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修仙记》大福大福

6、第六章

　　入得洞内，三犀牛将唐僧往地下一扔，可怜唐长老面如满月，唇红齿白，乃是个细皮嫩肉的美男子，上元佳节好好的看灯，怎么也没料着会被妖怪再度擒住，方才云山雾罩的在空中飞了半晌，心里早已又怒又惊又怕，又给这么一掼，禁不住两眼上翻，昏迷过去。

　　三犀牛也不理他，急令小妖们将人捆住，锁在后边洞里，又吩咐关好洞门，设下禁法，才回转厅中，商议如何处置。

　　“这唐三藏终究还是落到我兄弟三人的手中，真乃天大福缘。”辟寒大王笑道：“两位兄弟，如今这唐僧肉已准备妥当，倒是如何料理的好？”

　　“清蒸。”辟暑大王态度明确：“这唐三藏乃十世清净童男子，吃本味就极好，万不可加花椒大料，坏了性味，便如嚼蜡，品不出真意。”

　　“……唔，三弟怎么看？”辟寒大王心里其实倾向油炸，又不好直接驳兄弟脸面，便转头问避尘大王。

　　辟尘大王盯着石桌，呆呆不语，辟寒大王又问一遍，才恍然回神，犹豫片刻，小声道：“两位哥哥，小弟忽然想到一事……”

　　何事？两犀牛齐声问道。

　　“我恍惚记得曾有人同我们说，说咱们犀牛一门须得往南方，直走到那海外南方的岛屿上去，方能安然保住血脉，否则……”

　　“这……可不是么。”辟寒大王摸摸下巴，想了一想，道：“我也有这么个印象，且仿佛正为此缘故，你我三人才从中土南来天竺，虽说并未走到那人说的南方海上，但也已离了中土，应当没有性命之忧才对。可这话到底是哪位大仙说过，这会儿却也想不起来。”

　　“好似……我也有这印象呢，不过我却不似两位兄弟，将它看得那么重。”辟暑大王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笑道：“若真去了海外，又哪遇得到这唐三藏？他可不往海上去，咱们岂不放过了长生不死，寿与天齐的良机？也莫胡思乱想了，赶紧将那和尚洗剥干净，上笼蒸熟是正经。”

　　说罢站起身来，就要去后面料理唐僧。

　　“二哥且慢！”避尘大王拉住辟暑大王，急急道：“二哥莫急，我今日总有些心神不宁，担心有祸事，而今咱们掳了唐……”

　　话音未落，只见那猪头狗脸的小妖连滚带爬奔来，上气不接下气，禀告道：“三位大王，不，不好了，那和尚的三个徒弟，打上门来了！”

　　轰——

　　一声巨响震动山门，被禁法封闭的入口晃了两晃，似乎眼看着就要倒下，门外同时传来一声暴喝：

　　“兀那妖怪，速速将俺师父放出来，留你满门全尸！”

　　喝声一停，只听震天一响，好似有什么极重之物打将过来，洞府大门摇动不休，大小砂石滚滚落下，小妖们吓得吱哇乱叫，纷纷抱头逃窜。

　　三犀牛明白，定是唐僧那三个徒弟寻人来了，当下各执兵刃，冲杀出洞，果见冷浸浸的月光下站着三个僧不僧，俗不俗，形容怪异的和尚，皆是杀气腾腾，怒焰滔天。当中一个毛脸雷公嘴的猴子，身着虎皮裙，手持一条金灿灿大棒，正抡圆了朝洞府大门猛打。

　　见三犀牛出洞来，和尚将棍子一收，指着辟寒大王鼻子命令道：“放了俺师父！”

　　“哼，你就是那孙悟空吧，唐三藏已经上了锅，你若识相，倒也可分你一条臂膀吃吃。”

　　辟寒大王嘴上毫不示弱，心头明亮，知晓这三人中唯孙悟空最难打发，悄悄使个眼色，三犀牛心念通达，霎时拎起兵刃，同时出手，将孙悟空围在中央，施展绝技打杀起来！

　　孙悟空不愧齐天大圣，下地府改生死薄，入龙宫取定海针，更在南天门前大展神威，杀得天兵天将丢盔弃甲，此刻面对三犀牛围杀，也是不慌不乱，火眼金睛一闪，将如意金箍棒舞得滴水不漏，眼花缭乱，以一敌三，牢牢架住三犀牛围攻。

　　见孙悟空陷入敌阵，猪八戒和沙悟净也操起兵器，上来相斗，一方是同气连枝亲族血脉，一方是朝夕相处取经兄弟，战力都有，默契不缺，一时间杀得天昏地暗，胜负难分，来来往往两三百个回合，只见刀光剑影，棍舞与钺斧齐飞，杖声共鞭影和鸣。

　　突然，辟暑大王寻猪八戒一个破绽，长刀架住九齿钉耙，将身一扭，跳出战圈，另外两犀牛也往后一退，三犀牛竟同时撒了手，将武器往天一丢，念动法决，三犀望月阵霎时发动，大地震颤，空气鸣动，天顶明月散发的太阴之气陡然暴涨，照得百里之内恍若正午！

　　只见太阴之力化为丝丝毫针，暴雨般倾泻而下！

　　孙悟空等人料不到这些妖魔还有此招，一时不防，给那暴雨梨花针劈头打中，眼前顿时白光乱舞，跟着便是雾茫茫一片，不能视物，当下明白着了道，卷起云头，化作一阵狂风去了。

　　杀退唐僧三个徒儿，三犀牛大喜，只道此役大捷，再无人敢来犯，便雄赳赳回到洞府，命小妖们将四下打理干净，派几人去金平府采买水酒果品，又卜卦算了吉利日子，决定择后日将唐僧蒸熟，不但三位大王将成正果，这满洞的小妖，都可分到一片肉吃。

　　洞内小妖们立时群情激昂，连呼万岁，各自喜滋滋领了命令，忙碌不停。

　　且说孙悟空等三人离了玄英洞，飞出数百里之外，往一处山坳里降下，寻摸着溪水来洗了眼，又等到天明，方朦朦胧胧恢复了视力，连声痛骂那三犀牛狡诈。

　　猪悟能尤其火大，方才打斗时，他那钉耙本已铲到了辟暑大王头顶，只因上半夜观灯时多吃了两个包子，又多喝两杯水酒，略有些上头，手上也就稍慢了点儿，给那妖怪跳将出去，才有这场皮肉之苦，当下便嘟囔着要将这三犀牛砍头剥皮，方能解恨。

　　沙悟净倒是冷静，说二师兄，如今咱败了，师父又在他们手里，要是真的已被……可如何是好？
　　我咋知道，问你大师兄去。猪八戒愤愤的丢开钉耙，坐在树下生闷气。

　　孙悟空眼珠转了几转，想片刻，心里有了定数，说两位师弟莫急躁，那辟寒大王说什么师父已上了锅，九成九是谎话，待我上天庭去打探打探，定有降服他们的法子。

　　说罢将身一展，驾起筋斗云，直上南天门去了。

　　到得天庭，恰好见太白金星立在前方，仿佛知晓他要来，含笑招呼。孙悟空便将玄英洞之事讲出，太白金星掐指一算，言这三妖乃是犀牛成精，落草于天竺国金平府青龙山玄英洞中。

　　师父给他们捉住，该如何救出？孙悟空问。

　　不急，不急，唐长老性命无忧，大圣只需往斗牛宫中请四木禽星下界降服便是。

　　孙悟空闻言，心下安定，辞了长庚星君，前去请四木禽星。这四木禽星乃角木蛟、斗木獬、奎木狼、井木犴四位星君，听大圣召唤，自然相应，五人当下便往青龙山玄英洞而去。

　　及至妖府，天已大亮，猪八戒和沙悟能也已回到洞前，隐在草丛中观察，不敢冒进。见悟空等人下来，立刻跳了出来。

　　得星君相助，三人自是有底，到门前叫骂，不出片刻，洞府大开，三犀牛气势汹汹杀将出来，六人便又斗在一处，百招过后，三犀牛故技重施，欲行那三犀望月大阵，刚刚结成阵势，突然天光一变，只见四颗大星从东南西北四方同时升起，星辉如瀑，瀑中流水化作无数刀锋，将那三犀望月阵切得粉碎！

　　啊！

　　三犀牛同时发出一声惨叫，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倒在地，挣扎个不停，那星辉又卷了过来，钳住三人身躯，化作一只白森森的大手，将三犀牛拎到了一处。

　　辟寒大王、辟暑大王、避尘大王同时一愣，心里同时闪现一个念头——

　　这情形，怎么好似在哪里见过？

　　容不得三人再想，眼前黑影一闪，只见那猪八戒已跳过来，目露凶光，将九齿钉耙一挥，辟暑大王只觉颈上一凉，硕大牛头便坠了地，滴溜溜落到一旁，两个眼睛兀自睁得滚圆！

　　猪八戒将钉耙提起，回身一舞，起落间又砍掉了辟寒大王、辟尘大王的牛头！

　　满洞小妖见大王被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鬼哭狼嚎，纷纷做鸟兽散，三人也不打杀殆尽，入洞府将唐僧救出，师徒相见，自有一番感慨不提，四位星君则回转天庭复命去了。

　　云波荡荡，风声隐隐，金乌冉冉，玉兔盈盈，昔日威震一方的青龙山玄英洞，霎时风流云散，人去府空，唯留白茫茫大地一片。好似那红尘变迁，时序轮转，任你钟鸣鼎食，也不过梦幻泡影，转瞬寂灭。

　　河马精呆呆看着天光云影镜中变换的景象，看那三犀牛头颅落地，心里猛地一跳，仿佛自己也身在当中，亲身历了一番人世变幻，至此微微品出些味道来。

　　惊心动魄，又怅然若失间，他看向身边那妖人，只见这人手指轻舒，那天光云影镜的轮廓便渐渐模糊，如一团凝固的云气正流动着散溢开，镜中景象也缓缓褪去，只有三团流动的光影从那镜中飞出，落在妖人指尖轻轻跳跃。

　　河马精心里隐约有些明白，颤声问：“这三颗……可是犀牛师侄们的魂魄？”

　　“正是。”那人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得意中微带一股戾气，直如晴光始绽，冰雪初融，说不出的好看，又说不出的危险，河马精感到身上一冷，禁不住后退了两步。

　　“他们演的这场戏，好不好看？”

　　听他这一问，河马精心内暗道不好，怕自己答复得不合他心意，也要落个同样下场。

　　譬如说“好看”，这人便说：既好看，你就同他们一样来演一遭。

　　自己该当如何？

　　譬如说“不好看”，这人便说：如此精彩，你竟不欣赏，那你来演个更好看的。

　　自己又该如何？

　　思来想去，河马精也没个两全的答案，看那妖人指尖萦绕的魂魄光芒微弱，显然已撑不了多久，干脆将心一横，怒道：“你休要再玩弄三位师侄的魂魄，要杀要剐都干脆点，我便是技不如你，也绝不会向你屈膝求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