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风流》音尘寂

13、缘起青龙珏 中

　　语棠已经石化了，抓在锦被上的手指下意思握成了拳。
　　看来今天二人要是不能达成共识，那么就算调集所有的连云骑，加上凝碧，江璟一起也要将他留下来！
　　她的这番心思自然落在尹倾然的眼里，他原本就本着试探的心理，刻意引出这些。
　　思及此不由轻笑：“公主不必紧张，我若有心想要将此事传出去，便不会在此刻说出来了。”
　　语棠稍稍平静下来，缓缓抬起双目，“你有何条件，不妨直说。”
　　尹倾然暗暗在心中叫了声好，目中便不知觉露出了几丝赞赏之意，微微侧目，果然不愧是天家之女，有这样的镇定与风范。自己当然是要抛出一个条件给她才能取信，“公主所说的极是，我的确是有求于公主，还望公主成全。”
　　“你说。”语棠微微皱眉，却反而是松了一口气。只要有条件，能讨价还价就好办事。
　　“公主心中大概是有疑惑，为何我会对永宁王一事如此清楚。”尹倾然虽然微笑着，目中却快速划过一思悲怆，“公主并非天宸之人，想来对天宸的时局并不清楚。十六年前，永宁王将皇位让与当今皇上之后消失无踪，这本来也有许多猜测那王爷定然是与王妃双双归隐而去，可是——”
　　“可是什么？”语棠追问，眼下她最关心的便是永宁王夫妇的事情了，情不自禁被他带动。
　　“可是我却发现，事情并不像如此简单！这十六年来，原本永宁王爷留下的部属，一点一点地被以各种不同的名目下狱处死，相信公主也曾听说过十多年前天宸的一件大案，沐宣华造反一事，牵连的足足十多个朝臣，倾然查探之后却发觉，事情并非如此！”说到这里，他倏然垂下双目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桩案子语棠自然也曾听江涯说过，其牵连之广，诛杀的人之多可谓震惊天宸。倒是不知道只里面还有这样的隐情！“照你以为，这预示着什么？”
　　“倘若永宁王当真是自行离去，为何南宫瑾却要在他离去之后仍要将他的旧部借机除去？公主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还是南宫瑾害怕那些旧部找到王爷的后人再次将皇位夺回来？”
　　语棠重重一震，下意识地避开这个回答，“你是说永宁王的旧部，被南宫瑾假借名目诛杀了尽？”
　　“倘若诛杀尽了，在下倒是不用费心了，可如今却是还剩了一人——”尹倾然漠然的双眸泛着点点寒光，“这剩下的人，便是尹文希！”
　　“你父亲！”语棠惊讶地开口。
　　尹倾然冰冷的目光闪过淡淡的笑意，却未达眼底，仿佛他随口说出来风轻云淡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算是吧！我相信，南宫瑾迟早会对尹家下手的！如今公主大概也知道了，眼下我倘若将公主的事情说了出去，又有何益处？尹家与公主敌人一致，既然如此我为何要陷公主于两难的境地？”
　　语棠沉默片刻，尹倾然这话说得轻巧，你我各为其主，我如今出使天宸远道而来，谁知道这是不是你和南宫瑾设下的诡计套我的话呢！
　　她莞尔一笑，不紧不慢地道，“你似乎还没有说要我帮助你做什么事呢？”
　　尹倾然暗暗惊，没想到这江语棠倒是心思如此慎密，即便说到了这种地步，她仍是不相信自己。眼看自己要取信于她，倒是非有一个理由不可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公主奉命出使天宸，必定是有图谋，如今我尹家不甘坐以待毙，也是有图谋。如此公主可否答应在下，倘若他日尹相要与公主联手，还望公主能够应允。”
　　语棠不可思议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情况之前她可不敢轻易应允，“不知此事是你的意思，还是相国的意思？”
　　尹倾然会意一笑，自然既是相国的意思也是自己的意思，只不过二者差别何止天壤，尹家会不会灭门原本也不是他所在意的，他所在意的仅仅是他日朝局倾覆，江语棠尚且能在动乱之中抓住一根浮木，记起今日自己与她的约定，便足够不影响大局了。“公主是聪明人，这般局势之下，是我还是相国的意思，又有多大的分别呢？”
　　语棠纤细的手往额头上探了探，有些头疼“此事事关重大，你容我些天细细想想，待想明白了，自然会告知你。”顿了顿又道“照你这么说来，我所听见的琴声，其实是幻听？”
　　如果真的是这样简单，那么琴声就不必要继续追究了。
　　尹倾然见事情到此，心知点到即止，也不再多说。便微微向她一笑道，“也不能说是幻听，而是青龙珏所记下的公主先人所奏。公主的梦魇只是眼下暂时不能与青龙珏融合呼应，不日便好。其余无事，容我就此告退。”语毕，轻轻点了下头转身向外而去。
　　他似乎知道得特别多一样，语棠不知道该不该问有些问题。
　　“尹倾然，”见他身子一顿，语棠有些不自然，名字叫过一次就习惯了。“你可知道，永宁王之子，南宫翊是否尚在人间？”
　　“青龙珏既出，想来世子必定还活着，公主切莫担心。”尹倾然并未回头，而是说完就推门而去。
　　片刻之后，凝碧推开门进来，“公主你果然清醒了，精神也好多了！这尹公子医术果然高明！对了，他到底是怎么救醒你的！你等着，我先去告诉月公子！”说着，又急急忙忙拖着裙子跑出去了。
　　语棠原本怔愣的神色突然转为清明，适才与尹公子的一番话慢慢理清楚来。心中暗暗叫了声好，好一个尹倾然！表面上看来他是来告诉自己梦魇的原因，顺便揭开自己身世之谜，并且一再提醒自己繁成所图与尹家的利害关系。实际上他要说的，远远不止这些吧，他是想要告知自己，永宁王失踪离奇，南宫翊生死未卜，而今南宫瑾的所作所为恰恰说明了其中另有隐情，自己既然是永宁王的后人，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将这件事情查清楚，与他们站在一边！
　　约莫过了一刻，凝碧才领人端着膳食进来，语棠伸着脖子看了看门外，月东明并没有跟在后面，心下暗暗奇怪，吃了几口，终于忍不住了，略略带着失落问：“凝碧，月大哥怎么没有来呢？”
　　凝碧自顾张罗着手中东西，头也没抬，凉凉地看好戏：“我还想你要多久才记起这茬呢！”说着，将膳盒收好了，随口答，“他呢，已经走了。”
　　“走了”语棠接过碗，低头刚刚扒下一口，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凝碧，含混不清的嘴语气不善，“为什么呀？我都昏睡这么久了，醒了他也不来问一声就走了？”
　　在惊风院里刀都替我挡，这才等一下就走了？这也太没耐心了吧！
　　凝碧诧异语棠这反常的举措，站直了问，“谁说没问，他问过我了。我说瞧你这模样大概没什么事了。”
　　语棠重新压下头专心地吃，郁郁神情声音压得低低的，边吃边抱怨，“问你顶什么用！”说着使劲用筷子在碗中搅了搅，心道这样太不把我当回事了。
　　凝碧仿佛见到什么诡异的情形似的，越过语棠往床边去收拾床榻上，回头瞥了语棠一眼接过话道，“问我倒是不顶什么用，只不过那月公子带着伤一连在外面站立一个日夜了，好不容易盼到你醒了过来，却留着那尹倾然在房中说了半日。这才想起他来，他也就只好回去了。”
　　凝碧话一说完，语棠就一愣，立即就丢下手中的碗，习惯提着裙子迅速地窜出了门去。凝碧愣了愣，又见白影猛地窜回来，急忙问：“月大哥住在哪里？”
　　凝碧呆了呆，急忙道：“城西月府。”说着又记起了，“公主，好歹遮住脸再走！”说着将墙上雪白的纱笠递上去。
　　“城西月府！”语棠顺手接过往头上一搁，接着话念了一遍，仍是不大清楚，索性几步向前将凝碧拽住，“你带我去！”说着拉着凝碧火速地冲出门去。
　　刚跨出门槛，江璟急匆匆的身影便撞上来，冷不防语棠猛地撞在他身上，江璟惊愕地道：“小棠，你醒了？”一双眼打量了她头上纱笠，“你这是要去哪？”
　　“我去找月大哥！”撂下这句话，语棠拉着遂不及防的凝碧快步离去。
　　“月大哥？哪来的月大哥？”
　　“是飘雪公子，月东明——”还是凝碧得空回头给甩了句话来。
　　江璟眉目闪过一丝异色，小棠几时和月东明扯上什么关系了？月东明此人乃是两年前入了宸中，人尽皆知乃是宫中莹妃的兄弟，三年前因外戚而在京中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闲职，陪三皇子念书。只是繁成也曾查过他的来历，发觉月家早就满门在大火中灭尽，独独留下这月东明兄妹尚在世上，偏偏妹妹是宫中宠妃。
　　此人虽是外戚，向来不干国政不摄入宫中党争，就连真实来路也不是查得很清楚，这样的一个人接近小棠，会不会有什么目的？
　　“璟太子，尚舞公主的病？”一个年老的御医试探着问。
　　江璟这才记起身后的太医署的御医，便挥了挥手“劳烦各位走了这一遭，小棠既无事了，各位大人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