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22、二十二

　　绍熙在火车上穿行，他想去补一张卧铺票，四个小时到杭州，可以睡一会。才过元旦，春运高峰还没来，车厢里并不拥挤，绍熙边走边四处看看。
　　靠窗的一个女孩子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的心狂跳了起来。她正托着下巴看着车窗外，绍熙只能看见她的侧脸，浓密的睫毛，半露的星眸，小巧的鼻子，红润的嘴唇——是晓芙，晓芙！
　　“晓芙！”他轻声叫道。
　　她缓缓地回过头，露出迷惘的表情。她还是那么美，或者更美了，她穿了一件蔚蓝色的大衣，衬得她的肤色娇艳欲滴。“绍熙……是你啊。”
　　绍熙坐到了她身边的空位上。他很想掩饰自己贪婪的视线，可是，他做不到，做不到。
　　“你不要再这样看着我，痴痴呆呆的，好傻哦。”她轻轻笑道。
　　“很痴呆吗？”他回过神似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开了。只有在她的面前，他才会这样傻，这样手足无措。“你去哪？不是在英国吗？”
　　“哎，回来休假。现在假放完了要回去了。今天下午的飞机，所以现在赶去上海啊。”她说话的时候，总有一股娇媚的神态，可你总不觉得她轻浮，只有说不出的可爱。
　　“你爸妈呢？居然没送你？我记得你很娇气的哦。”以前读大学时，无论什么时候回家或返校，两小时的路程，她总有父母接送。
　　“讨厌，我哪里有娇气。哎，”她突然叹了口气，“家里出了点事，我那个讨人嫌的妹妹居然离家出走了，我爸说我妈对她不好什么的，一气之下病了，我妈要照顾他脱不开身，所以我就只好自己一个人啦。”
　　“楼，楼英呢？”绍熙艰难地问出口，就是这个人，让他失去了晓芙。
　　“哎。”晓芙眼中可爱的光彩突然暗淡下来，让绍熙的心一阵抽痛。“绍熙，有时候我想，你对我真的很好。”
　　绍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就是晓芙，伤害别人的时候毫不留情，事过境迁之后也决不会内疚，自私到可恨的晓芙，却又那么可爱。“他对你不好吗？”
　　“他居然看上我那个古里古怪的妹妹了，神奇吧？我们分手了。”她忽闪着眼睛看着绍熙，“绍熙，跟别人说我会觉得好丢脸，可是跟你就不会，我知道你一定不会笑我的，对不对？”
　　“怎么会笑你，傻瓜。”绍熙不知不觉又用了以前他们还在一起时那种宠溺的口气，那时，她还是他的。“可是会心疼哦。”他笑了起来。
　　“听起来好温柔哦，绍熙。”她的眼眶突然红了。绍熙对她的好是说也说不完的，那时的绍熙对她的迷恋是那么让人怀念。
　　“你要是哭了，我会紧紧把你搂在怀里，你就去不成英国了。”绍熙轻轻为她抹去眼泪，那一刹那，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楼英出现以前。可是，根本回不去了。
　　“傻瓜！”她破涕为笑，展露出纯真的笑颜，虽然，从来就没有纯真过。
　　“怎么会分手的？”
　　“莫名其妙的啊，他就看上我妹妹了。很恶劣地抛弃了我。”她重重地点着头说，“我用‘恶劣’样的词心里会好受点，听上去比较惨。”
　　绍熙笑出了声。“应该没我当初被你抛弃惨吧？”
　　“绍熙！你再开玩笑我不理你了！”
　　“好，好，我错了。”绍熙轻声说。他在她面前，就是丝毫没有脾气的。
　　“绍熙，我真的，伤害你了，是吧？”她小心翼翼地靠上了他的肩膀，这样的温柔，就算以前，也很罕有。
　　“差点要自杀呢。”绍熙笑起来。“而且是在刚做过那种事以后就突然抛弃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深深怀疑自己那方面的表现是不是太烂了，以致于女朋友不能忍受。”
　　“绍熙！”晓芙甩过头去，真的不理他了。
　　“晓芙，”他轻拉她的衣服，被她甩开，“当时我是真的很难过呢，毫无预兆的，就被甩了。”
　　晓芙轻轻扭过头看他，他脸上悲戚的表情，是她曾见过的。“对不起。”
　　“失恋是好事啊。不然男人是不会成熟的。”那悲戚的表情一闪而逝，绍熙的脸上又挂上了干练的笑容。“你打算怎么办？和我再续前缘怎么样？”
　　“才不要。你想看我笑话吧，才不上当！”
　　“被你识破……”如果晓芙肯回到他身边，他是否能放弃既得的一切？这问题在绍熙的脑海一闪而过，永远没这种可能，晓芙是不会要他的，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而且，他也不会放弃现在的一切。“按你的个性，应该会把楼英抢回来吧？放心，只要是男人，就逃不出你的五指山。”
　　“胡说！”她又扭过头去，对着窗外，“这次很难呢。楼英可不是一般的男人，他甚至都没喜欢过我。这次他对我妹妹，好像很认真。抢回来可能没戏了。”
　　这个男人，抢走他深爱的晓芙，居然连喜欢都没喜欢过。真是奢侈，有钱人的奢侈。所以，要变成有钱人，不择手段。“你打算怎么办？”
　　“报复。”她嫣然一笑，“一定要找到条件比楼英更好的男人作为报复。外国人也可以啊。你就看我的吧！”
　　她真美，不管过去多少时间，她的美都不会改变，深刻在绍熙的脑海，不可磨灭。“一定是手到擒来。我相信你。”
　　“绍熙，你去哪？”永远是这样，她的注意力只有在最后才落在别人身上。
　　“去杭州开会。”
　　“在哪工作？”
　　“宾馆，日语翻译。”
　　“有女朋友吗？”
　　“快结婚了。”也许不能算女朋友，可是的确快结婚了。
　　她静静的倚在他肩上，不说话。
　　“怎么了？”
　　“绍熙，记得我们在楼英的房子里匆匆忙忙那次吗？”
　　“当然了，我的第一次啊，结果没几天就被你甩了。”
　　“那时我们那么亲密，现在却再也没有交集了。”
　　绍熙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只想好好感受晓芙甜美的呼吸，把这种感受铭刻在心底。
　　“绍熙，我不爱楼英的。充其量，他很吸引我而已。我跟你分手，仅仅是出于家世方面的比较。”
　　“我知道。”绍熙没有睁开眼睛。
　　“我说这话，并不是还想从你这得到什么，我只是想让我唯一爱过的人知道，我爱过他，只爱过他。”她的眼泪，滑过他的手背，冰凉的。
　　“我也是。从开始到现在，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伤害我，抛弃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