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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惊鸿踏月来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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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远处的苏慕挽手中琴声一顿,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语棠手中的那枝绿萼,仿佛要将那只梅花剜出一个洞来,目中掠过一次阴狠,江尚舞,公子竟然如此称赞于你!我偏生就不让你如愿!手中指法一变,琴声倏然起了一个变调,一道窄小的银光乍现,在众人不备倏地向语棠疾射了出去。
“小心!”等闲众人看不出来,凝碧却是早有警觉神色一变,顺手将语棠一拽,闪身挡在她身前的瞬间,袖中短剑以挡了上去,就听见“叮”的一声响,那银光居然余势一转银光射向南宫沁,语棠想要拉她,可惜已然来不及了,南宫沁比语棠稍稍矮上了半个头,
只听见 “啊”的一声,南宫沁惊呼过后头上的发带应声而落,一头青丝顿时如瀑般飘落下来。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南宫沁的失声一呼,顿时,竹溪两畔的书生士子纷纷惊骇地转眼望来,甚至于有那么几人竟然慌忙起身退开了去,仿佛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般恐慌退开:“女子!”“竟然是女子!”话说间,原本落座在三人身边的人顿时避之不及。
南宫沁心中大叫不妙!天宸惯例与繁成截然不同,在繁成身份高贵如长公主,皇后太后的是可以抛头露面参政的,天宸却不行。竹溪诗会三年一度,择优者可以参政入仕,是书生士子入仕的捷径。历来不曾有过女子入围参与,是以自己一时好奇才男装混了进来。如今行藏暴露,以语棠的生性,必定不会妥协,一时倒是不知如何是好。
尹倾然依然从容地坐在案前,他脸色有些漫不经心地睇了语棠一眼,若有所思地抬眼缓缓扫了一眼亭中的苏慕挽一下,仿佛不曾看见眼前的一切般漠不关心,脸上犹带着几分莫测的笑意,心中却想,如此情境,倒要看看你如何脱身呢。
语棠心中倒是颇不以为意的,不就是一个女子参加了一场诗会么?有什么大不了的。尤其是看见远远座上尹倾然端坐在梨木案前,意态萧然的举盏浅饮,神情失笑地望了一眼过来时,语棠反而更为镇定了。清了清嗓音扬声道:“女子又如何?女子便不可以一展才华报复吗?你等这般愤然,适才怎不见有人胜过我这女子呢?”
便见其中一个锦衣人起身气败坏地指着语棠三人,愤愤地道:“荒谬,荒天下之大谬!”
语棠不自觉地翻了个白眼,下意识地学着那书生的模样起身回指着反唇相讥:“迂腐,迂天下之大腐!”
话一出声,不知南宫沁与凝碧忍俊不禁,就连周遭的一干书生,瞧着两人的姿态,面上也隐隐有些讽刺的笑意,锦衣男子见此,心中更加觉得羞辱,一时怒火大发:“尔等身为女子不知洁身自好,公然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语棠闻言心中犯堵,“早闻天宸礼教害人不浅,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话一出口,语棠就知道坏事了,南宫沁拼了命地使眼色,只是她初初那里想到这些,心中觉得但凡不同于繁成的,便是错的。
锦衣男子不愧是书生,顿时抓住机会气势更盛,叫嚣道:“竟然非我族类!混入竹溪诗会,尔等到底是何方来的奸细,有何目的?”
语棠被问得一呆,这才想起这茬来,凝碧已经机灵地扬手向西侧亭中抚琴的莲色裙裳的绝美女子苏慕挽一指,质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女子,莫非那苏姑娘就不是女子了吗?”
锦衣书生被这么问得呆了片刻,下意识地道:“苏姑娘是红绡楼的人,是勾栏卖笑的妓子,莫非姑娘也不是良家女子?”
书生的话一出口,若不是语棠慌忙抬手拉住,凝碧就要忍不住出手教训了,竹溪边的众人窃笑着看了苏慕挽,又有人目光有意地扫了眼三人,轻声异议的不知何几,耳中但闻那亭中传来的悠悠琴声猛然如裂帛一声尖锐的声响,下一秒琴弦“嗡”地一声断了,似乎隐隐有一道银光乍现,便在此时,语棠三人遂不及防,身前的锦衣男子已突然哀吟一声,颓然倒地,一手艰难地指了指灵芝,眉心渐渐渗出一丝血迹,甚至于来不及开口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便合上眼气绝身亡。
语棠心中大骇,南宫沁已惊慌地抓住她的衣襟藏在她身后,“啊”
“是暗器!”语棠心中疑惑时,凝碧已先声出口道,“公主小心!”
是什么人竟然有这么快的暗器?甚至来不及看见一丝预兆,语棠当然相信凝碧不会在此时出手,更相信她没有这份功力,那么在这里最有这份实力的,反倒是哪个高深莫测的鸣玉公子!思及此,语棠下意识地抬眼望去。
尹倾然依然作壁上观,神情优雅,双眸在望向苏慕挽时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只是此刻的他并没有打算出手,适才自己不过是探了一下她的脉门,那人就那般紧张,这般情形他怎会置之不理?
语棠越发疑惑,难道动手脚的是苏慕挽?
凝碧与南宫沁显然没有语棠这么镇定,此刻仍在气定神闲地猜测到底是谁在暗中做的手脚,人群中只是安静了片刻,不知道是谁反应过来倏然大叫了一声:“她们杀人了!”
聚集在这里的大多都是寒门书生与士族子弟,见那人骤然惨死竹林,瞬间惊愕地竟然没有人回过神来,而这一嗓子尖叫,无疑将所有的人都惊醒了过来,立时就有人慌忙退后,“杀人了杀人了她们杀人了!”
凝碧微微蹙了蹙眉心,防守的脚步一跨立时挡在语棠的身前,压低了声音问:“公主,如今该怎么办?”
语棠这才发觉周边早就炸开了锅了,自己篓子捅的,决计不能让知道,更加不能让天宸的人发觉,尤其不能落在这些禁卫军的手里,片刻之间这些想法已然闪过脑海中。为今之计 ,不能泄露身份,思及此语棠倏然向凝碧一喝,“撤!”
话一出口,语棠迅速地一手拽着南宫沁脚下不慌不忙地往竹溪的东边飞快地跑去。竹林中的灌木丛枝叶茂盛极不好走,好在三人身上穿的是书生打扮的单调的长衫才得以幸免,南宫沁几时这么被人拽着跑过,穿梭在密密荆棘丛中,一脚深一脚浅地几乎找不到路,她哪里知道语棠之所以能带着她走的如此之快,全是因为使了仙姿步法的绝顶轻功。
三人这一跑,片刻便消失在竹林深处,竹溪两侧的书生紧张地叫嚣:“畏罪潜逃!快禀报赵大人缉拿凶手,切不可让这三人逃离了去!”
闻声而来的赵清宣握着长剑的手一举,转向身后的禁卫军喝到:“所有人听令,各百夫长即刻起,兵分四路分别将竹溪此地团团围住,不得有任何人出入!”
“是!”众将士分别行礼后匆匆下去执行。
“其余的随我来!”说着,他望向语棠三人离去的方向,握剑的手重重一挥,当下引人追了上去。身后的一干书生谁也不愿意错过这样的热闹,不甘落后地纷纷跟上赵清宣的脚步大步往东宸江的方向而去。
这一走,竹林顿时又回复了最初的宁静清幽,没有人注意到,尹倾然依然安坐于案前仿佛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无关,即便是适才那书生事故,他也只是微微蹙了眉。依依风声过耳,几声鸟鸣更加显得幽篁静寂,就闻风声中夹带着苏姑娘轻唤:“公子”言语殷殷令人怜惜不已。
尹倾然极目仰天,仿佛不曾听见,寡淡的情形略带几分薄凉的意味,“诗会已散,苏姑娘请回吧!”
顿了顿又道:“日后若再有什么私人恩怨,还望苏姑娘三思而行。”后面这句虽是语气淡淡的劝告,可是听在苏慕挽的耳中却仍是觉得带着几分彻骨的冷意。
苏慕挽脸色一白,起身一福颔首,抱着琴莲步轻去,才走出亭中,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来。目光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神圣不可侵犯的高贵男子清冷模样,心中仿佛落尽的梅花一片萧条凋零。
勾栏妓子!上天为何待我这般的不公平?为什么?她失魂落魄地抱着手中的琴,天地既然不仁,我又何须仁慈?江语棠,南宫沁,凭什么你们便要那么命好?
却说语棠意识到自己一时迷糊跑出了方向时,三人已然站在了宸江的边上无奈地翻白眼了,远远望见赵清宣带着人越发走近,语棠无奈地看了一眼死死抓住自己衣袂的南宫沁,她脸色已在发白了,“小棠,怎么办,赵将军就要过来了!”
语棠当然不知道这赵清宣几年前曾担任过皇宫御前侍卫,与南宫沁不可谓不熟悉,倘若一打照面,却是无论如何也认得出来的。语棠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就是多了你才不知道该怎么办!赵清宣既然引了这么多人围上来,身后是烟波渺渺插翅难飞,眼见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还能怎么办?
凝碧跟了语棠久了显然明白她的意思,机灵的向后靠了靠。“公主,宸江以东有小岛,眼下之计不如先离开这里再说?”
语棠当下不再迟疑,主仆二人交换了眼神,一人抓住南宫沁的一只手同时纵身一跃,三人一并落在冰冷的江水中,就听见南宫沁“啊”的一身,瞬间没了声音。
凝碧霍然冒出头在水面上,冷冷地道:“沁公主,你可别说你不会水!”
南宫沁双目翻白地露出水面,用力地喘了一口气颤声道:“会是会,就是水,好冷”话一说完又扎入水中去了。
岸上的禁卫见三人落水离去,纷纷解下铠甲钻入水中,余下不识水性的人继续持刀守在岸上,敛着裾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自然就是那一帮读书人,此刻只是微微歇了一口气,便开始了引经据典地指着水中怒目谩骂起来。仿佛是才华竞逐,一时谁也不想落于人后,相比之前的诗会,此刻倒像是真正的百家争鸣,人人唯恐落于人后,叫人比了下去。
赵清宣拧着眉看着众人骂得正欢,心中不由烦闷了起来,没好气地道:“各位公子适才也瞧见了薛公子的事情,倘若那女子再次上来殃及各位该如何是好?不如先行回去吧!”
似乎才记起这一茬来,众人一听,慌忙借口家中尚有事情作揖告辞,不过片刻便走得干干净净。
语棠不会水,但是她会水下闭气的功夫。天寒水冷的,刺骨的水迅速进入衣料,冷得她几乎连意识都散了,一手拽着南宫沁潜出了几丈远,凝碧已然拦下禁卫军后,又追了上来抓住二人。
好在三人还没有到那个江心小岛之前,不远处一叶轻舟带着白帆缓缓飘来。低矮的船篷下深蓝色的帘子瞧不见里面的人。可此时的语棠已然管不了这么多了,抿着唇点头示意,凝碧立时会意,抬手击水而起借力跃出了江面,一个灵巧的翻身迅速落在小船头,突然了一个人,船身猛然震了震,荡起片片水波,紧接着深蓝色的低垂帘子被掀开,一袭雪白的身影弯着腰钻出帘来,缓缓抬起头:轮廓分明面容俊逸,雁眸明如北辰,鼻梁笔直;形同松风,爽朗清举。正是那竹林中有过一面之缘,分明初次相见却仿佛似曾相识的男子!
尽管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语棠却直觉他一出现,便知道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