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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The Night (2) ...

  •   两小时前。
      易诚半睡半醒地躺在床上,看冬雨绵绵地在他的窗上滑过。何妈端了果盘上楼来,敲门和色道:“少爷,吃水果罢。”
      易诚打了个哈欠,问:“姐和爹还没回来?”说着翻身下床,从果盘里捡了一瓣火龙果放进嘴里。
      “老爷出门办事,小姐也在学校忙。”何妈说着,迟疑片刻,小心道,“少爷要饿了,晚饭就先吃罢。老爷小姐回来了,我再给备上。”
      易诚也不吭声,专心地吃着火龙果,忽而皱眉道:“太酸了!何妈妈,我不吃了。”说着把果盘还往何妈怀里一推。
      何妈犯难,刚要开口劝,楼下电话铃响了。易诚趁机便拉开门往楼下去了,临走道:“拿回去给你家毛球吃罢!”
      何妈站在楼梯上,看着他颠颠下楼的背影,眼角发酸,赶快拾围裙角擦擦。这小少爷,谢字从不教人说出口。

      意料之外,电话竟然是从捕房打来的。打电话的是小胖:“易公子,咱们这回接着大案子了!”
      易诚抚额。他这巡捕当的,一开始也是热情满满,立志要破几宗大案,谁曾想上了任也就解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诸如调解打架斗殴、帮派纷争,抓抓闯空门和飞贼之类。
      “最好真是件案子,”易诚道,“上次你小子也是打到我家里来,着急忙慌地把我喊出去,结果就是小夫妻吵架。”
      “这次不敢耽误你功夫,”小胖说道,“这次的事体真不一样,透着邪乎。”
      易诚竖起耳朵。原来就在约十分钟前,捕房值班的弟兄接到一通电话。电话那头沙沙的,像是讯号不好,打电话人的声音都模糊。电话通了,那人开口便说他们辖区内一间小诊所里关押着一位前不久失踪的少女,要他们速去营救,末了提供了地址,便挂了电话。中间捕房弟兄一再问对方是谁,那人都没有理会。
      易诚一面听着小胖转述,一面从桌上抄起张纸,覆在话筒上,手指在纸上来回摩擦,低声问小胖道:“就是这样的声音罢......”
      小胖一愣,忙不迭道:“易公子,原来打电话的是你呀!弟兄们还以为真碰上案子了!”
      易诚去了纸片。小胖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和体型一样实诚。
      可经小胖这么一验证,易诚也思忖,这样模糊声音的方法,他也就之前留学时在侦探小说里读过。那么对方是什么人呢?
      他思索着,想到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按匿名人提供的线索,少女叫陈暖,十四岁。囚禁她的诊所是位姓庄的老大夫开的,庄子罕。诊所里一共就两个医生,他和一个三个月前招的女医生,冷北雁。”小胖继而说道。
      冷北雁......这名字划过易诚心里。他忽地打了个激灵。电话机旁挂着客厅的镜子,易诚挂了电话,往向镜子里的自己,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陌生。

      易诚直接吩咐小胖另外带着三名捕房的弟兄,五人在庄氏诊所会面。
      诊所里黑着灯,易诚敲门,无人响应。他轻轻一推,门竟然没锁。
      开了灯,才发现这是一间不大的诊所,外间搁着两张桌子,一张大些,一张小些,想必是这两位医生的办公桌。里间是诊室,外间和里间给屏风隔着。外间墙壁上还贴着一些医生和患者的合影,甚是温馨。易诚走近瞄了两眼,照片上的医生是位慈眉善目的老爷爷。没看见北雁的照片。
      外间靠墙的尽头是一扇紧闭的铁门,上书“库房重地”。铁门上锁,锁上都落了灰。小胖拍了拍,朝门内喊:“有人吗——”
      除了隐约听到的回声以外,无人答应。
      小胖回头,抱怨道:“易公子,这一爿诊所就这么大,怎么看也不像藏人了呀。咱们这不会是碰上报假案的了吧?”
      易诚绕着小桌转了一圈,不紧不慢地答道:“对啊。”
      巡捕们一听,纷纷撂下手里的活,一副懒得再干了的样子。小胖不甘心,问道:“您就这么肯定?”
      易诚这时才抬起头朝小胖笑笑,道:“匿名报案的,要么是怕被告人报复,要么就是报假案怕巡捕秋后算账。可如果是担心被人报复,报案时对巡捕只不提自己名字不就好咯,根本不用刻意模糊自己的声音。”
      小胖恍然大悟状,道:“所以,其实他防的是我们?!他娘的,这小瘪三!”
      易诚一笑,未加理会,反而在小桌后蹲下。小桌底下放着一只咖啡色皮革行李包,大号手提圆筒式。
      “这么说,您来之前就知道这是报假案的了,还叫我们来干嘛?”小胖嘟囔道。
      “假案不代表这不是案子。”易诚一面漫不经心地回答小胖,一面将行李包拉开,“报案人有自己的小九九,你不上钩,怎么往下查。再说我还有自己的事要办。”

      末一句很小声,没给小胖他们听到。
      说话这当,易诚已经拉开了行李包。包里东西不多,装着几套衣服,两本小册子。但衣服不平,易诚拨开,果然在衣服底下还压着一捆一捆的绿纸,拿起来细看才发现是美元,二十块一张的,小小一个行李包,竟然也装了快有一万块那么多。
      易诚不知不觉间皱起了眉头。他把手顺着行李包内侧摸,果然摸到了内兜。兜里放着两张纸,他拿出来,借着光一看。是两张船票,到美国的。
      捏着船票,他愣了好一会儿。小胖他们见易诚还在桌子底下蹲着,半天不起来,便凑过来看。易诚觉得到头顶上小胖的大喘气,不耐烦地挥挥手:“去,边上呆着!”
      话说着又顺手悄悄把衣服盖好,船票塞了回去。
      小胖他们讪讪地退到旁边,这碰碰那摸摸,在诊所里跟医疗器械胡闹起来。易诚等他们走开,才研究起那两本小册子。

      一本是相册,易诚翻开才知道。相册里基本都是一个女孩从小到大的独照,第一页从五六岁开始,到最后一页最后一张,女孩已经变成少女,非常漂亮。照片里她穿着蓝竹布褂和黑色中裙的学生装,打了两条麻花辫,辫梢扎着蝴蝶结,对着镜头微笑,背景是学校,学校牌子上写“裨文女中”。
      易诚将照片抽出来,翻过来照片背面题:小树十六岁生日。
      小树......他在心里念叨着这个名字,把照片放回相册里了,之后顺手拿起另一本册子。
      说是册子,拿在手里才发现是书。还挺厚。易诚翻过来看封面,才发现竟是英文版的圣经。
      原来她是信徒。易诚这么想,刚要把书放回去,手握着书脊,手掌一翻,手背朝上,一张照片便飘忽着从书里落出来了。
      易诚拿起照片,背面只在右下角用很小的字标明了时间:1935.秋.
      翻过来,照片里果然是深秋。似乎是公园里,满地堆着落叶,一棵白桦树前,站着一男一女。照片里女人极美,穿着衬衫长裙,齐整的长发披肩,手挽着身边的男人,对着镜头笑得很甜。男人高高的,侧着头注视着女人,一脸温柔。
      易诚拿着这照片,注视着照片里的女人,发呆了好久。
      站在窗边的弟兄忽然急道:“易公子,人来了!是个女的!”
      易诚一慌,捏着照片要往书里夹,手摸到书的那一刻,又鬼使神差地缩回来,拉开西装,把照片放进自己的内袋里。
      “易公子,咱们下面怎么办?”小胖跑过来问。
      易诚扒着桌子,吃力地说:“抓,等进了屋就给我摁住——扶我一下,脚麻了!”

      ******

      诊所里的钟声响了。十一点了。北雁转向窗外看了看黑透了的天,心里更加焦急。
      跟巡捕硬碰硬肯定不行,就算北雁看不惯眼前这个纨绔,她也决定先好好配合。因为如何在这些不速之客面前洗脱自己的罪名,成了她现在的首要大事。
      心下想着,脸上便转而堆满战战兢兢:“易公子,我真的就是个大夫,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啊。”
      易诚偷偷甩甩自己麻木的脚,从椅子上站起来,绕到北雁身边。一脸笑眯眯的模样,也不答话,忽然把手伸进北雁围巾里,手指搭在脖颈上。
      手指的冰凉狠狠激了北雁一道,她下意识地反应非常迅速,抬手狠狠地打开易诚的手。虽说愤怒已经要压抑不住,但理智还是告诉北雁不能再动手。于是她只有怒气冲冲地剜了眼易诚,嘴上道:“易公子,请你自重。”
      易诚却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嘴角有一边勾得高些。他这才开口说道:“表情和声音都足以以假乱真,好像你真的非常害怕。但心跳把你出卖了。你的心跳得太慢了。”
      北雁稍稍一怔。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易诚道,“我是巡捕,每天都在抓人。他们的恐惧都出自一瞬间的反应,但你的害怕像是算好的,比别人慢了半拍。”
      和法租界其余只会抓黄包车夫跟打打学生的巡捕不同,北雁想,看来这位易公子也不是随便就能对付得了的。

      北雁正思索着对策,易诚一手托着自己的下巴,眼睛上下打量着她,一面看一面说道:“小爷我这倒是第一次见,被抓了还这么冷静的。”
      “因为我什么也没做。”北雁淡淡道。
      易诚又笑了一下。北雁不得不承认这种笑法在他脸上显得格外顺眼。因为他本身长得有些孩子气,可这笑则带着种痞气的男人味,两种感觉在他身上混杂得刚好。北雁想,估计这一笑也曾经骗倒不少小姑娘吧。
      他悠哉道:“我们接到匿名线索源举报,说你们诊所里关押着一位少女。叫陈暖,十四岁。”
      北雁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如果是个孩子,可能是庄大夫的病人。庄大夫是看儿科的。”
      “不错,庄子罕。”易诚点点头,“他也是我们的嫌疑人之一。不过你倒是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儿?”
      北雁望向庄大夫挂在门口的大衣,皱了皱眉头。她不禁在想,庄大夫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她也在心里暗暗地问自己,就这么一个逢人笑眯眯,平常爱吃糖的老大夫,真的会是嫌疑人吗?
      “倒是你,”易诚又甩出他标志性的一笑,“就算庄子罕有嫌疑,也不代表你就能开脱。比如,这就是证据——”
      说着,易诚从病床地下拽出一个咖啡色的大包。北雁看了一眼,正是她今晚的行李。
      易诚笑问:“怎么,想跑路啊?”
      北雁语塞,这下真是百口莫辩了。果然易诚示威似得看过来,意味深长地说:“不会让你走的。”

      正当此时,一个巡捕忽然惊呼:“易公子!血!”
      北雁和易诚一同朝那巡捕的方向看去。
      他站在诊所里一扇铁门前面,低着头,一脸惊惶地看着地面。地上,他正站在一滩血泊里,血正从铁门里朝外缓缓蔓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The Night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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