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阿哥》午言

7、春梦觉来心自警

　　优钵罗花失踪了，虽然盗花贼被当场抓住并俯首认罪，可优钵罗花还是不见了踪影。
　　这下，不仅印度使臣着急，理藩院也是大怒，这件事不仅是公然打大清的脸，更破坏了两国的交好大计。没过两天，这事便惊动了康熙皇帝，皇上怒斥理藩院办事不利，亲自点了刑部来办来这件案子，一边严刑审问贼人优钵罗花的下落，一边命官差到处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花找出来。
　　这些事都是顾拾遗向北京城的乞丐闲汉们打听到的，多日来，他背着和尚留下的紫红葫芦东躲西藏，虽然忧心如焚，但却不敢不按照和尚的吩咐，早晚捧着葫芦诵经。
　　“和尚，你的能耐呢？怎么这么怂呢？真被那大牢关死了？你倒是出来啊，四十九天后要是见不到人，我宰了你！”深夜，顾拾遗抱着冷冰冰硬邦邦的葫芦，跟几个乞丐挤在一处破院子里，喃喃念叨着，“你那把瘦骨头，没被刑部的板子敲碎了吧……”
　　“喂，我说那个傻小子，你嘟囔啥呢，大半夜的，让不让人睡了？”旁边一个乞丐忽然爬了起来，不满的叫道。
　　顾拾遗正担心着和尚，心里不好受，口气也不好：“我自说话，干你何事？”
　　“我瞧你是欠揍吧！”乞丐们醒了，愤愤不平，其中一人指着他怀里的葫芦道，“你那里头装了什么宝贝？整日抱着，比你亲爹还亲！”
　　“是你亲爹！”顾拾遗回敬了一句，爬起身来便要离开，没想到却被几个乞丐拦住了。
　　“别走，把葫芦拿来！”乞丐笑道，“我瞧着像是酒葫芦，不知道里面藏了什么好酒！”伸手便来抓，顾拾遗就地打滚逃开，一脚踹开破门，奔出去大叫：“打劫啦，打劫啦！”
　　四周一片漆黑，虽然左近住着许多贫民，却是万籁寂静，只听得到打更的梆子声。身后乞丐狞笑道：“你以为这年头，还真有人来打抱不平吗？”
　　顾拾遗慌不择路四处躲，乞丐们分散开来围追堵截，眼见就要抓住他，却听顾拾遗忽然放声大叫：“失火啦，着火啦！了不得啦！”
　　这一声叫好比深谷回声，立刻便出现回响：“哪里？哪里？失火啦，快救火啊……”
　　贫民区里一片混乱，有不少人披着衣服出门查看，虽然最终发现是一场虚惊，都在门口跳脚大骂。但乞丐们忌惮人多，不敢再追，顾拾遗也趁乱抱着葫芦逃了个干净。
　　好在此时已是初夏时节，夜里倒没有多寒冷，顾拾遗跑累了，便找了个背风处睡了一觉。
　　“小哥，小哥，起来了！”有人摇晃自己，顾拾遗一惊，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不是那群乞丐，而是个神色和善的小沙弥。
　　“小哥，这是普济堂的门槛。你是不是无家可归？正好我们普济堂这些日子施粥，你也趁热喝一碗吧。”小沙弥面带笑容，递来一碗稀粥。
　　顾拾遗忙接了称谢，四下打量，发现这是一处粥棚，支着三口大锅，正熬煮着香喷喷的稀粥，前来喝粥的穷人排了长长的队，而昨晚追自己的那几个乞丐，也在队伍中。
　　“小师傅，我……我能不能留下来？”顾拾遗转身追上了小沙弥。
　　他凭借自己会念几句经文，又懂许多佛门典故，跟几个施粥的小沙弥混了个脸熟。顾拾遗为人伶俐，装巧扮乖，倒当真在粥棚里白吃白住了许多日子。那些乞丐虽然恨得牙痒痒，但到底不敢在粥棚里胡闹。
　　等到第四十九日，顾拾遗也不敢白天离开，等到夜深人静时，悄悄辞别了几个小沙弥，捧着紫红葫芦离开了普济堂。
　　一路疾奔，不敢回头，三更时分，顾拾遗终于赶到了京城南郊那座破庙。几年过去了，破庙似乎还是那个样子，推开门一看，只有佛陀脸上褪色的油彩更斑驳了。
　　“和尚，和尚，你在不在？”尽管知道希望渺茫，顾拾遗还是不死心地查看了一圈，然而和尚却不在。
　　“好吧，等我念完这最后一遍经，再跟你算账！”顾拾遗恨恨地道，他盘膝坐在佛陀像前，手按葫芦，低低念诵起来。
　　“…… 若能以此回法界，毕竟成佛超生死，是故观音汝当知，普告恒沙诸国土。”
　　“老大，那小子不见了！下雨了，咱们到庙里躲躲吧！”最后一句刚念罢，就听到破庙外传来几个熟悉的乞丐腔调。顾拾遗吓了一跳，追来了？忙起身躲到佛像后。
　　“哗啦”一声，庙门被推开，几个人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中，还夹杂着“哗哗”的雨声，一股寒凉的湿气顺着大门呼呼地吹进庙里来。
　　“老大，那小子虽然讨厌，但值得咱们这样没日没夜的追吗？”一个乞丐一边甩着衣服上的雨水，一边抱怨。
　　“你懂个屁！前些日子，我听刑部二门的官差门说了，那晕倒的印度花匠醒来后回忆，盗花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长得俊俏伶俐，我瞧着那小子贼眉鼠眼的样子便像！”
　　“那小子那么怂，怎么可能做下那种大案！”
　　“我瞧着他那葫芦便蹊跷！”乞丐头子放低了声音道，“知道吗？这案子许久不破，皇上早急了，点了八皇子九皇子分管刑部，那八皇子是个菩萨样子，九皇子却厉害着呢，你没见京里的搜查严得像个铁桶，几天里打杀了多少偷儿……”
　　声音小了，翻来覆去说的都是八皇子怎么样，九皇子又怎么样，顾拾遗仔细听也听不到关于和尚的消息，便收起支棱着的耳朵。看着怀中葫芦，他不禁默默思量，经文已念足了四十九天，这花露酿成了吗？是不是喝了花露，才有机会能见着和尚？
　　“轰隆！”一声巨响，外面打起了惊雷，雨声更大了。顾拾遗借着雨声，一把将葫芦塞子拔下，喝了吧，喝了再找和尚算账。
　　“老大，好香啊……”葫芦一开封，便冒出一阵阵幽香，顾拾遗忙轻轻掩住葫芦嘴儿。
　　“你那狗鼻子也知道什么叫香！”一会儿香味又不见了。
　　顾拾遗这才捧起葫芦，一大口便灌了下去，好苦！好苦！苦得让人浑身发颤，苦得犹如一根鞭子猛地抽过来，整根舌头似乎一瞬间便麻痹了。难道我酿的不对？和尚的花露多甜啊！但此时顾拾遗已经苦得无法思考，只有死死忍着，又是咕嘟咕嘟几口，将葫芦中花露喝了个干净。
　　“轰隆隆！”外面惊雷闪电，照亮了破庙，也照亮了顾拾遗扭曲的脸，那苦味霸道如斯，几乎苦烂了肠子，一波一波连绵不绝，顾拾遗脑子阵阵发抽，全身发抖。
　　“老大，是那小子！”乞丐们发现了顾拾遗，大叫起来。几个身强力壮的乞丐上前把顾拾遗拖了出来，为了出一口憋了一个多月的恶气，还将顾拾遗摁在漏雨的破庙泥水中，一阵拳打脚踢。但顾拾遗这会儿却没力气反抗，连骂人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慢着慢着！这小子好像要死了！”乞丐头儿一把捞起顾拾遗，见他脸色发白，身子如筛糠一般抖着，似乎随时会晕过去。
　　“咔嚓！”一声巨响，闪电劈中了门前一棵歪脖子树，那树“哗”地一声倒向破庙，几个乞丐发一声喊，急忙丢下顾拾遗奔了出来。
　　顾拾遗躺在瓦砾泥泞中，大雨如箭，密密实实砸在他身上，他痛得蜷起身子，头脑如被电流击中一样，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影像闪烁，许许多多虚糊细碎的人影晃动，有人宠溺地对他笑，抱起他说：十一，九哥看你来了！
　　“啊，啊……”顾拾遗想抓着那人，然而身上却只有利刃加身般的疼痛，还有那连绵不学的苦，这苦里仿佛带着恨、带着怨，把顾拾遗抛到惊涛骇浪中煎熬。
　　“官差，官差，就是这人！”
　　“死了吗？”
　　“没死，但好像中了毒，你看他快晕过去了！”
　　“你们这群叫花子，定是你们下手太重，打坏了钦犯！来人，通通抓起来！”
　　“冤枉啊，冤枉啊……”

作者有话说

　　抱歉啊，这一章我给更新错乱了~~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