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浮梦》陌上无湮

4、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颜三出生那年，窗外的桃花比往常都开得艳丽极是葳蕤可爱，老爷抱着她，她冲老爷甜甜一笑的样子像极那盛开的桃花，故赐名蓁蓁，取自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室其家。

　　颜三小姐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大姐姐是夫人所出，夫人吕凤凝娘家从大清朝康熙帝起就是给朝廷送贡茶的，现民国时期虽说家道中落，家里形式不比当年，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夫人嫁给老爷时，也是这锦都排场最大的，三书六礼八抬大轿，当时锦都城的街道挤满了人将并不宽敞的路面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两年后，大小姐出生，因为出生时已接近深秋，取名颜晚秋。

　　夫人娘家世代经商所以府里一系列收入支出等琐碎细小杂事都有大夫人来掌管。

　　二姨太在老爷还未娶大姨太过门时便跟了老爷。只是不知何故，一直未让二姨太先进门来。那是，她还待字闺中，闺名唤采薇。

　　据那些口舌不稳的婆子那听得说二姨太的来头比夫人更是要大一些，本是南都方副督军的嫡出，虽称谓上是个副都统，但方副督军上面一众干系皆是晚清的国戚，也自是让人不敢怠慢的。好像为此方副督军曾经为此事也算是过来提点过一番让方二姨做大，吕夫人做小。诚然，论职位是由不得方副督军过来说道，但是论了年纪和家族背景，说是提点也不算得过分。这里面自是也有许多利害关系的，可是老爷偏偏不肯休妻，说是吕家有恩于他。

　　据说，那夜大家不欢而散。

　　方家人拗不过方采薇，也不愿姑娘这样下嫁过去于是把她锁了起来。也是对她说了很多厉害的话来苛责她。
　　彼时，方采薇正值风华正茂，心里对爱情也是有许多憧憬和幻想的，即便没有当上颜督军的大夫人，侧房她也是情愿的。
　　方采薇一心想要跟随老爷。

　　于是在一个雨夜从家里偷偷跑了出来留在了颜府，方家人本想寻了回去，可是锦都的闲言碎语把方家颜面驳得一干二净。于是随了她去，也不愿让人给她办喜事，可能是想默默的将此事抹平，也当没有这个女儿似得。

　　一年后，方家人又在当地发行量比较大的报纸上刊登了方家与方玉函脱离关系的声明。

　　大夫人府里的婆子都是挑软柿子捏，想二夫人没了靠山，大伙合计着没少让二夫人吃苦头，因为明媒正娶和这种自动上门还是有实质性的区别，但是二夫人生性刚烈做事果断，后来大夫人见识到她的一些手段以后，也自是收敛了很多。

　　只是府中的大小琐事依然自己全权独揽。

　　到第二年春天，二姨太也就害了喜，待肚子都隆到七个多月的时候，被邀请出去踏青，结果轿夫打滑从山路上摔了下去。

　　二姨太也从轿子里面像皮球一样的滚了出来。殷红的鲜血就像一条弯曲的蚯蚓从她大腿根部蛇形而出。她被抬回府里的时候几近昏迷了，后来经过锦都名医抢救她才缓过来，小孩儿就那时没足月便出来了。二姨太九死一生，足足休整了一年多才算真正好起来。

　　那孩子出生的时候，不料想又是一个女儿，以为是之前梦熊有兆是个男孩来托梦。为了稳妥还请了一位略有名望的风水先生来请平安脉。那先生也是卜卦推演说她这一举得男。

　　方姨太之前就给取好了名字叫颜鹏飞，说是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结果没有想到是个女儿。偏偏她方巧没有想过女儿的名字，于是便请老爷赐名。

　　老爷似乎颇有些失望的样子，于是随意在宣纸上落下一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也是当年亏得那几位先生医术精湛，妙手回春！经他们悉心调养照料颜如玉才得以保到周岁顺利成长。但也是因为颜如玉出生没有足月，整个人看起来不甚妙哉！先天胎元不足发质有些发黄卷曲，因过于清瘦实在看不出女儿家的美态来。都长到二八年纪了，却也不见有青年才俊过来提亲。

　　方二姨一身气傲总觉得非常恼人，觉得颜如玉愧对了这好名字，总会无端的对颜如玉撒气，每每气过以后，又多少懊恼得很。想想当年也是自己的不小心，才落得颜如玉今时这番模样。

　　说到颜三深得老爷的喜爱，这个是喜儿听府上那些上了年岁的婆婆听来的，可能是对于颜三的母亲，老爷是真真的爱，大夫人娘家有恩于老爷，老爷不得不娶，在动荡的年代，方二姨也算有情有意，老爷不能不顾。
　　唯独这三姨太，老爷是发乎于心三姨太走的时候，老爷整整几天不吃不喝守着她，人也瞬间苍老了许多。所以对她这个孤女也格外的疼爱，再加之颜三从小聪慧伶俐，容貌俊秀，老爷更是视作珍宝，惹得其他两位夫人总是颇有微词，但是不知何时起，颜三渐渐的不能开口说话了，就算开口说话也是结结巴巴，不能成句。

　　上了几年学堂，因为无法顺利说话，惹得同学讥笑和避嫌，大夫人便嫌丢了颜府脸面，在老爷面前叨念了几回。颜三大约也是看出来了许多，于是自己也向老爷呈请不去上学了。

　　老爷为此颇为烦心，找遍锦都所有名医也没有办法医治。见她不去上学了，也实属无奈之举，想想女子无才便是德也便由她去了。

　　之后，老爷的一次奇巧因缘里认识到前清时期隐居的御医，说是西洋那边最新的说法，叫心疾。府上婆子丫鬟都不懂这个，反倒是她们听了以后更加笑了去。

　　她们碰见她常常寻她开心，总想逼迫她说点什么，她知道这是拿她难堪，她一急更加说不了几句话，以后往往见人就跑。那颜三小姐就闭不出门，也更惜字如金了。

　　听完这些，看着喜儿的盈亮的眼睛，才明白刚才我说话时，小丫头吃惊的神色。

　　不得不感叹，在这样一个信息不发达的年代，没有知心的伙伴，母亲过早辞世，父亲又长年累月不在家，无论做什么都会被人嘲笑和欺负，颜三小姐的一系列遭遇都是导致她自闭抑郁的原因。

　　想之前，虽然我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物质上的优渥，却依然敌不过情感世界里的缺失，那种孤独和压抑我深深体会过。这样的同理心让我不禁对她的遭遇万分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