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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四面风声起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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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穿过纵横交错的冬青树,斑驳的树影落在围栏下的池水中,风中轻轻摇曳。杨柳中一个月白色的身影随意地伫立,手中执着一支墨绿色的短笛,望着一池春水失神。
就在他的身后,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快速近来,正是一直随在他身侧的温义,行至不远处恭敬一揖,“少主,属下已将你画出来的《秋原饮马图》散布到四处去了,这样一来,怕是没有人会从这条线索找出什么不利于我们的东西。”
顿了顿见月东明没有置可否,便又道:“只是属下不明白,他既然已经背离了圣上,为何少主还要将《秋原饮马图》留在他的手中呢,这样平白落人口实不说,只怕会给少主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月东明似乎入定一般,一双明目凝望着一池春水,语气中透着隐隐忧伤,“那张画,是许多年前我亲手赠与他的,不论如今他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不论他是易炫还是墨隐,仍是我心目中最敬重的人。”
语毕,月东明执着短笛的手一收负在身后,时辰已经不早,也该去瞧瞧语棠如今好些了没有,思及此他急切一转身,就要离去。
“少主,”温义急忙出声,“宫中的诏令下来了,你看尚舞公主那边,今天是不是就——”
尚舞公主四个字一出,月东明的记忆深处那张灵秀稚嫩的面容立即浮现在脑海中,仿佛触到了心底一抹温柔,他一贯冷淡的目中渐渐柔和了起来,微微蹙了蹙眉,“宫中传召,可是说了是何事?”
“来宣召的公公,只说是急诏,依属下看,该是南宫瑾想通了什么。”顿了顿,身后人迟疑地问“属下以为,尚舞公主之事,不急于此一时,还请少主大局为重。”
月东明缓缓摇了摇头,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有着深深的无奈,如今这般两国对立,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过的,语棠,我不敢提起当年的事,就是怕以你的聪明才智,会一下子猜出我的身份而与我割袍断义,不再相信于我。
眼下你我各为其主,这般我又怎么好去与你周旋?于公于私,东明是不能在此时放手离弃大哥,也决计放不下桑旬数万计黎民百姓!你放心,待了却这桩,东明便将舍去一切,将所有事情都坦白与你再不隐瞒,是时无论怨恨也罢,也只好认了。
悲哀的神色在他合上双眼的瞬间掩去,心中仿佛有什么刺着生疼,缓缓道,“她既安好,我便放心。”顿了顿,又道:“府中的千年人参,上次皇上赐下来的药物,一并送去。”
自己明明说过要去看她的,如今却失约了。他郑重地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轻轻打开看了一眼,复又合上。无奈一叹,这支凤钗,原本是母亲留下的,自己想迫不及待地簪在她的头上,“将这个盒子,你一起送过去交到公主手中。”
“是”,温义大抵知道这已是他最大的让步了,遂小心收好东西退下。
语棠很快就知道了江璟那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味着什么,次日灵芝一早来伺候,还没进门就失声道:“徐少将?你怎么会在公主这院子里头?”
“凝碧姑娘,太子殿下吩咐,公主如今身子不好,加之昨夜受了惊吓,说是这些日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这道门了,是以一大早就遣了末将来守住院子。”徐进一脸正色地向凝碧解释。
语棠在房里听得嘴巴张得老大,这就是把她给禁足了?却听到凝碧又问:“公主的病昨夜已经被尹公子治好了,如今已经无碍了,你不必拦着。”
谁知道凝碧不提还好,这一提起来,徐进脸色突然一变,将院子里面打量了一个遍,八卦兮兮地凑到凝碧跟前道:“就是这个尹公子才要命!太子跟我说了,公主昨儿根本没有生病,他把脉发现的,却与尹公子二人在里面呆了那样久,这要是传出去公主的清誉也就没了,如今断不能让她再出去寻尹公子了,趁着现在断了二人的来往才好。”说着脸还红了一下。
凝碧怎么也没有料到事情居然被说成了这个样子,她微微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瞄了一眼房门,大概知道语棠这会儿也睡不好了,既不反驳也不承认,下意识地替她问:“那殿下如今安在?”
“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就进宫去了。天宸的皇帝召见,嘱咐了末将过来守好了,就入宫去了!”徐进道。
语棠扶着床沿坐直身子,眼神复杂地扫了一眼门外,原来璟竟然是这番打算,难怪他昨夜要露出那样的表情了,这些日子?语棠头痛地抚了抚额,徐进是连云骑里挑出来的少将,也是这一行里三十六护卫之首,都是父皇手中一手栽培出来的人物,一旦他这么说,定然是为了自己好了。可是这正直的将军哪里知道璟那险恶狐狸的心思,居然编排了
一个这样的借口忽悠徐进!如今自己再要出去,只怕徐进也断然不会放行的了!入宫,入宫,语棠恍惚中觉得有什么一闪而过,是的,入宫的话,昨夜南宫瑾不是说过要诏谁入宫的吗?莫非就是江璟?难道父皇意料中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璟果然要
开始动手了吗?语棠顿时心神一慌,身子颤了颤,猛然地抬头,窗外阴云蔽日,山雨欲来,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起来。
是的,一直以来只是自己在粉饰太平而已,暗流汹涌从来就没有停过,江璟的背主通敌,桑旬的线人深藏未觉,永宁王生死之谜与哥哥南宫翊的存在,这些问题交错纷杂,最后又出了个敌友不明的尹倾然。
只是自己从来都忽略了璟与天宸之间联系,自己又该如何处置这一问题。昨夜的一番绛虚苑夜探,语棠惊心地发觉,南宫瑾与江涯之间的恩怨,根本就不止是临国扩张的那么简单!甚至于这两人之间夹着一个女子,而那个女子,不是绛虚苑中江涯刻意送来的贵妃娘娘,而是那个与贵妃酷似与江涯有过婚约的永宁王妃,上官非寒!也是,她那尸骨都不知道何存的母亲!
那个所谓的贵妃,不过是政斗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这么一来,那么江涯说的莫要让人见到你的真容,太监口中的鬼,南宫瑾所说的小寒,以及自己手中这枚青龙珏,还有那一直不曾出现过,可是暗部却探听到天宸宫中人一直在打听他下落的南宫翊,所有的线索瞬间都连接了起来!
只是语棠心中的疑问也越发多了起来,就如,父皇明知道南宫瑾深不可测,为何仍将一个相似于母亲的女刺客送来天宸;南宫瑾明知道刺客的意图,却执意将她留在身边 ,甚至于死了多年尚且留在绛虚苑;娘亲当年为何会与父皇悔婚离去无踪;而永宁王,爹,在这场权力爱情的竞夺中,又至始至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今南宫瑾昨夜那目光凌厉,又是要有什么样的动作?
脑中越发乱了起来,思绪像一团糅杂在一起的线团,最后跳出脑海来的却是,昨夜自己与尹倾然那一番往来,月大哥会不会误会?
太多的问题困扰着语棠,索性什么都不去想,出了几回房门被徐进拦下了之后,语棠也没什么心思上街了,她打心底后悔自己一时失误冲动,着了尹倾然的道,中了江璟的圈套,如今又不能对着徐进说,璟有可能要造反了,就巴着甩开了我,好进宫去与南宫瑾密谋,这话要是一出口,依着徐进这直性子非得大闹一场,到时只怕使馆这一干人就要葬送在他乡异国了。
回过神来,语棠蜷缩在贵妃椅上,把玩着手中的青龙珏,清清冷冷的捏在手中很舒服,总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倦怠地扶了扶额头,猛然记起了原来是月东明始终没有出现。
一旁的沙漏已经流失好多了,窗外的倦鸟声从早上的争鸣,到了如今时不时才叫一声,语棠等着等着,心中便有些慌乱,他会不会是因为,昨儿个夜里尹倾然的事情,果真误会自己是水性杨花的女子,所以索性不来了?
心中惴惴不安地想啊想,愤恨地瞥了一眼站得笔直的徐进,心中越发慌乱起来。
“凝碧,凝碧——”语棠撇着头烦躁地甩了几声出去,许久没有听见回声,大概是怕语棠找她下棋先行躲开去了。
语棠头痛地起身愤然用力拉开门,院子门上徐进一动不动地守在那里,见是语棠开了门,立即躬身一揖,“公主有何吩咐,属下立即叫人去办!”
语棠咬着唇看着眼前十数年交情的少将,恶狠狠地瞪了他道:“给我找几只鹦鹉来!”
徐进一愣,旋即大概有些明白语棠是呆着难受,也许是想见尹公子了,心中便有些可怜她起来,想了想认真地问,“公主是要用来玩还是用来煮着吃?”
语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本来想要说,“用来拔毛的”还是忍住了,气愤地哼了一声,“嘭”地一声关上了门。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要不是看在你是父皇挑出来的人。
语棠倒在床上,看着碧纱帐子一个劲地想璟和南宫瑾在怎么密谋啊。
“公主,公主——”是凝碧的声音。语棠返身站起,凝碧已经冲进房中掩好了门,语棠急忙问,“下边的人查得怎么样了?惊风别院有来历了吗?”
凝碧摇了摇头,目光惊疑地道,“公主,惊风别院没有一点消息,就像突然从人间消失了似的,我们出动了所以的人马,也没有找到公主说的别院,所有关于桑旬猜测的线索,一到惊风院就断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语棠百思不得其解,突然记起苏慕挽的事情,“凝碧,你有没有叫人去查过苏慕挽的来历?这样一个女子,那么高的武功,怎么会流落在青楼,这些,你有去查吗?”
“公主,我正想跟你说”凝碧无奈地摇了摇头,“红绡楼着条线,不知为何,每次查询都是无功而返,好似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人的眼中,你说,会不会是天宸南宫瑾在插手?不然,我实在想象不出会有什么人竟然可以只手遮天!”
语棠面色凝重地缓缓坐下,扶着额头闭上眼沉思片刻,凝碧也不敢打扰,静静地站在一旁,倏然见她睁开双目,半眯着的眼划过一道明光,没头没脑地问了句,“凝碧,你说,繁成埋在天宸的线人,会不会不止我手中这一支人马呢?”
凝碧迷茫地望着她,目中满是迷惑,倒是突然灵光一闪,记起了另一桩事“对了公主,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记起了,这几日,天宸宫中似乎有很大的动作呢!昨夜听杨妃身边的云诗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原本守在几大殿的暗卫突然就被调空了,她打听到似乎是找什么人去了,大前天勤政殿的内侍传出来的密信上,说是前几日夜半,南宫瑾在寝殿里半夜叫了一个名字,是南宫什么来着,哦,是了,南宫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