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丁琳

18、十八

　　晓棠和楼英一前一后回到包厢的时候，大家都感到有些异样。草草玩了一会，聚会就收场了。
　　回家的路上，晓芙坐到了前座，她从反光镜里看着晓棠的脸——她哭过，他们，晓棠和楼英，一定发生过什么！

　　回到家，晓棠只觉得要虚脱了。她想走进卧室，却被晓芙一把拉住了手臂。“站住。”
　　“我很累，有话明天说，行吗？”
　　“不行！”晓芙一把把她扔到了沙发上。晓棠简直要笑出声来了。她和楼英两个，不愧是绝配，人前斯文，人后野蛮——“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自私、冷血、功利。”是他说过的话，没错，他们是狼，而她，是羔羊。
　　“你说！你和楼英干了些什么！你说！”晓芙声嘶力竭，连脸都变得扭曲。
　　“你说呢？”晓棠突然变得平静。她尽力不想伤害晓芙，可晓芙可曾有一秒钟考虑过她？
　　“你，你和他，上床了对不对？对不对！”晓芙的叫喊把爸妈从卧室引了出来。“这么晚，你们吵什么呢？”爸爸皱眉问道。
　　“一定是这个死丫头！又欺负她姐姐！”妈妈冲上来，用一根手指戳住晓棠的额角。
　　“妈，妈！她和楼英……她勾引楼英！”晓芙扑进妈妈的怀里。
　　“什么！死丫头！就你也配！什么东西……”妈妈的拳脚铺天盖地而来。晓棠蜷缩在沙发里，也不护住头脸，只是傻傻看着她们。
　　“你别打孩子呀，先问问清楚！”爸爸情急，拉开妈妈。“晓棠，晓棠你说话呀！”
　　“爸，”晓棠呆呆地站起来，“从小到大，她要打要骂，又什么时候问清楚过。”
　　一个巴掌扇到了她的脸上，她只觉得脸火辣辣地疼。“生你干什么！生你就一天到晚忤逆大人！我还难产生的你！早知道一生出来就扔到茅坑里淹死！”
　　“为什么要生我呢？你很想生个儿子所以才生出我来的，对吧？那为什么不一生出来就扔到茅坑里淹死呢？为什么不！很后悔吧，出了那么多超生罚款，受了学校的处分，却生出这么一个东西！我也很后悔呢！投胎的时候，投作猪狗牛羊也比投到穆家作二女儿好！”晓棠觉得浑身血液好像凝固了，她就这样在呆若木鸡的家人面前冲出门去。
　　跑到楼下的时候，晓棠站定了下来。她侧耳倾听，四周的楼里隐约传出洗澡的流水声，电视里的说话声还有小孩的哭闹声，一切都很平常。那就是普通的家庭生活吧，宁静、平和，甚至琐碎，可她却从未享受过这种平淡的微小的幸福。她只是被冷落的、被嫌弃的、被喝骂的穆家小女儿，再无其他。突然间她有一股错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一场争吵只是她的想象。她只要乖乖地走上楼认错，一切就过去了。她还是那个被冷落的、被嫌弃的、被喝骂的穆家小女儿。不，她不要。
　　她颤抖地拿出手机，拨出他的号码——“喂，晓棠？”他的声音温热得仿佛就在耳边。
　　“楼英！楼英！”她痛哭失声。
　　十分钟后，楼英开着车到她们小区门口，他一眼就看见蜷缩在人行道上的晓棠。她看到他，想挣扎着站起来，却连站都站不稳。“怎么了！晓棠你怎么了！”他的心一阵撕痛。
　　“带我走。”这是她倒在他怀里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等她幽幽转醒，已经坐在楼英疾驰的汽车上。他正皱着眉头盯着前方的路面，可一只手却正在抚摸她的额头。“你终于醒了。”
　　“我们，去哪？”
　　“医院。”
　　“不，我不去。”她挣扎着要坐端正。
　　“不行，你很虚弱，必须去，听话。”
　　“楼英，今天几号了？”
　　“24号，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过完元旦就要回英国了，是吗？”
　　他不回答，眉毛皱得像要打成结。晓棠贪婪地看着他，这张脸，一定要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伸出手去抚摸他的眉心，“楼英，这剩下的一整个星期我们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好吗？我们都一起度过，就我们俩。”
　　“好！”他咬着嘴唇说，“你想去哪？”
　　“去酒店！”她突然笑了，“你不是一直想把我拐去酒店吗？我要去五星级的哦！”这是楼英见她以来，她第一次为了他展露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