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小池尽之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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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更深露重，仙玥悄悄打了个哈欠，再瞥一眼立在一旁的沐阳，忍不住扶额叹息。
每每与他独处，自己便处在下风，只因此人是个雷打不动的主儿。
从前她也骂过，可这人偏还擅长温水反击，向来油盐不进，只噎得你回不出个所以然来。后来她便直截了当动了手，沐阳单手以对，奈何竟仍打不过，只得自己主动休战叫停。最后索性关了门自己躲去睡，谁知大半夜他却独身坐在自己门前对月小酌，搞得她原本就不太中听的名声越发得变得不中听。之后仙玥便学聪明了，干脆就耗到沐阳愿意离开的时辰自己再回去补眠，至少能睡得舒心些。
久而久之，仙玥发现只要自己哈欠打得多一些，精神略萎靡一些，他便会离开得早些。
可今天不知怎地了，她都打了不知多少哈欠了，他竟还是迟迟不肯离开。
眼瞅着沐阳不见动静，仙玥与他的气氛又着实冷淡。只得频频冲着偷躲在旁的小妖使眼色，可这小妖们竟都是些分得清谁能惹得谁又惹不得的势力妖，只累得这边仙玥眼睛都眨痛了却依然无人上前解围。
沐阳岂会看不出她的意图，却又站了半晌，只觉得对方连视线都带了情绪后，方才开口：“今晚的月色，竟好看了许多。”
仙玥撇撇嘴，语气里满是敷衍：“不太觉得。”
沐阳笑了笑，“你心中牵挂太多，便总会忽略身旁的风景。”
仙玥回得极为淡定：“若这风景只会徒增烦恼，那便不看也罢。”
沐阳早已习惯了她的脾气，并未做出任何回应。
这时一只小妖忽地匆匆赶来，附在仙玥耳边细语片刻，仙玥点点头，便冲着沐阳道：“千里狐找我，神尊请回吧。”
“好。”沐阳应着，却又在她转身之际牵住她手，惊得仙玥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沐阳神情郑重，“尉馳并不简单，你若遇到难题，记得找我。”
仙玥努力抽手，竟是越来越紧，只得焦急道：“神尊请自重！”
沐阳叹一口气，终是缓缓放开她手。
仙玥蹭得避到丈外，一声清脆的“不送”之后，捏了个诀便闪身不见了。
夜色昏沉，陡然间竟多了一丝寂寥之意。沐阳负手而立，神情间不见变化，可气氛却委实默默起来。
不远处响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众小妖七嘴八舌地议论声。
“传言当真不可信，我太姥姥她老人家曾与青丘门下弟子过往慎密，据她老人家所言，咱们仙玥上仙对沐阳神尊可是痴心一片苦等两万余年呢，怎么今日一见，情形竟如此不同？”
另一只小妖也来了兴致，“你那都是些陈年八卦，我前几日去昆仑学艺，听师兄身边的侍应说起当年神尊抢婚一事，竟然确有其事，那时咱们上仙虽毁了与狐帝的婚约，但也并未理会神尊的一片痴心呢。”
“可我偶然听到苏娥姐姐与静碧姐姐说话，话音当中满满皆是上仙于神尊情深意浓呀。”一只扎了两撮发髻的小妖怯生生地接话。
资历略老的点点头，转头冲着之前说过话的某只道：“你的不太靠谱。”
“对，还是我的靠谱些！”
“明明是我！”
几只小妖竟争论到面红耳赤险些掐架，倒有一位明事理的，少不得劝诫了几番，却又临了来了句：“谁敢上前去问，我便信谁。”
“问？”一众小妖登时傻了眼，“亲自去问——神、神……尊大人吗？”
那小妖当真点头。
于是众小妖少不得又是一番唇舌之战，自始至终无人发觉原本立于枫树下的那抹身影早已了无形踪。
*
这边仙玥到时，千里狐早已等候多时。
千里狐知她是个面冷心热的上仙，比起青丘的那些冠冕狐狸强上百倍不止，遂承诺定将“净水神珠”完璧归还，只请她再多允些时日。
仙玥的确是个说一不二的上仙。一旦允诺，便绝无反悔。
“净水神珠”本是无妄河里的宝贝，因河神丛泗水与灵兽漤心一时不察被人偷了去，百年前千里狐被罚禁闭于此，顺带拣了个陪守神珠的职分，不曾想那神珠竟不翼而飞，牵连丛泗水与漤心也一并出逃凡间。也不知这神珠有何珍稀之处，竟惹得飞逸帝君动怒，遣了仙玥上仙捉她问个分明。
好在仙玥上仙本是个讲理的上仙，得知她只是个陪守小妖并未迁怒便欲离开，那时千里狐除了青丘帝君青禹尚未见过哪个上仙如她一般，再想起自己凡间的那桩孽缘，索性扑通跪在地上行了三个实打实的大礼。
仙玥委实被她愣了一愣。
千里狐趁热打铁，“求上仙成全！”
“我并未打算捉你回去。”
千里狐扑通扑通扑通就又是三个大礼，“求上仙帮我！”
仙玥被她跪得半晌无言，“何事求我？”
“上仙去寻神珠，可否带我一同前往？”
“你被罚禁闭于此，若当真带上你，你可知此罪你便认了？”
“是。”
“无论能否寻回净水神珠，这罚你也只能领受。”
“小妖明白。”
“你可知道，这颗神珠，你必自行寻回亲自返还。”
“是。”眼中坚定之色实属难见。
仙玥不语，只定定望向她。
千里狐会意，“上仙放心，我定能寻回神珠。”
“哦？”仙玥忽地一笑，挥袖拂过她额前，腕上手环光芒大盛，眼前白光一现，千里狐身形登时僵住，只得任她探个究竟。
往事尽数浮于眼前，仙玥细细瞧着，而她动弹不得，只能任她窥探。
漫长的故事，一帧一帧，生世流转。伴随着苦乐纠缠，血泪共存。
那年狐狸洞前，她亲手为他埋下枯骨。
恨极痴狂，爱却深种，竟是一世一世的跟下去。
无数烟雨，刀光血影，爱恨转瞬，沧海桑田皆化不过眨眼之间。
再回首，耳边回响竟只余一句：
“呈子墨，娶我。”
累世纠缠，每一世便都以此做了了断。
仙玥缓缓放手，心中不由叹息，又是一双痴男怨女，表情却是淡淡，“你可知，这一去你便修不成仙了。”
千年杀戮，情深缘浅，千里狐早已将修仙当成笑谈。
只低头叩首：“求上仙成全。”
自此，三世约定。
*
往事如云烟散过，千里狐步至门前亲自相迎，仙玥由着她将自己搀扶落座却并未吭声。
千里狐先是帮她斟了杯茶，待她饮下一口这才跪在地上向她恭敬地扣了三个头，姿态一如百年之前。
“求上仙帮我。”
仙玥低头看她，依旧不肯做声。
千里狐面色凝重，“呈子墨大限已至，求上仙救他！”说完便又是三个叩首。
仙玥叹息一声，“他如此负你，你这又是何苦？”
千里狐咬紧了牙关，只低了头默默叩首。
仙玥被她的动作迫住，心中不免一软，“你想让我如何帮你？”
“七日之后便是他的大限，我只盼他能够平安度过。”
“呈子墨命盘不稳，阳虚阴寿，本不是长命之人，你跟了他那么久，不会不清楚。”
“这是最后一世。”千里狐已然落泪，却又不肯哽咽出声，只竭力忍住，“我只盼再长一些，这一世过后我便离开，了结与他的情缘。”
仙玥再叹一声，“决定了？”
“是。”
“‘净水神珠’脱离之后，他便会灰飞烟灭，自此再无转生，这样你也能接受得了么？”
千里狐愣愣，“上仙……”她原本以为仙玥并不知晓神珠被她寄存在呈子墨身上。
“我便怜你这份情谊。你放心，我自会将此事告知帝君，你且安心同他度过这余下三月。”
千里狐感恩于心，当即又是三个大礼叩拜，“多谢上仙成全。”
“逆天改命非我能力所及，若你坚持，我可帮你引荐一人，你若能说动他，他自然能助你一尝所愿。”
仙玥从不拿谎话诳人，亦不会轻易允诺毫无把握之事，这一点千里狐显然知晓，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待两人谈妥，天已露白。送别仙玥，千里狐这才回到窗边坐下。
忽地房门大开，呈子墨脸色不善地走进来，恶狠狠喝了满杯茶水。
千里狐身心俱疲，又刚求了法子保他，现下还不大愿搭理他。
呈子墨一向没什么耐性，果然一会儿便坐不住了。冷了声音，便是连捏住茶杯的手指都用力猛了些，“卫夫人死了。”
千里狐慢悠悠走去床榻，话亦不回竟躺下了。
送客的意味太过明显，呈子墨吃瘪，只得咬牙走过去冲着她闷吼，“你竟还能睡着？”
“不要吵我。”千里狐终于出声，只是话里疲惫鲜明，竟听得呈子墨一愣。
“你……却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千里狐拒绝意味明显，转了个身，反而背对着他闭上眼。
眼看她对他视若无睹，呈子墨终于爆发，“狐千里！”
“狐千里？”她却发起笑来，只是仍然拿背回应：“你肯叫我了？”
呈子墨被她噎了一噎，半晌答不出话来。
“哦，是呢。”她缓缓回过神来，忽的双臂展开勾下他颈，红唇潋滟，笑颜如花，“王爷的卫夫人死了，王爷心疼了。”
呈子墨狠狠注视，“最后一次，是不是你？”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笑，“你会杀了我？为一个侍妾杀了你的王妃？”
呈子墨当真气极，便又换来咬牙切齿地回应，“未尝不可。”
“哦？”她红唇轻启，凑近他耳根呼气如兰，惹得他一阵颤栗，却又吐息渐渐，“你舍得杀我？”
呈子墨面上一黑，竟是无力否认。
千里狐腰身一软，轻易便送上红唇。最后一世，将将三月，要如何相守，才能换他不伤不灭？思及此处已是泪然，千里狐蒙住他眼，不愿将脆弱暴露他前。
呈子墨先是一愣，终究反客为主。
红罗帐暖，春意无限。夜已去，光未老。千年爱恨，恍然三月。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池尽之第四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