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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古道马迟迟 上 ...


  •   谁也没有料到跋山涉水到了目的地却被一座城门阻隔了希望,原来朝廷委派下来的官吏收集上来的米粮根本无法供应太多的难民,早在三日之前就已经断粮了!同时绝望的不只是语棠二人,还有远远望去数以万计的难民聚集在城楼下殊死挣扎。她眼看着空旷的野地,不断有人倒下死去,有人疯了似得撞击城门有人挖掘抢夺草根,也有咬牙扶持坚强地离去。
      在此之前蓝翼一直提剑守在外面不让人靠近半步,见此只能让她先在原地休息,自己四处找水去了。虽然隔开很远的距离,但是语棠掀帘的那一瞬间,她还是一眼就看见人群中领着人四处查探的行云,正在慢慢向这边走来。

      行云会出现在这里,他会不会也已经离开了京城,到了这里?
      语棠感觉自己的心跳变快了起来,她能感觉到一股刺痛带着冷意袭来,悲从中起不可断绝。
      语棠快速地将帘子放下,抚了抚胸口。“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见到他!”在这样山穷水尽的时候,带着腹中的孩子,毫无筹码地与那个人摊牌,输得一无所有,包括尊严。她现在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要去面对那样糟糕的局面。
      江语棠即便要死,也应该是从容高贵地赴死;要输也应该是坦然决绝的,而不该是如今无奈地跳入桎梏。
      许多时候人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她便只能下意识选择逃避一切。
      在这样环境恶劣的难民里面,马车即便隔得再远也会被发现,以她对流云的了解,此刻她最该做的就是远离这里。车上除了一把墨阳已经别无他物了,蓝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语棠知道她已经无法继续留在这里等候了。
      改道的这三个月以来,她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她提剑小心翼翼地滑下马车,如今的情况下她不得不弃了马车逃离,甚至于她无法在边上留下记号给蓝翼,以行云和尹倾然的聪明,定然会识破。
      她慢慢隐匿进荒草没腰的野地里。

      她没有任何的食物。
      为了避开搜捕,她先是混在小股流民里面,她不再继续向西,而是转往北面方向走。
      离崇阳郡越来越近,一路上的旱情越发缓解,原本草木枯黄的乡野渐渐出现了喜人的绿色,那是生命的颜色,仿佛一个人从草木凋零的冬季走到了万物生长春天。
      跋山涉水穿过崇林、荒野,她寻找一切可以吃的植物,甘草,苜蓿草,语棠的身子也越来越重,也许她就要走出困境了,又或许再坚持两天她就要获救了,可是她的身体几乎到了极限,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又或者这一路上寻找水源,食用各种植物她的身体还能坚持多久。

      她也许因为不认识路而走了捷径,终于在一个暮色四合的黄昏她再次走上了官道。三三两两的人结伴逃亡在夜幕中停下来,一眼望去零零散散竟然不少人架起火堆开始休息。
      她亦是十分困乏了,现如今的她不仅需要寻找食物,也许还需要靠在大树下好好睡一觉减少困乏。

      她是被耳边的脚步声惊醒的,尽管一路上几乎要耗尽她所有的能量,但是作为习武之人的警觉她还是很快就发现了周围有人靠近,几乎很快她就拿起墨阳睁开眼睛。
      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她的所有视线,对方扑上来的意图却是快速抓向她头上的发簪。语棠大吃一惊,因为不方便抬脚踢出去,她只能快速出手一掌将人推开,而就在她站起来的瞬间,右边一个人飞快地举着一块石头跳上来。
      她身体笨重早已不复当年灵活,笨拙地向前一避,反手锁住那人的手腕一拉,另一手出掌拍在那人的背上。
      几乎很快,她就想出了其中关节!这些人大概也知道再过不远就可以进城了,而对于他们来说身无长物即便去了也只能是乞讨或者逃不脱饿死的厄运,只要离开的粮食严重匮乏,那么食物最大的障碍就转变成了银子。
      对于他们来说,自己头上这只金镶玉的发簪无疑是一个非常大的诱惑,至少可以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换的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
      想通了这一点,语棠就知道为什么会有十来个人聚集起来动手了,同时她也知道寡不敌众,如果她心存仁慈一直这样熬下去很快她就会脱力累死,想到这里她怜悯地看了周围的难民一眼,绝然地拔出墨阳。
      她杀过死士,刺客,盗贼劫匪等等,但从未杀过手无寸铁平民百姓。
      人对于求生的渴望是如此的疯狂,那样的血甚至还是热的就溅到了她的脸上,引得她一阵呕吐,可是尽管这样,还是没有人打算退却。到最后也许已经变成了仇恨的叫嚣,她已经听不到了。
      她只看见自己的刀光,眼前的血。
      她且杀且退,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任何人死亡,可是如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原本风尘仆仆的白衣,很快又染成大片血色。
      不知什么时候,眼前已经看不到人。月光幽幽落在她的脸上,肃杀寂冷。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走,拖着剑一步一步移动到叮咚的溪水边,这个声音总是让她觉得莫名的怅惘,熟悉,仿佛在绝境之中保留了最后一丝希望。
      身上在搏斗的时候多了许多创伤,可是她已经无力去一一清洗了,对着水中月洗净了脸上,手上的血污,洗得很仔细,她心里有很多很多疑问,但是大脑已经不能一一去理清了,一场打斗她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心神,眼前的一切景物早已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她松懈下来之后大脑反应也很迟钝了。
      她温柔地抚摸明显隆起的腹部,神色悲怆且懊悔地想,我到底该不该那个时候逃出来,这样对你实在是不公平的。我可能保护不了你了。她感觉彻骨的凉意从水里顺着手一直冷到心扉。
      这样的无名荒野,不会有人知道她是谁。
      前面也许已经很近了,可她再也走不到了。

      天色熹微的时候,露水冰凉地滴在她的眉心,身旁似乎有很多人声,她警觉地察觉,艰难地挣开眼睛。经过一夜的昏睡她的精神虽然好些,可是浑身的关节钝痛,手脚冰凉只让她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疼痛,原来我还活着!
      “怎么是你!”一个声音在上面响起。
      语棠艰难地转开头望去,一个人伸着脖子渐渐清晰起来,她认真辨认了一会儿,费力地用仅存的意识搜索良久,终于得出了答案,干裂的嘴唇不顺畅地发声:“是——你……”

      幽静的院落,天光透过窗棂落在语棠微微睁开的双目,依稀眼前的一片青翠的绿意,凝眸处是挨着窗口漂亮的葡萄架,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背对着她。
      许是听到了她慢慢撑起身子的声音,那人缓缓转过身来,清俊的容貌早已不是她之前所见的平凡,“江姑娘。”
      尽管不是与之前同一张脸,这样的气度不凡,不羁锋芒,英气之中尚带一丝稚气,看上去不过十七岁的年纪的少年才俊,她还是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人对应,她目光笃定地道:“李少爷!”
      李少爷自然就是李杨,他依旧立在窗前却微微点头,“你昏睡这几日我已经请了大夫为你调养,所幸你虽然多处有伤,却并未伤及胎儿!”
      语棠闻言终于舒了一口气,这才想起肚子里的孩儿,手不自觉护住腹上。果然自己身上的创伤几乎没有感觉到疼痛了,整颗心总算放下了,如此看来自己已经睡了许多日了。这些天她虽然感觉到自己不断在移动,亦幻亦真。
      李杨虽然与她萍水相逢却多次救她性命,这样的恩情她反而无法对他说出“谢谢”两个字。
      “此处是?”
      “这里是崇阳郡城外的一座别院。”顿了顿又道,“你昏睡多日,我只好将你带来了。”知道她心中疑惑,李杨补充道。“每日三餐与用药有阿柳替你送来,你先好好休息吧!”

      合上被衾,她再次沉睡过去。
      崇阳郡已经里宸京不远了,这里气候温和干燥却不乏雨季,丝毫没有受到大旱影响。
      在别院这两个月以来,她肚子已经很大了,大多时候在晨曦十分到院子里葡萄架下散步,手掌大的叶片下挂着浑圆的珠串般珍珠般葡萄。阿柳以为她喜欢吃,会取了瓷盘摘下来洗净了送上来,眼神善意而讨好。
      阿柳是个哑巴,约莫二十的年岁,又见语棠是李杨带来的女子,大概以为她肚子里的是小少爷,伺候起来十分用心。
      这样没有被权欲的腐蚀单纯的人心,语棠已经很少见到了,所以她没有解释自己并不是因为喜欢吃,而是仅仅需要在院子里走走活动。
      李杨很少到这里来,就好像这个院子从来没有多她这个人,而她也从来不曾出去这个院子的门,虽然谁也没有划出界线,但是彼此心领神会。语棠知道,她并不需要进入对方的世界、知道对方的故事或者处境;就像李杨同样没有问她身份姓名一样。
      很多时候萍水相逢的一场救助,仅仅是一时悲悯,多数人不喜欢一个陌生人突如其来打乱自己的生活。

      她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躺在回廊上的躺椅上静静地仰望苍穹,浩瀚深晦的夜空静谧莫测,这个时候她就会轻轻抚摸自己的肚子,心中空得剩不下一物,仿佛过往的恩怨情仇全部消散,无心也无力再去追究,只剩下这个孩子。
      这样的乱世,这样的时候偏偏有了孩子,一切待孩子生下来了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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