长时间，“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游午阁相见！”
　　说完，她的人头就暗了。
　　古怪的芥子兰总是令安很头疼，他越头疼就越想知道对方是谁，然后他就更头疼。
　　□□声再次响起，以为她回来了，赶紧打开，是个学校通知，6月12日毕业答辩，安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
　　他打开电脑想听会歌，那只红色耳机怎么弄丢了！丽江的梅雨时节犹如一首老情歌，几分婆娘，几分缠绵。
　　而安永杰和曲若灵之间的情感变化就如这场梅雨，渐渐沁人心脾，或者叫中毒太深，总之很难说清楚。
　　上午下课，安对曲说，“曲，这月12号我得回趟北京学校，到时候我们毕业论文答辩。”
　　曲犹豫了片刻，笑说，“恩，好好准备，预祝你顺利毕业！我们先去吃饭吧！”
　　“你先吃吧，我出去打印下论文！”安转身要走，曲掏出一把伞，“带上这把伞，丽江的天阴雨不定！”
　　安看着那把伞的伞带，惊愕万分。曲疑惑的解释到，“伞带坏了，我见车上丢了一只旧耳机，就先用它捆上了，不挡用的！”
　　他立刻夺过伞，生气地，“这是我的耳机！谁让你用它来捆伞的！”
　　曲忍着性子，“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是你的耳机！”
　　她赶紧帮他去解，慌忙争夺间，耳机已经被扯断。
　　安气急败坏地，“你…你太…可恶了！”曲也生气了，“不就是一个耳机吗，我赔你不就得了！”
　　他已经愤怒地忘了行，不经意把曲推到在地。他意识到什么时，女孩已经自己爬起来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