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53、 覆巢无完卵 中

　　白玉簪子是镂空雕花的一只梅花，如果敛烟的带着世子下山，同时带着这支簪子，这支簪子应该是永宁王妃给她的，给她做什么呢？
　　是给世子做信物？还是仅仅用来充当银两？
　　语棠细细思索，如果仅仅用作换钱，那么给一些金银细软不是更好，为何偏偏是一只白玉簪，这不合常理，那么就是用来作为信物的。二人孤身下山不可能无处去，永宁王旧部那么多，应该是为了给一直白玉簪子作为信物用以找旧部收留，而永宁王妃选中的人就是相爷沐宣华，所以敛烟抱着孩子进了京城。
　　而在京城被南宫瑾发现了，于是敛烟带着世子逃了，而这个时候沐宣华已经收到了信息却并没有与敛烟搭上线，敛烟逃走之前留下了这支白玉簪子。
　　倘若这支玉簪是为了证明小世子的身份，那么敛烟为什么要留下呢，应该带着才是，即是说这支玉簪不是用来证明世子身份的，而是用来传递给沐宣华信息的。
　　只可惜沐宣华还没有来得及收到，便被满门抄斩了，据说彼时是沐宣华还有一个年方六岁的独子，也没能幸免这场灾祸。语棠不胜唏嘘，沐宣华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何其无辜，只是为了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世子，却害得家破人亡。
　　语棠这厢还没有研究透彻，灵芝却敲了三下窗子然后翻身跳进来，打桌上是茶盏倒了杯水灌下去之后，才徐徐说起这今天外面发生的事情。
　　灵芝进来带来了三个消息，具体的是三件白天发生的事情，第一的南宫瑾早上赐婚月东明尚公主南宫沁，朝堂上月东明婉拒了，南宫瑾居然也没有撕破脸，只是脸色阴沉的没有再为难，而南宫沁一气之下收拾东西回到封邑去了。
　　在天宸实行郡县制度，皇子受郡地王，比如当年父亲就是指封宜郡王，后来才加封永宁王的，而公主向来封县地，极少像素衍长公主这样于家国有战功，封赏则与皇子一般。南宫沁受封的是瑞仙郡的平都县。照理说月家这样的外戚除了后宫月妃有些受宠，没有任何的根基，月东明官职亦是翰林院一个虚衔，南宫沁这么一个公主嫁给他决计是贱卖的，南宫瑾不可能连这笔账也算不过来，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赐婚呢？
　　第二桩是北方桑旬易天即位了，这易天与语棠本来是没有半分关系的，但是易天的皇后，江玉馨，乃是江涯的长女，语棠名头上的姐姐，也是江涯和亲埋下的一粒伏子，如此一来倒是押对了宝派上了用场成了皇后，于繁成大大有利。
　　第三件则是今天傍晚发生的宸宫朝堂上的事情：尹雪蝉殁了。灵芝道：听说是早上起来要去上林苑看雪看梅花，一时没有站稳落进来湖里去了，这么冷的天，还没救上来就死了。
　　语棠原本边喝茶边听灵芝讲这些事情，这样一来一口茶呛在喉咙里顿时无比难受，“雪妃死了？”语棠愣了下，这也太快了吧，“南宫瑾未免也太着急了吧！”
　　雪妃死了，乍一听好像没什么的，稍稍一揣摩，就能察觉出端倪来，南宫瑾要对尹家动手了！
　　恐怕朝堂上任何一个人都会这么觉得。这雪妃什么时候不出事，偏偏怀上了孩子便殁了，除了南宫瑾，还有谁这么大的能耐，身怀六甲却冰天雪地大冷天非要去上林苑看梅花雪，除非脑子坏了专找地方摔。
　　从尹倾然的口风中很容易看出来尹家早就起了反意，迟迟不动主要是第一实力与天家相差太多，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机会举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手；第二，尹文希能在南宫瑾的眼皮子底下活了二十多年，自然也不差这几天。不到万事俱备不会盲目走险。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雪妃的死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这既很有可能的南宫瑾故意逼尹文希出手，而尹文希不得不接招的对决。同时这也是语棠的一个契机，一个扭转局面的时机。
　　璟哥哥既然与南宫瑾合作，那么语棠当然可以和尹文希合作，在京城挑动内乱，同时在玄阴关布下重兵攻城，南宫瑾应接不暇内忧外患，繁成就多了许多谈判的筹码。
　　“尹家如今周边必定有宫里的人盯得紧紧的，恐怕尹文希上朝下朝都有人尾随跟踪。”语棠沉吟片刻，“别说是如今我不能见人，只怕任何一个人进入尹家都会成为盘查对象，如何才能见到尹丞相呢？”
　　“公主，尹二公子如今并无官职，此人居无定所在，别人也不易查探道他的行踪，不然我先找鸣玉公子商议此事，如今尹家大难临头，想必他是责无旁贷，公主就不必费神了。着他安排便是。”灵芝道。
　　语棠默然点头，尹倾然此人看似温文谦和，身无官职，实则深藏不露，这么一想语棠顿时一惊，那日在使馆出手救自己的人，不是月东明，不是灵芝和阿英，难道会是尹倾然？
　　尹文希是作为当朝丞相，其能令人抓住的把柄很少，不仅如此，他的活动范围亦很单调，除了每五日一次的寅时进宫朝会，其余时间基本上呆在相府不曾外出。也许是因为谨慎南宫瑾，又或许是他本人就不喜欢外出。尹家宅院外围的前前后后各个角落，至少不低于五个暗桩在这里日夜监视，轮班守着。
　　但是每月有那么一两日他都喜欢去一个地方，那是斜阳巷陌的宜庆楼，确切说来，是一家情致优雅，生意清淡的酒楼。斜阳巷陌早已不复昔日的繁华鼎盛，店家依然没有关门，正是因为地处冷清，所以即便的烹调美味，往来的客源也不是很好。尹文希却经常来光顾。
　　正如今日，他换去朝服之后刚出了门，便被一路宫中的暗人跟上了。
　　尹文希似乎并未觉察，让车夫直接将车赶到了宜庆楼外，悠闲自在地施施然上了宜庆楼。今日并不是朝会，只是匆匆进宫去与南宫瑾商议雪妃的后事，实则大多都是南宫瑾在说他默默听着，南宫瑾宣他入宫商议当然不会是真的药和他商议，只是知会一声而已。更何况人一旦死了，即便如何风光大葬也于事无补了。尹文希比谁都清楚。
　　依然是二楼西面靠窗的雅间，他进来之后只是要了茶水便没有别的吩咐。
　　临窗望去，斜阳巷的破败残垣尽收眼底，绿树成荫，鸟雀呼晴，再不闻丝竹管弦，人声熙攘，记忆中繁盛顿时破败不堪，荒草湮没了几经繁华，世事沧桑。
　　彼时他虽然不是权倾朝野，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是他活得自在快意，如今一切都在手中，却夜不能寐，日日恐慌中度过，这是不是也是一种惩罚？
　　宫中跟踪的暗人早已在此时进了隔壁的雅间静静等候，见尹文希进了雅间之后便叫人盯着了门口，一个瘦高个子的中年男人趴在墙上侧耳听着隔壁的动静。
　　不过片刻，又听到一个人进了隔壁的房中，就听隔壁一个苍老且尖细的声音道：丞相约下官到这里来，不知所为何事？
　　只一听声音便听出来对面进来的是尹相爷门生户部侍郎秦权，此人果然是与尹文希有勾结的，刚得了这个结论就听见对面窃窃私语了些什么，听得不是十分真，却还是可以辨出来是一句：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老弟不烦随我换一个地方去。
　　片刻，隔壁的门打开听得有人出去了，瘦高个人的男人急忙走到窗台前面，向着下面巷子里头指了指隔壁使了个眼色，随即急匆匆得追出门去。
　　再次出了酒楼的二人已经刻意掩人耳目地迅速上了来时的马车，甚至没有交代一声要去哪里，马车便快速驶了出去。暗人哪敢停留，分成两拨一拨去回报情况，另一伙则是继续跟踪尹文希而去。
　　而此时还是在宜庆楼里面，语棠与尹文希正好坐定，依然是二楼，却早已不是适才那间雅间，原来适才那间雅间是有暗门的，隔壁的探子过来看了里屋没人，又见了那两人正是二人的背影，便匆忙追踪而去，不辨真假。

　　二人都深知时间紧迫，谁也不想绕弯子。
　　语棠一袭素白的高腰襦裙，朝天髻别金花头面，轻纱掩面看不清容貌，只是起身微笑颔首：“多日不见，相爷安好。”
　　尹文希身着墨绿色的日月刺绣蜀江锦袍，面色肃穆严峻，老态毕现。心知如今的他已经不能落下任何一点把柄给宫中，来见语棠已然是形同谋逆，而此时已经顾不了那么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亦是按照朝礼略略向语棠作揖：“公主如今在京城危机四伏，不知如此冒险设计来见老夫所为何事？”
　　“语棠见求见相爷，确实是有两件要事。”二人分宾主做定，她这才从容地微笑道。
　　“老夫愿闻其详”尹文希何等老狐狸，自然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确是故意含蓄应对，想让对方提出来不显得被动。
　　此事早在当初使馆中尹倾然与语棠提起之后，她心里自然就有了计较。语棠丝毫不意外，兀自往下面说道：“这第一桩，自然就是救尹相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