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54、覆巢无完卵 下

　　尹文希挑眉打量了语棠一眼，对了手中茶盏深深吹了口气，神色如常甚至还微笑道：“哦，老夫竭力事君，忠贞尽命，又兼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公主这意思老夫不是很明白。”繁成早就来信给他，说是江尚舞必定会借机与他公事，他心中实则是不以为然，一个深宫之中的娇贵公主，有什么能耐能帮助自己成事。
　　语棠微微一笑，尹文希这么闲的住，她当然也不能慌张。所以并不急于拆穿，而是点拨道：“相爷是永宁王的旧臣。”
　　尹文希依然不动声色地拨了拨茶盅，瞥了语棠一眼缓缓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老夫从来只是是天宸的臣子。”
　　“可是当今圣上不会这么认为。永宁王旧部早在多年之前尽数伏诛，独独留下相爷一人，相爷以为这是为何？”
　　尹文希哑然，这些他心中自然清楚，比定力，他还会不如眼前的小丫头吗？“那么依照公主之见是为何？”
　　语棠沉思片刻，只好遂了他的愿：“语棠猜想，一则永宁王旧部尽数身死而相爷独活，外人不得断定皇上是为了清除异己，二则当今陛下需要相爷安抚人心，所谓将军虽死，士卒犹在，而前相沐宣华声望太高，皇上也会忌惮；三则，在此之中，相爷为陛下出过力，推波助澜。是已得以存活。”
　　尹文希目光突然一亮，如同利刃，“公主的猜测倒很是有趣，即便如此，我又为何于背弃皇上。”
　　语棠心中暗暗叹了一声老狐狸，方才徐徐道：“自古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更何况相爷与当今宸帝并非一条心。语棠顿了顿继续道：雪妃娘娘如何没了，相爷心中比语棠更加清楚，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相爷莫不是要等刀架在脖子上才反抗，只怕身家性命都保不住了。”
　　语棠心中突然疑惑起来，这些话原本都是当然尹倾然与自己说过的，可是此刻眼前的老狐狸却貌似在刻意考校自己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难道是尹倾然遇见了会有今日的一番景象，才先知先觉地将这个事情分析给自己听的吗？
　　尹文希不动声色地喝下手中茶盏，并不置可否：“那么，公主来找老夫的第二件事情是？”
　　“语棠与相爷要说的第二件事情，便是问相爷讨要一个人。”
　　“不知公主要是人是何人？”
　　“南宫翊”语棠语气十分笃定地道。
　　话一出口，尹文希再也无法坐定，他目光突然如刀一般射向语棠，甚至有些失态地起身，“你到底是何人？”凝睇了语棠顷刻，“公主既然开门见山，何不坦诚相待？”目光如刀扫向语棠的面纱。在他与繁成的书信里面从来没有提到过南宫翊，且他一直以为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南宫翊在他的手中，江尚舞为什么会知道？
　　语棠并不推迟，她早就打算让尹文希知道自己是谁，便依言缓缓取了面纱。
　　意料之中看到尹文希倏然的惊愕失色，甚至于声音中带着一丝惧怕：“你怎么是——？”
　　语棠心知道她必定也像其余人以为自己的过世的世人，便道：“相爷莫惊，我自然就是江语棠，世人只知道我母亲在沧海月明楼生下了南宫翊，实则我母亲在沧海月明楼生下的是双生子，江语棠便是南宫棠。”
　　江氏到这辈女子字从语字，前面有江语馨江语瑶，江涯便在棠字前面添了个语字，且随了江氏姓氏，这才有了她。
　　尹文希震惊的眼神渐渐平息下来，他从来未想过永宁王留下的居然不是遗孤，居然还有一个女儿，如今江语棠贵为繁成公主，倘若与自己同仇敌忾，替其父母报仇，自己倒是可以相信江涯的话与之共谋大事。
　　难怪江涯会如此笃定自己一定会统一与江尚舞合作！眼前这个少女，才是真正永宁王后人，皇族血裔。

　　思及此，尹文希缓缓放下手中茶盏，平了平心中万千思绪回过神道，“公主说的不错，世子确实在老夫的手中，只不过——，只不过你虽然是王爷的后人，可如今身为繁成公主，我如何信你不会对世子不利？”
　　“如此说来相爷是不愿意了？”
　　“自然，公主既然是永宁王子女，当知道你父母均是死在南宫瑾的手中，公主与老夫联手，既是为父母报仇，也是为繁成谋利，老夫拥立翊世子，实则是举义旗。待一切大定世子得登上大宝，公主自然可以见到翊世子。”
　　南宫翊是尹文希手中的一张王牌，尹文希费劲千辛万苦才带着南宫翊躲过了南宫瑾的追杀，此时要他亮出底牌他自然是不愿意的，语棠早就料到会如此，只是为了取信尹文希才有此一说。
　　尹文希继续道：“京城有北南衙禁军各一万，城外驻扎在宸东有神策营十二万待命直接听命紫宸殿，剩下南衙禁军掌控在南宫亲信--手中，这些年不管老夫如何想办法都渗透不进
　　去，算起来在京城不动则已，一动必定遭到致命反扑。不知公主有何良策？”
　　这个相爷大可放心，语棠已经休书给了繁成，不出忌日我父皇便会令章苍劲大将军大军压境，玄阴关一吃紧京城派兵增援，想必不出三日神策营必定会赶去。是时，内地必定空虚，是时候相爷只要趁虚而入，便有了一搏之力。”
　　尹文希仔细一推敲，这样一来确实有了一搏之力，只是这生死输赢，尚且是上天说了算，算起来南北两衙禁军拼杀下来，自己虽然师出有名，但是到底是一个外臣且永宁王一事早已过了太久，朝中没有太多呼应，并没有太大胜算。
　　语棠如何不明白尹相所思虑，早已想好了对策，“语棠听说尹大公子在玄阴关担任守将多年，想必对玄英关了如指掌。倘若我们能了然玄阴关的地势，虚实，守城薄弱之处，以及其内部人员的关系矛盾，想必要攻下玄阴关应该会简单得多，彼时繁成破关长驱直入，不知道南宫瑾能不能估计得了这内忧外患。”
　　尹文希眼睛一亮，却又瞬间一暗淡，这些事情他原本不想将倾世牵扯进来，如今事已至此，为了尹家三百余口，只能如此选择了。
　　旋即道：“若是南宫瑾联合北面桑旬夹击昊京解玄阴关之围当如何？
　　语棠道，“相爷放心。桑旬新主登基，如今的皇后江语馨乃是长姐，我父皇必定会休书与桑旬结盟，从此相安无事。”
　　尹文希暗暗在心底叹了一声江涯的深谋远虑，看了眼眼前的江语棠，不由想起宫中死去的妹妹尹雪蝉，若是雪蝉也能如此聪慧算计，何至于陷在宸宫之中香消玉殒。心中悲切了片刻这才想起尹倾世的事情，遂露出一个老年人的疲惫，倏然起身恭敬地向语棠长揖做礼“老夫有一件事情想要求公主。”
　　“相爷有话不妨直说，何须行此大礼！ ”语棠急忙起身快步向前扶起他。
　　“老夫愿意以死一搏，此事繁成百利而无一害，只希望公主能答应老夫，他日不论成败，公主都要替老夫保住倾世，老夫仅此一个亲人了。”尹相说完，声音竟然有些哀戚哽咽。
　　语棠沉吟片刻，虽然她心中很纳闷尹相为什么不说尹倾然，旋即想到了尹倾然那样的妖孽人物，何须老相爷去托付，只要他不去荼毒别人就万事大吉了。良久方点了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