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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二十五. 有东西,在融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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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云开养了几天伤,便在徐海慧的一次次催促下,决定回英国,但在这之前,他想见凌初阳一面。
自婚礼过后,凌初阳一直挂念韩云开的伤,迫于白桦的原因,始终没能得空。
这次见面,他安心了不少,韩云开恢复得不错,甚至比刚回国时有了些精神。
“我看到了你从前的影子”凌初阳远远地就说道。
韩云开凭栏回望,浅浅笑道,“是吗?”
“嗯,风流倜傥,儒雅温润的韩公子。”
韩云开摇摇头,道,“你说这话也像从前一样。”
“我?”凌初阳也伏在栏杆上,望着幽绿的一面湖水,道,“我可变了许多。”
“人都在慢慢成熟,哪有不变的道理,我要回英国了。”
“还会回来吗?”凌初阳问。
韩云开摇头,“应该不会了。”
一阵沉默过后,凌初阳说,“我没有告诉白桦你为她受伤的事,她的状态很不好,所以不宜有情绪波动。”
“我理解,我也没想让她知道,还记得大学时我们一起打群架吗,你替我挨了不少打,还有……湘瑶,这次,真好像昨日重现,让人觉得恍惚。”
韩云开说着,眼神有些飘渺,思绪俨然已经回到那个青葱莽撞却永难忘怀的年月。
凌初阳说,“是,有些事看似过去了,但只是以另一种方式隐藏起来,在适当的时候,它会自己出现,让人哭,让人笑,让人想念不已。”
“这倒不像你了,以前的你总是阳光四溢,太阳照到你身上都落不下影子的感觉。”
凌初阳苦笑,道,“我们就别在这里惺惺相惜了,走之前,要不要见白桦一面?”
“不见了,她……还好吗?”
凌初阳许久才回答,“她会好的。”
“我相信你一定会让她好起来的”韩云开说道。
凌初阳狠了狠心,问道,“你仍旧爱着白桦,对吗?”
韩云开着看他,微皱的眉头渐渐散开,道,“我不知道你到底知道了多少,但我就要走了,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真的会烟消云散吗?”凌初阳终于狠下心问出来。
韩云开平静地看着他,淡淡地说,“是与不是,又有什么意义,我的爱只会给她带来痛苦,而你才是能给她幸福的人,初阳,答应我,好好爱他,连带我的那一份。”
“我会的。”凌初阳简短三个字却字字铿锵。
“我要回去了,晚了海慧会担心”
两人拥抱互道珍重,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韩云开回到酒店的时候,徐海慧正坐在沙发上等他,他问她,“等我有事?”
“去哪了?”徐海慧冷冷地问。
“到附近散散步” 韩云开随口应付着走向浴室。
徐海慧追上去,说,“门童说你是打车出去的,怎么,散步还要打车吗?”
“你别无理取闹。”韩云开要关上浴室的门,被徐海慧拦住,她说,“关什么门,反正只有我们俩,一起洗。”说着就开始脱衣服,韩云开抓住她,说,“你干什么,不要胡闹!”
“胡闹?你管这叫胡闹?”徐海慧不等韩云开再说什么,疯狂地吻上了他的唇,完全失去理智。
韩云开用力推开她,厉声喝道,“海慧,你冷静一下!”
徐海慧不管,继续扑上去吻他。
韩云开一怒之下,将她重重摔在地上。
徐海慧终于绝望地放声痛哭,说道,“韩云开,你负我!”
韩云开为自己的失手感到愧疚,上前扶她,她不肯起来,继续哭诉,“你和凌初阳下午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爱她,你到现在还爱她,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仍旧进不了你心里,你从来不肯碰我,果然我只是你利用的工具,是你软弱时的拐杖,当你伤口痊愈可以奔跑的时候,就毫不犹豫地像别人敞开怀抱,将拐杖弃之而后快!”
“海慧,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我爱白桦,但我也在努力爱上你,给我时间,我可以的。”韩云开肺腑地劝道。
徐海慧逼问,“是吗?那我今晚留下,你肯吗?”
韩云开起身说道:“海慧,你先冷静一下,我们现在谈不出结果的”,转身离开。
徐海慧像世界崩塌了一般,坐在地上放肆哀嚎。
凌初阳和韩云开分别后,心里一直不平静,他为韩云开感到遗憾和不公,爱是件美好又危险的东西,如果时机与人有毫厘只差,都会铸成大错,酿成悲剧,改变所有人的人生轨道,不单单与幸福失之交臂,苦痛更会如影随行,身不由己,直到终老。
他在车里胡乱地想了许多,但也不过是想想而已,人再强大终究强大不过命运,人长大的好处就在于对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不再执着。学会放手,其实就是学会放过自己。
他抬头望向十七楼,深呼吸了几次,拿了东西上楼。
白桦问他什么事,他不回答,闪身进门。
白桦没有像之前那样强烈地赶他走,不单单是因为她的疲惫,还因她不愿承认的妥协,即使她说上一千次一万次诀别的话,心里始终不愿他真的那么做。
凌初阳扶着她的双肩,直视她的眼睛,道,“白桦,我们接受治疗吧!”
白桦档掉的双手,说,“你不要插手这件事,就是对我最大的仁慈,接不接受治疗我会自己做判断。”
凌初阳没再说什么,而是拿出一本书摆在她面前,白桦愣住了,过了很久她才缓缓伸手接过,熟悉的封面,熟悉的脏渍,以及只有她自己记得的折痕,都让她恍然回到从前,这竟是她妈妈留给她的遗失在隐慧寺的那本《简爱》,她顾不得疑惑怎么会出现在凌初阳那里,失神地翻到扉页。
凌初阳娓娓道来,“我曾经问过你,相信一见钟情吗,其实,我们早在大学前就相见过,阳光明朗的一日,你在人群熙攘的隐慧寺前的长长台阶上安静地读书,你穿着柔白色的连衣裙,背着灰色布包,那么清素,那么一尘不染,在人来人往中不惊不扰 ,遗世独立。我忽然就对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孩产生了无限好奇与好感,你就那么静静坐着,我就那么静静看着,也许真的是某位神明的眷顾,你忽然就从台阶上飞奔而下,闯进我的怀里,你慌忙之间将这本书遗忘。我曾带着对你的各种猜想去阅读这本书,但印象最深的却是扉页的一句简单寄语,赠——我最亲爱的女儿,愿你慢慢长大,不急不争,永不忧伤。我能感觉得到你母亲对你深厚的爱,她最最保守的期待,便是愿你永不忧伤,你真的忍心辜负她吗?”
白桦紧紧握着书,眼泪止不住地流,眼神却是清冷的,不为所动的,她哽咽地说出,“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你什么也不了解。”
凌初阳慢慢抽掉她手里的书,轻轻扶着她的肩,说道,“我了解,我都了解,我知道你心里的痛和恨,我们该学会换位思考,如果你是你的妈妈,在那样孤立无援的绝望之中,你会怎样选择?是,也许她是有些懦弱,有些脆弱,但她尽力了,人都是血肉之躯,有他不能承受之重,我们不该苛责任何一个人,包括我们自己。你的妈妈最后的牵挂便是你,她冒着万人唾骂粉身碎骨的危险,去托付你的人生,这样的爱不该你珍惜吗,不该你为之努力好好活下去吗?白桦,接受治疗吧!”
白桦虽一语不发,但凌初阳能感觉到她的心理抵抗在逐渐隐退,她哭得放肆起来,悲如泉涌,像是在将这二十几年的委屈不甘与隐痛通通挖出,掏空,打烂,揉碎!
她哭到失控,手脚泛凉,双唇发白,开始全身颤抖,凌初阳上前抱住她,轻拍她的背,不停地念着,“深呼吸,冷静,我在呢,你听得见我的话,对吗,你看得见我,对吗,所以你没事,你会好的,深呼吸......你是清醒的,相信我,你没事的,你抱着我,你不会倒下去的,你不会睡过去的,抱紧我,你会没事的......”
凌初阳不停地在和她对话,想用声音的刺激留住她的意识,白桦也似乎有反应,她开始努力地大口呼吸,双手在回应凌初阳的拥抱,她在听他的话,她在抱紧他,她没有放任自己的灵魂和□□分离,她在努力从濒死感中逃离。
终于,在长久的挣扎中,她被拉了回来,她挺住了。
凌初阳一下一下轻柔地拂着她的背,她虚弱地依偎在他怀里,气息游离地说,“我可以的。”凌初阳将她抱得更紧,把头深深埋在她的发间。
翌日,凌初阳召开远程会议,将海外集团事宜全权交由他的心腹吕安掌管,自己全心全意照顾白桦。
吕安是凌初阳投身商海的领路人,也是凌海正最信任的人,所以才将初涉世事的凌初交给她来栽培。
吕安虽是个女人,却有着男人自愧不如的果断魄力和商业头脑,灵石集团的如日中天有她的功不可没。
凌初阳一早来接白桦去见亨得利教授,仍旧是白色T恤磨旧牛仔裤,手捧一束薰衣草,站在门口,白桦一开门,他便明朗地笑着,将散发着沁人香气的浅浅紫色递到她面前。
白桦虽没流露喜悦,却也拨弄了几下花束,将它插好。
白桦穿上外套,在镜子前站了很久,凌初阳站在她身后,透过镜子看着她的眼睛,说,“别紧张,只是一次聊天,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我们就回家。”
亨得利教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风趣幽默,让人很放松,他乱乱的一头灰白掺杂的头发,总让白桦想起爱因斯坦。
他告诉白桦,“你很健康,你看你光滑的脸庞,动人的眼睛,很难不让见过你的人倾心,凌先生就是最好例证,只不过你比别人富有,你的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一个沉静,一个调皮,调皮的那一个总是爱搞恶作剧,让你产生各种可怕的难受的感觉,不过那都是假象,一个人的灵魂不可能杀死自己的肉身,所以我们要驯服这调皮的家伙,你要有信心,你一定可以!”
他给白桦制定了一套看似和治疗毫无关系的治疗方案,他让白桦写下她感兴趣的东西,和她不想做的事情以及她不擅长的运动。
最后他交代凌初阳,给白桦养一种宠物,两星期之内教会白桦游泳,一个月之内游历三个地方,记下她印象最深刻的任何东西。
白桦不理解,也不相信这些真的会起到作用,凌初阳紧握她的手,说,“相信我。”
白桦对这三个字不知不觉产生了依赖,点了点头。
从亨得利那里出来,两人就去了宠物市场,白桦从未见过那么多动物,更不知道穿山甲和小浣熊居然也可以当宠物养。
他们一路走,一路看,凌初阳见了什么都到抱一抱,问一问,还想法地逗白桦说话,白桦却一直一个状态,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凌初阳舍了命将蜥蜴放在肩头任它又湿又长的舌头在自己脸上扫荡,也没能勾起白桦的半点心思。
凌初阳抱起一只雪白的垂耳兔给白桦看,笑道,“你看这个像不像你,半睡不醒的,谁也爱答不理!”
白桦淡漠地看他一眼,随便一指一旁的香猪,说,“那个更像你。”
两人忽然都怔了一下,脑里浮现相同的记忆。
白桦俯身抱起一只,摸摸它的头,对凌初阳说,“就它吧。”
这小家伙一离开宠物市场就开启狂奔模式,似乎在庆祝它重获自由,白桦被它拉着跑,想停都停不下,她喊凌初阳拦下它,凌初阳却笑着袖手旁观。
起初,白桦慌乱地想阻止,可跑着跑着,自己也乐在其中,奔跑的感觉让人不自主地放松下来,跟随风的方向,仿佛能甩下累人的情绪枷锁。
他们穿大街过小巷,越过人群,逃离闹市,在宽阔的草坪驻足,小香猪优哉游哉地散步,即使白桦松开牵绳,它也不走远,它似乎是有目的地带他们来到这里。
白桦迎着太阳站立,阳光洒落在绯红的脸上,金光柔和,凌初阳抬手拭去她额角细小的汗珠,心里升起暖暖的欣慰。
他说,“这才该是你原本的样子。”
白桦嘴角似有若无地上扬,看向远方。
凌初阳电话忽然响起,他告诉白桦等他,然后走了很远才接起。
“什么事?”凌初阳的语气很冷。
“给我个解释,有什么重要的事让你放下集团!”是凌海正来兴师问罪。
“我没有义务向你解释!”
凌海正真的愤怒了,吼道,“你以为你翅膀硬了,敢跟我抗衡了,是吗?我告诉你,我能给你的,我也能收回!”
“抱歉,你收不回了,我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只要我愿意,其他三个股东随时跟我另立门户,你的时代结束了,醒醒吧!”凌初阳语气猖狂,毫不忌惮,他都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凌海正气得发抖。
“我是你老子!你不能这么对付我!”凌海正气势弱了下来,搬出父子关系的道德伦常来绑架他。
凌初阳不屑地哼笑两声,说,“你躺在情人怀里,拒绝看我妈最后一眼的时候,想过我是你儿子吗?我跪在你面前求你不要卖掉外公留下的祖宅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的儿子吗?你逼我离开平城的时候,你有想过我是你儿子吗?省省吧,这一次谁,谁也阻挡不了我,你曾说过,在你认定的路上,鬼挡杀鬼,佛挡杀佛,我今天要如数奉还!”
他不管凌海正那头的张牙舞爪,干脆地挂断电话,远远地看向白桦纤瘦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