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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前尘入梦来 下 ...

  •   平江的信报是提前到了,拆解之前尹倾然就知道其中肯定有变故,果不其然。想不到百密一疏的是,公主对南宫瑾杀父之仇恨之入骨才是,竟然会出手救他,如此一来她必然提早知道这一切真相。能在星河毫无觉察之下逃走,说明她有了外援,尹倾然稍稍放下心。
      如今朝堂上,已经有接近半数的官员归顺自己,南宫氏的权利逐步架空,这里大部分都是尹文希的功劳,现在南宫瑾宣布太子监国,实则谁都知道南宫翊不过是一个傀儡,权柄都在自己的手里。原本他打算多则一年少则六个月,彻底整肃之后他就会宣布南宫瑾久病不治驾崩。
      正值多事之秋。他无奈一叹,将书信搁在案上,疲倦地对着一旁翘着二郎腿,手提画眉鸟且兴趣正浓的模仿鸟叫声的人道:“师兄,恐怕这次我又要麻烦你了!”
      墨隐继续玩的不亦乐乎,半晌才不耐烦地转过头来,“你麻烦我的事情还少吗?”想到接下来他又得替人累死累活,墨隐不满地皱了眉,下意识抱怨:“每次扮成你的样子,走路都得四平八稳,说话装腔作势,连笑都要讲究温文儒雅,再这样下去,我迟早变成面瘫。”
      尹倾然顿时觉得满头黑线,敢情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个样子的!他面色一冷,“你可以装病不上朝,在家中处理政事……”
      墨隐头痛地甩了一个眼神过来,“上次我装病的时候,大大小小官员挤到府上来探病送礼,门槛都给踏破了!”顿了顿又想起什么,“你这次离开是什么事情?”
      尹倾然顿时神情一黯,“公主不见了。”
      墨隐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表情变得幸灾乐祸起来:“看来,你也遇到难题了!哈哈!让我猜猜,小公主这次,是不是恨你恨得牙痒痒的!”
      尹倾然扶着额头看着眼前人一脸八卦热络无耻的嘴脸,把接下去想说的话咽下去了,说得越多,墨隐看笑话越高兴,还是不说的好。
      星河说,夫人这阵子吃东西的口味大有转变,突然就好酸涩的食物,睡得也比以前更多了。照这样看,她是不是有孩子了?
      他来时候也曾给她把脉过了,那时候是大脉脉象,自己当时诊断的是中毒未解,如今想来女子初孕并非都是滑脉也有大脉,而是一段时间之后才转变,莫非那时候她其实是有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他必须亲自去一趟,不管结果如何,总是要确定她尚且安好。

      虽然早就知道这里必定是人去楼空,尹倾然还是忍不住来到吹花筑。
      她已经知道真相了。他黯然地想,明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瞒她一世,可还是想尽量瞒得久一些,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梅花落尽,人去楼空。尹倾然心中漫过一丝苦涩,你终究还是没有等我来接你。
      星河跪在一旁,红着脸咬了咬唇:“公子,是我没有看好夫人,请公子责罚!”
      尹倾然摇了摇头,她要走,是谁也拦不住的,“你召集人马在去往京城的路上搜索,行云随我去平江……若是三个月之后还是找不到人,便回去京城等候吧!”
      星河见尹倾然黯然伤神,不由懊悔得眼睛一红,行礼下去了。

      六月烈日烘烤大地,原本水泽充足的腹地竟然在这个季节干涸,大地呈焦土状裂开,每天都有许多人排队在村口仅剩的井水边打水,一个白胡子老人吃力的提了小半桶水行到大树下阴凉处歇脚,边喘气边悲道:“要是再这样下去,大家非要都死了不可!”
      一旁中年人目色担忧地问,“老人家是怕村中最后这口井水也干枯了?”
      老人瞪着眼瞥了他一眼,气败坏地说:“难道喝水就能饱了吗!地里的庄稼都死绝了,眼看大家伙就要断粮,稀粥也没得喝了……不是只能饿死了!”
      中年人面色尴尬脸红耳赤地离开,向井口的年轻人要了半碗水却并不自己喝,转身快步走到大树底下,原来树下还有一辆马车,看上去十分普通外表,内里却十分宽敞舒适,厚厚的锦缎棉花铺就即便是走得很快里面也不会很颠簸,可苦就苦在离开西南地界之后天气越来越热,蒙在里面十分不舒服。
      隔着帘子语棠伸出手来取了蓝翼递给她的碗,一口气喝干了,才觉得缓解了不少。
      本来他们当日下山不久就遇到几拨人的搜查,平江各处散步寻找她的人马,可她此刻不想见到他,尤其是在她怀着孩子的情绪下。两个月以来,肚子渐渐显怀,无论如何都瞒不住的,这个时候她万万不能冒险落入尹倾然的制约,京城的一切她要自己去探个清楚明白,而不是像傻子样被蒙在鼓里。
      这些天她想了许多问题,之前很多先入为主的概念都是尹倾然灌输给自己的,包括绛虚苑的琴音,沐相之死,雪妃之死,南宫翊的逃亡,宸宫的弄影和秘道,现在看来都不是那么回事,也许梅花玉簪都与他有关,她越仔细琢磨越觉得这一切就想一个大局,如果南宫瑾说得没错,那她就是那只猎物,而尹倾然就是一步一步将她诱导进坑里的猎人。
      因为要避开星河的搜索,她不得不绕开平江府取道渔阳郡西南方向往北,这样虽然迂回了些,相比起来安全了许多。
      然而深入腹地之后才发现情况出了意料之外的变化,原来这里已经三个月不曾有滴水降下,罕见高温导致了农田的干涸与农作物的枯死,烈日洋洋就像头顶一把火,一点一点将地表积水吸干,原本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因为突如其来的干旱几乎断送了他们秋日收获的希望,给这片大地上的人带来极度的恐慌。
      越深入腹地,才发现这样的情况越发严重,可是此时想要退回去已经来不及了!因为炙热的烘烤加之于水源不充足,他们常常两天不能喝上水,寻找食物变得越来越难,就连小镇上原本日进斗金的饭馆,此时也因为老板难为无米之炊而关门大吉,就在这样的困境下,语棠却连续出现发热,恶心,昏厥,她中暑了,身体逐渐变得虚脱。
      这样的时候蓝翼知道她已经不能继续移动,她的身体经不起高温长途跋涉和路途颠簸,离开了这里她们不知道下一个落脚点在哪里,一直走下去她就没救了……他只好在镇上订下客栈,将语棠安置在通风阴凉的房间,请来大夫。
      语棠大多时候都昏沉沉地,少时清醒着,她身怀六甲大夫也无法用药,只能让医女替她擦拭身体降温。
      客店的老板已经不再出售食物,仅仅提供住宿业务,很快镇上花钱也买不到吃的东西了。幸而大夫得知二人是外地人,语棠此时也只能摄入水米稀粥,便每日给她送来一碗粥,蓝翼没有办法,只好出去山里打猎作为补偿,同时自己裹腹。
      就在她昏睡的这些时日里,这里的居民陆续迁移,有钱人家的举家离开,只要有家资换一个地方生存不是问题,没有钱的年轻人,只要找到一个安身之所,外出干活哪怕能够糊口,也比守在这干旱缺水的地方饿死强,实在找不到活干,哪怕乞讨,也还有一条活路,只有哪些年纪大了走不动的老弱病残,无法迁徙,只好留在这里苦捱。
      能喝的水已经越来越少了!就在语棠病倒的第三日,客栈的老板收拾行装带着一家老小离去,很快,原本热闹的小镇顿时人烟稀少,格外荒凉。
      朝廷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大旱蝗虫已经颁布了赋税减免的相关措施,可对于颗粒无收的百姓并没有得到缓解,中南地区已经多地出现了聚众闹事的乱民,到此为止朝廷继续颁布诏令,移民西南就食,可是灾区情况经手层层官员刻意粉饰太平,其受难的地区远远超出朝堂获取的情报,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囤积下来的粮食远远供给不了灾民的需求,向西迁徙的同时许多人聚众围攻当地富户,使得人流之处陆续生乱,无奈之下很多郡县开始关闭城门阻止流民夺食劫舍。
      几天之后她的病缓解了,二人一行也开始踏上西北方向的官道。那时候路上的人已经非常少了,往往在路途有暴尸荒野野兽抢食惨不忍睹,腐烂的气味冲刺鼻息,引得语棠更加作呕……就连拉车的黑马也无草料可供,越来越瘦弱。
      她们需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县城的大门紧闭,也许是因为囤积的粮食无法维系大量难民的涌入,而小县城的差役也没有能力维护治安秩序,为了减少事端不影响政绩,县令早已下令不放人进城,预示着他们与众多的流民一样只能绕开继续西北而行,即便手上有银子也食物也得不到补充,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幸而有蓝翼。
      官道上陆陆续续的人,愈发面黄饥瘦,每个人都是皮肉塌下去露出大大的眼眶十分可怖,郡城是此次移民就食的目的地,也许在他们看来那是生存的最后一点希望,谁也不会想到等他们跋山涉水到了那个地方的时候,因为屯粮奇缺一时无法供应,早已断了供给,满怀希望的人民还是走到了终点。
      而此时他们心中唯一的信念,也许就是这点仅存的希望,活到那个时候。
      语棠不止一次发现旁边有人目光频频扫过来马车,意图明显让她无法忽视,仅仅是等待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孤注一掷,挺而走险。
      对于一群饥饿多日的难民而言,任何食物都是值得他们拼死一搏,不例外眼前可以看到的拉车的瘦马。
      难民的越积越多,慢慢随行在马车四周伺机而待,语棠嗅到一股腐臭的味道扩散而来。
      蓝翼是何等警觉,对方既然敢来犯,若不就此威慑只怕后患无穷!他几乎瞬间回身反手就是一剑刺去,毫不留情地“扑哧”一声,语棠闻到一股血腥的味道在身侧弥漫开来,她知道那人就挂在离他不到一尺的地方死去,那人原本应该是想挟持她的。
      蓝翼的目光被引开,前面立即就有几个大胆的人冲上去解拴马的绳索,可是那绳索哪里是一时可以解得了的,不得法只好拿起石块狠狠地快速砸下车辕。
      蓝翼当即一手攀着边缘迅速跳出去飞踢那三人,很快只听见几声惊呼声音,那砸车的流民就被踢飞出去老远,横尸当场。蓝翼一展墨色风衣快速提气飞上马车顶上,持剑凌厉地扫了周遭一眼,立即将剩下的人吓地瑟瑟退了几丈之地,虽然目光充斥仇恨与渴求,却始终不敢继续近前。
      “血污了郡主的坐席与衣裳,不如找一处水源洗尽?”
      语棠摇摇头,极力忍住作呕,“不必了,蓝叔,我们的食物已经不多了,还是尽快赶路!”
      落日楼台风萧瑟,尹倾然青衫萧索伫立在城上,城外挤满了衣衫偻烂面黄肌瘦流民,黑压压的一片,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叫骂声、哭喊声。
      她会在什么地方,既然离开沧远山,那便是要刻意避开自己。

      很久以后,尹倾然几乎以为自己料错了,语棠始终没有没有出现在京城,三个月过去了,又六个月过去了……他以为她一声不响就此消失在他的世界,甚至不向他问个清楚,人海茫茫突然失去她的踪迹,音尘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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