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小池尽之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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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呈子墨时千里狐已把头发散了换上睡袍，仙玥瞧着她这身装扮面上一热，索性捏了个诀离开。
她走得匆忙，未来得及通知隐在王府外的苏娥两人，可身后扫过一阵微风，她的眸色一暗，便只得旋身走得更急。
回到枫林之时早已恢复面色，叹了口气方将面纱揭下。
这面纱，但凡下界她便是不离身的。
提及面纱一事其实远没有外界传的那般邪乎，说她容貌残损有之，憎恶男人有之，自怨自怜有之，就连喜好芙蓉遮面此等怪癖也是一传再传。总之众说纷纭，便是龙子聆也被传言惊了一惊跑来好一番旁敲侧击，这才自苏娥口中得知了“真相”。
原来这蒙面一说确是仙玥定的规矩，倒不是有何特殊缘由，只因万年前仙玥游历人间，偶遇一登徒子，少不得惹了些麻烦，又偏被沐阳给瞧了去，一气之下便定了凡枫林女仙下界皆需蒙面的规矩。久而久之便被传习下来。九重天上沸沸扬扬的八卦闲言，到头来不过为了避免俗事而已。
后来龙子聆便将此事告知了沐阳，那时他那模样，时至今日仍叫九姑娘费解万分。
犹记得那句让龙子聆不得不喷了茶水的话——
“仙玥口中的登徒子，莫非是我？”
龙子聆对待姐姐的事情向来是个热心肠，没几日便又一股脑告诉了仙玥。
每每想及此处仙玥都会咬牙一番。沐阳惯会装模作样，肯定又在扮作情深忽悠九儿。明明闲神一个，养养花草也就罢了，没事就爱逗弄别家妹子算什么特殊喜好？
这不，又一声轻叹应口而出。
不曾想耳边却冒出回应。
始作俑者不多时便现出身形。惯常青衫修身，眉目清朗，一派正气，若论容姿岂止俊逸两字方可形容，且他唇角含笑，周身仙气缭绕，枫林中仙玥养来解闷的几只小妖无一不是交头打量畏首闪避。
而他与她业已双目相对，语调于当年半分未改。
“仙玥，我来此处是受人之托。”
“神尊说笑了。”仙玥转身，脸上颇有几分淡然，竟是一丝情面不留，“青禹若求自然该先寻我才对，哪需要弯弯绕绕到神尊那边去。”
沐阳缓缓步至她跟前，眼中星光熠熠，“自然不会是他。”说着便望向远处，目之所及皆是如火红枫，眸中亦乍现黯然，“他若有求，确不是我。”
仙玥心口倏然一紧，即便时过境迁，却仍是不由一番触动。当年那场漫长的情窦初开，教会了她太多东西，也磨去了她太多棱角。若不是他，青禹此刻便是她的夫君，幸而青禹不曾钟情于她，否则她便只得欠下一场情债，还也还不得，说又不可说。多年情伤，即便外表如何故作淡然，却终究敌不过再见一场两相叹息。
不欲提及也不愿多想，她定住不动，“是九儿寻你来的？”
沐阳依旧背对着她，瞧不出神色，语气亦不曾有变，“九公主已在路上。”
果然又是九儿搞鬼，仙玥气笑，“神尊既已来过，便快些回去吧。”
“你身上的毒，可解了？”沐阳转过身去，不回她话，然脸色稍有迟疑，竟似难以开口：“我嘱人送与你的药，用过么？”
“劳神尊挂心。”仙玥含笑作揖，面上终究复作淡然，“毒已解了。”
沐阳遂不出声，却也并未如她所愿径自离去。
月色皎皎，光影斑斑。仙玥低眉垂目，捡起脚下一片枫叶。遥想当年，他二人便是因这枫叶结缘。
“沐阳。”她虽吐字隐约，却霎时传进他耳中。
百里枫林，落英绵延。一声轻唤他名，万年沧海桑田，天河几经流转却不过白驹一现，于时光深处，此去经年，便只余一声叹息。
许久。
“我在。”两字回应。那声音低沉，同他俊颜如昔下的眸色流转一般，难以捉摸。
自此，两人再无声息。
*
龙子聆到时见到的便是这么个场景，只得啼笑皆非地扑进三姐怀中，边卖乖边冲着对面的沐阳俏皮地眨了眨眼。
“姐姐，四哥说你再不肯回去便要派人过来捉你。”
“又在胡说，你四哥若是知道你又在背后胡乱编排，可不得好好罚你？”
“罚我？谅他也不敢，父君自小便爱打他屁股，当了帝君父君也一样敢打。”龙子聆撇了撇嘴，反而笑得愈发有恃无恐。一袭妃色束腰长裙，头顶微挽个发髻，更显活泼灵动。仙玥虽话里皆是轻叱眼中却难掩宠溺，任她绕着自己左抱一下右抱一下，好一会儿才消停下来。
“你不是领了差使正办着，来我这里做什么？”仙玥瞧出自家小妹打的花算盘，再瞥一眼仍在一旁扮木头人的沐阳，气便更不打一处来了。
“我来就是为了差使呀。”龙子聆见她生气连忙躲地远远，“四哥说姐姐正在人间调查‘净水神珠’的事情，‘净水神珠’丢失已逾百年，我见姐姐辛劳便央求了沐阳神尊过来，姐姐这不是见着了嘛。”说话间还在悄悄往外挪着小碎步，“姐姐别谢我，我这也是听父君的话，父君他老人家游山隐世多年，见上一面多难姐姐自是知晓，难得父君嘱我多来瞧你，姐姐可不准骂我。”
仙玥叹一口气。她这位九妹别的不说，单是嘴上功夫和撒娇卖乖便是整个九重天也奈她不得的，只得任她胡闹，“好，我不骂你。”
“哈哈，我就知道姐姐最好啦。”眼睛眯成月牙状，龙子聆伸手圈住仙玥，一边转身一边还冲着沐阳示了个意。
如此明显的小动作岂能瞒得过她，仙玥索性抽出手臂，张口便是撵人，“你二人只留一位，请便。”说完便捏了个诀回青枫阁了。
龙子聆最了解姐姐性情，再待下去便真要挨骂了，只得悄悄吐了吐舌头，顺便拍拍胸口，转而掉头冲着沐阳去了，“姐夫，我就只能帮到这儿啦。”
沐阳微笑，“好。”
龙子聆替他捏了把汗，“姐夫，这枫林极易让姐姐忆起从前那些不痛快，你且忍让一些，毕竟两万年不比闭关修炼来得容易。”
她说的点到即止，沐阳岂会不明白个中用意，遂点了点头。
龙子聆知他是个明白人，了事一身轻，便微俯了俯身，“那我走啦。”
沐阳颔首，“好。”
*
龙子聆的确来也匆匆去亦匆匆，待仙玥换了衣服去院里教养小妖之时枫树下便只余下沐阳一人。
“九儿回去了。”沐阳近她身前，依旧清朗如月仙姿卓卓。
仙玥看惯了他这皮囊倒也习以为常，只仰首与他相对，话亦直截了当：“‘净水神珠’之事你当真要插手？”
沐阳低头瞧她，微微含笑，“是。”
仙玥心中明了，“那便是与尉馳有些牵扯了。”
沐阳点头，“‘净水神珠’自会引他现身。”
“现身之后又能如何？”仙玥眸中略过一丝伤感，忽然有些力不从心，侧身缓步坐进一旁藤椅，“他肯信你愿意救她？”
沐阳知她心结，此刻见她尤现女儿之态不免欣然，便又向她走去，“媵婕尚有生机他并不知晓。”
听到媵婕之名仙玥一阵心烦意乱，见他走近竟有些慌张，忙开口：“神尊的事情我不会介入，也请神尊高抬贵手。”
“你可知那千里狐曾受过尉馳恩惠。”
仙玥一惊，此事她确实不知，“你是说千里狐未必肯将‘净水神珠’完璧归还？”
“当年尉馳曾救她一命。”沐阳不知何时竟已坐在仙玥旁边，却又面色如常继续话题：“这一恩她定是要报的。”
“恩惠？”仙玥尚不曾发觉，仍不由冷笑，“恩惠便是让千里狐生生世世绕在呈子墨身边，逃而不得，死又不能？”
沐阳但笑不语。
“沐阳。”仙玥冲着他叹口气，“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呈子墨便是那颗珠子？”
“我知道。”
既已知她探明真相，却还是由着她放任千里狐误帮尉馳？仙玥不由惑然，“尉馳明知你在引他现身却还要上当？”
“他亦在引我。”
“引你？”仙玥惊愕。
“此事说来话长，你先将药吃了。”
沐阳摊开手掌，一枚黑色药丸静静躺在手心，没有多做言语，仙玥接过来一口塞进嘴里。这才意识到他竟坐得离她这样近，难得面上热了一热。
两人不再说话，直到仙玥越发觉得口中滋味不对。
“怎地味道怪怪的？”
沐阳示意她无妨，“我新加了一味药进去。”
仙玥心中怀疑，不由望向他，“新加了药？”
知她不是轻易便可糊弄的人，沐阳只好摇头笑上一笑，“是我的血。”
仙玥先是一愣，此后便不再应声。中毒至今已两万余年，毒性早就入骨，可他偏要治上一治，每每见面便都是吃药解毒，而她回回亦扯谎毒性已解，奈何他却从来不信，如此往复，抛开百年前那桩旧事，两人也算革命情谊了。
今日他却忽然将药里加了自己的血。先不论缘由，单是这沐阳神尊的血，便何其难得。
凤凰一族至高之位，盘古开天第一只白凤，落地成神，与天地同生，地位何其尊贵。又号百鸟之首，飞禽皆拜，白凤族帝君白靖轲便是师从于他。
滴血能救万物，拈手便医百病。外人皆知沐阳是个尤爱赏花写字的闲神，却不知除此之外，他还爱好放放血救救人什么的。照龙子聆的原话，沐阳神尊从来都是鲜活在六界史籍话本里的传说，岂是他们这等小仙染指得了的。
仙玥虽不承情却也明白神血的可贵，只得撇撇嘴，不情不愿地道谢。
沐阳淡淡一笑，“我们谈一谈可好？”
“谈什么？”仙玥起身，“若是谈从前的事，那便算了。”
提及从前的那些旧事，就连沐阳都是沉默。
百年前一场九天婚宴，仙玥挥鞭礼堂，只因神尊陡然现身便悔婚而走，大殿之上却又无人敢骂这位闯婚者，气得尊玄大帝让位太子飞逸，一怒之下隐世避俗。仙玥更是难掩担当，索性请罚下界，自此独居于百里枫林。此事闹得六界皆知，沐阳神尊也终于自史籍话本中活伶伶地面世，成为六界八卦之首。
两人只字不提，沐阳叹口气继续：
“尉馳救下被仙界追拿的千里狐，饶她性命，助她飞升，后又帮她躲过天罚，守护‘净水神珠’，珠子被盗亦是尉馳暗中作梗，本被千里狐下界寻得，却因呈子墨重伤心急之下将他残存之魄结了寄存进珠子，这一呆便是数十年。”
原来如此。
仙玥整理思绪，接下他的话，“你可知晓怎样将珠子提取出来又不伤呈子墨根本？”
“呈子墨命数所至，若不是‘净水神珠’，他便只得归天命了。”
仙玥不由怅然，“看来千里狐更是清楚不过。”远望苍山，忽地感同身受于她这番情深意重，仙玥淡淡道：“沐阳，你能不能给她一些时日。”
“好。”不曾迟疑，他将目光移向同一处，负手与她并肩。
红枫延绵，苍山云雾，一高一低两处人影，仙姿飘飘，渺渺云烟，自此融入画中，再无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小池尽之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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