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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四面风声起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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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京城最好的秦楼楚馆,没有人不知道红绡楼的。只要一提及红粉佳人,宸京的才子俊杰,无一不是赞红绡楼的女子,最是温软多情,纤步似水柔情胜得过宸江畔的扶风杨柳,巧笑倩兮秋水流转,就是初开的芙蓉也及不上其灵动,然而无论其间有多少令风流才俊一度迷失的丽人,也抵不上一个“肯爱千金轻一笑”的苏姑娘转眸一笑来得风流妩媚。
花厅中莺莺燕燕的调笑声传到后院时,已渐渐静默下来,精致的雕栏玉砌彰显着清冷门庭不一样的幽静雅致,隔着窗花依稀可见房中屏风前静静失魂落魄的美丽女子,莺儿心疼地叹息一声,转而端着铜盆绕过围栏进了房中,“小姐,你起来了。”
苏慕挽尤其喜欢莲碧色的百褶裙,她的裙裳只有绿色的。那是在许多年以前见过了红妆少女之后,她便执意要穿碧色的衣裳。那样的一个少女,分明生的不如她美丽的,为何却能站在所有人的中间受着万众膜拜?那样的人远远不如她的天赋异禀,却为何在她的眼中总是浅笑着睥睨众生,仿佛世间一切的富贵荣宠都不放在眼中?
那样的人尤其可恨!在别人眼中一心艰辛追逐的东西,她可以轻易地得到,却不知珍惜,上天总是这么不公平!
良久,似乎觉察到了莺儿在,苏慕挽这才急忙转过身来,偏髻上精致的金步摇随着她急切的转身撞出银铃似的声响,她的目光带着几丝殷切问,“莺儿,你几时进来的,是不是公子叫人来传话了?”
她的声音婉转动听,连带着绝色面容上多情妙目,即便是女子,仍会忍不住为她殷切的目光心生怜惜,莺儿低落地垂下头,语中有些不忍心,“小姐,不是尹公子,是城南的张员外,这次他带了重金来了,指名一定要将小姐买回去,”大概是怕她立时发作,莺儿顿了顿压得更低声道,“做小妾。”
“不是他啊!”苏慕挽失神地喃喃一声,也是,他既然要留着江尚舞的命,自己三番两次要至江尚舞于死地,这一回他一定是恼了,一定是的!想到这里,苏慕挽美丽的脸上涌过一丝慌乱,他会不会从此之后再也不见自己了呢,会不会因此恨自己呢?
六年了,从他在宸江中拉出垂死的她已经整整六年了,六年来一点一点看清了他无情的本质,自己却一步一步地深陷进去,情到深处不可自拔,爱得卑微且义无反顾!可是到如今,即便卑微地留在他的身边也做不到。
似乎想到了什么,苏慕挽倏然起身来,随手取过支架上的斗篷往身上一披,莺儿急忙拦住她问:“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
“不行,我要去见他,我告诉他,我不杀江语棠了,只要他还愿意见我什么都好!”
“小姐,你昨天不是去过相府了吗?尹公子兴许正在气头上呢?再说了眼下这里的事情没有处理好,见尹公子的事不如过些天等他气消了再说不是吗?”莺儿慌忙拉住她道。
苏慕挽怔怔地站着,绝美的脸上目光盈盈满是哀伤幽怨,都是江语棠,都是她!如果不是她来了,怎么会这样呢!都是因为她,想到这里她目中哀怨瞬间变成了无边无尽的恨意,心神立时紊乱起来,脑海中无数的画面流转,终究化作排山倒海的疼痛,她抽搐地靠在妆台上,镇痛越发迫来,倏然手用力一扫,一案是脂粉顿时零零碎碎地洒落在地上
,她死死地捂着头,“啊——好痛——”
“小姐——”莺儿急忙将身上的药包翻出来,迅速地打案上倒出一碗水就着一个暗青色的瓷瓶,钳制喂她服下,“小姐,你忍忍,墨隐公子说了,这药你只要按时服用,不出三个月就会解了毒。”
灌下了药粉与水后,苏慕挽凌乱地靠在一边闭目喘息良久,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然回复了往日明亮的双目,带着几许凌厉的光芒。是的,再过了三个月,到时候解了这毒药自己便不必再受控于人,那是便可以回复自由了,眼下还是先了结了眼前这一桩再说!思及此,她漫不经心地问,“张员外在何处?”
莺儿似乎早就见惯了她这种瞬间变换的神色,只是小心地收拾地上的事物,声音有些犹疑,“仍是,在,在兰轩。”
苏慕挽理了理云裳,环佩铃铛作响,莲步轻移,举手投足莫不是往常的优雅多情,房中肥肠大耳的张员外一双贼眼色迷迷地上下打量她的身姿,口中竟然流出些许水渍,可是迷恋归迷恋,这苏慕挽竟然让自己等了这么久,少不得要恐吓几句才是,“苏姑娘,本员外的大舅子,可是当朝工部侍郎,听许妈妈说了你不大愿意这门亲事?”
苏慕挽笑了,一笑倾城,“原来,是工部侍郎啊,来头倒是不小呢!”她声音中带着几分刺骨的媚意,“员外既然来了,不如先听慕挽弹一曲助助兴,如何?”
张员外虽然觉得这话似乎有什么不对,一双眼却被眼前的美人迷惑得神魂颠倒了,“好,好,苏姑娘觉得怎样就怎样!”
苏慕挽已然落座在案前,她的手指极为熟悉地抚上琴弦上去,一声,两声,三声——
张员外只看见那密密麻麻的琴弦仿佛瞬间都活了过来了,像一只大网向自己的身前撒来,一种死亡的气息就萦绕在周围,苏姑娘美丽的脸仍然妩媚多情,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终于——
“噗——”一声血肉分离的声音,两声,三声,……到了最后再看,张员外已然碎成了一滩血肉模糊地东西,血腥味弥漫了整个房间内外。
“许妈妈!”苏慕挽声音凌厉地一唤,带着毋庸置疑的狠厉。
“姑,姑,姑娘。”许妈妈颤着声慢慢吞吞地进来,“苏姑娘。”
“将这里收拾好了,不要留下一点气息!”说着,半眯着双目扫了许妈妈一眼,理了理云袖转身就走。
“姑娘,我们这,这,最近,是不是死的人也太多了些?官府会查到这里来的,您看以后是不是——”许妈妈的话还没有说完,抬头触到她的目光顿时生生吞了下去。
莺儿适时地从门外迎了上来,附在苏慕挽耳边轻轻道:“小姐,绿烟刚刚得了信,说是月东明与璟太子这两日一直被传召入宫,听闻使馆中璟太子还禁了尚舞公主的足……”
苏慕挽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拧着眉想了想,“你将信直接叫人快马送出宸京去,我这就去一趟相府,就算他不见我,惊风别院之事我也不得不提醒他小心月东明,秋原饮马图四处散布,她们会查到公子头上去了说不定。”顿了顿想起房中那张员外恶心的嘴脸,“顺便叫宫中的人借机将工部侍郎除了!”
“小姐,我听说皇上最近急症又复发,尹公子眼下应该是留在太医署一直没有回来,不如迟些等下人探听过了你再去。”
语棠没有安静太久,门外徐进的火速的脚步声走近,“公主,月府的人来了。”
月府,语棠面色转忧为喜,急促地几步向前拉开门,“是月大哥来了吗?”
“是月府的家臣,说是月公子遣人送来了一些事物要亲自交给公主。”
一连三天月东明始终没有来,却遣人送来了一枚凤钗,语棠小心翼翼地把玩着,凤钗是黄金打造的,手工精湛,精致的纹路,凤尾高扬,凝碧灵巧地替她打散头发,将将挽了个凌云髻配上一串细碎的流光玉石,再将凤钗小心地簪上,脑后披散的长发随意地扎在腰际,这么一来清丽却又不失婉约。
七天已经过了六天了,再过一日便是约定的时日。这些天江璟一直是早出晚归,就连南宫沁也没见到过人影,语棠直觉得这个状况有些不大正常,却又想不出问题是出在哪里,歪着脑袋靠在贵妃椅上,门外熟悉的脚步声传来,语棠下意识地问,“是《秋原饮马图》有线索了吗?”
凝碧绷紧着脸进来,一言不发地抖开手中的包袱,一拉一抖,一包的画卷散落出来落在案上地上,看得语棠一脸不解,“你这是,这是什么?”
凝碧沉着一张脸,表情有些怪异地道,“《秋原饮马图》。”
“什么?”语棠脸一拉,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地上的一地的画卷,“这么多全部都是?真的假的?”
凝碧神色镇定地想了想,“聚珍轩的老板鉴定过的,全部都是秋原饮马图,每一幅都是真迹,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且都是暗卫这些天从各地搜罗来的,公主,你看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区区一幅秋原饮马图,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线索,不过是一个引自己入密道的小把戏。语棠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一来,便不会与月大哥牵连上了。
这些天语棠也想过了,天宸与桑旬交好,断没有理由会将惊风院中的东西泄露与我,再叫我传消息往繁成整肃门庭,如此一来岂不是弄巧成拙?所以照理说来,那惊风别院的墨隐,应该并不是天宸的人才是。
再说了,那副秋原饮马图也许根本就是假的也说不定。
明华宫高高的城楼上,江涯看过手中的信笺,目光再次转向那远远城外连绵青山处,心中眷念与牵挂引得他沉沉一叹,小棠已经走了整整五个月了,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什么样的情形,这些时日她不在,明华宫便没有了生气似的。
想到这里,他反手将信往身后一抛,声音中不无倦怠地道:“阿瑛,照着信上的名字,放手去整顿,三日之内给我答复。”
“父皇,儿臣不明白,何以这般匆忙?”江瑛目中带着几分不解,“这其中有些官员父皇不是早就知道了么?既然当日没有动手,如今却是为何?”
江涯不置可否,神情凝重依然没有回头,“因为,三日之后你就要动身,星夜兼程潜去天宸暗中掌控宸京所有的暗桩,阿瑛,这天就要变了,一切从哪里结束,便要从哪里开始。”南宫瑾,十八年了,只是不知这一回,你可还像当年那般阴狠决然不顾一切,倘若不是,那即便你再聪明绝顶,也必输无疑!
“父皇是在担心小棠?”江瑛虽是在问他,语气中却没有丝毫的疑问,“父皇既然担心小棠,又为何还要任她去涉险?儿臣倒不是担心天宸的人会伤及小棠,而是——”
江涯缓缓闭上双目,“不去经历一番,她便永远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天宸有她想要知道的东西,也只有她才能解开的结。”那样的神情倒是有几分相似于南宫瑾的悲伤流露,仿佛瞬间苍老。
“父皇放心,儿臣定会暗中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任何损伤。”
“阿瑛,你以为没有了你,小棠便会有事么?”江涯倏然回头笑了,“你太不了解她了。要你去宸京自然有你的事,可不是为了小棠,正好相反,朕要你不得插手小棠的任何事,无论生死,你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