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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佛渡我心佛空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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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广东北上到江西,又取道湖南湖北,踏上安徽地界,穿过山东,到达直隶省。一队人风尘仆仆,几乎是从南往北,跨越了整个大清。
“幸好那优钵罗花不喜潮湿,他们才没有走水路,不然他们上了船,我们可跟不上了。”顾拾遗喘着气道。一个半月后,两人已经跟着使臣队伍到了京郊地界,多日辛苦赶路,两人也是一脸疲色,比在广州时可瘦了一圈儿。
“明日他们便要进城了,我们也赶紧休息一下,明日便找机会下手!”和尚道。
一个多月来,两人已把这支队伍摸得门儿清。朝廷护卫的头儿是个汉军旗佐领,名叫杨奎,只管着外围防务。印度护卫的头儿是个大胡子,名叫忽而严,为人十分精明严密,只会说两句汉语,便是:有贼,站住!
七茎优钵罗花放在一个黄金水钵中,因为需要阳光空气,所以没有密闭起来保存。照料此花的是两个印度花匠,又有两个印度护卫贴身跟着。
第二日一早,两人便提前进了城,赶去印度使臣要下榻的理藩院驿馆踩点。驿馆院墙高大,想硬闯或跳墙都十分不易。顾拾遗便跟和尚假扮成送菜的商贩混了进去,两人那浑身酸臭的样子,倒没招来看守的怀疑。
晌午时分,印度使臣浩浩荡荡到达了理藩院驿馆,理藩院尚书亲自在驿馆大门外迎接。两伙人寒暄之后,便由理藩院设宴,为远方贵客接风洗尘。为显示天朝上国的热情,赐宴十分丰盛,印度护卫、马夫、奴仆、花匠都有自己的一份。同时,千里迢迢护送印度使臣的佐领杨奎也算是圆满完成任务,跟理藩院尚书打了招呼后,便带着他的卫队回军营复命去了。
和尚算的不错,这时候果然是七茎优钵罗花看守最松懈的时机。
两人守在驿馆厨房附近的角落里,看见去前厅送酒菜的两个驿馆奴仆走了过来。等到两人一走近,和尚跳上去,用自己那个坚硬无比的紫红葫芦敲晕两人,顾拾遗手脚伶俐地将两人衣服扒了换上,又取出从广州城混混那里要来的蒙汗药,混进酒壶中。
两人大摇大摆地提着食盒,捧着酒壶,来到优钵罗花存放的驿馆内院。此时印度护卫都去了前头喝酒,只留下两个花匠照顾优钵罗花。理藩院也给两人送来了酒食,只是两人地位低贱,所得的酒菜也并不丰盛。
“添菜啦,添菜啦,给二位大人添菜来啦!”和尚笑着走进去,打开食盒,将一碟碟佳肴端到两位花匠面前的桌子上。
两人既吃惊又高兴,不住口地说:“舒克利牙,舒克利牙!”
顾拾遗知道这是谢谢的意思,他们盯了这些印度人几个月,多少也听懂了一两句简单的印度话。他堆起热情笑意,捧着酒壶上前,模仿印度人打招呼时的口音:“娜玛斯嘚,娜玛斯嘚!”
两人更加惊喜,顾拾遗便趁机给两人倒上酒,递到他们手中:“我只会说那么一句,见笑见笑!两位大人,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还请满饮了这杯酒吧!”
两个花匠笑着喝了,顾拾遗打起精神,没口子的劝酒,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也歪七歪八地夹缠着这些日子听来的印度话胡乱说着。没几分钟的功夫,两个花匠就开始眼皮子发酸,不等顾拾遗说一声“倒”,便稀里哗啦躺了一地。
和尚和顾拾遗赶紧丢了手,也顾不得收拾残局,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内室。一推开门,便觉得满室幽香扑鼻而来,内室正中摆着一个一人多高的白玉莲花台,莲花台正中供着一尊黄金钵,钵中满溢清水,七茎优钵罗花正静静绽开在水波中。
“这就是我们盯了好几个月的宝贝?”顾拾遗轻轻问,那优钵罗花开得并不如何繁华硕大,要论美丽,及不上海棠,要论清雅,及不上白莲,要论雍容,也比不上牡丹。可那一番幽姿逸韵却是谁也不及,就如佛陀唇角那抹微笑一般高远曼妙。
“就是她。”和尚的声音愉悦极了。他打开自己的紫红葫芦,小心翼翼地将黄金钵中的七茎优钵罗花一支一支地捞起,再整个儿放入葫芦中。
见此情景,顾拾遗不免起了惜花之心,咂摸着嘴道,“放这养着不也挺好吗?总比进了你那黑漆漆脏兮兮的葫芦里强。”
“你懂什么?等这花进了宫,那也是被一群富贵俗人糟蹋,再说,这花也开足了日头,算起来最多三天便该凋谢了。如今我这宝贝葫芦,正是她的归宿。”和尚收拾好了葫芦,忽然抓过顾拾遗的双手,按在葫芦上:“来吧,跟我念经。”
“现在念什么?此地不宜久留,等出去了再说!”顾拾遗挣道。
“跟我念!”和尚按住他的双手犹如铁焊,神情不容置疑,“用心记,务必记住!”
“至心瞻礼地藏像,一切恶事皆消灭。至于梦中尽得安,衣食丰饶神鬼护。欲入山林及渡海,毒恶禽兽及恶人。恶神恶鬼并恶风 ,一切诸难诸苦恼…… 若能以此回法界,毕竟成佛超生死,是故观音汝当知,普告恒沙诸国土。”
顾拾遗虽然着急,但也只能照做。好在他的身体正是十四五岁年纪,记忆力健旺,又一向聪颖伶俐,跟着念了两三遍,也把这一篇经文硬生生记住了,“行了,快走吧!”
和尚却仍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记着,此经文必须每日念诵,念足七七四十九天。”
顾拾遗心中涌起不安:“念经是你的事,别推给我!”话音刚落,便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在院外响起,顾拾遗心里一沉,“和尚,有人来了!”若有时间,真想把和尚埋怨上千百遍,念什么经,误了大事了!
“别慌,听我说。”和尚神色难得正经,口中有条不紊地迅速吩咐道:“我带着黄金钵出去引开追兵,你在屋里躲着,等人少了再溜出去。找个稳妥地方藏身,保管好这个葫芦,早晚捧着它诵经,四十九天后开封将花露一滴不剩喝了,切记切记!”
“不行,咱们一起逃出去!”顾拾遗扯着和尚不放,“他们会杀了你的!”
和尚笑了:“我不会死的,你还记得京城南郊破庙吗?”
顾拾遗忙点了点头,那个破庙是他初来清朝时梦醒的地方,自然记得很清楚。
“四十九天后你便去那座破庙,你我自会见面!”
理藩院尚书正和印度使臣边说便朝内院走来,想一睹优钵罗花的风姿。然而一进院门便察觉不对,那地上躺在的两个穿异族服装的花匠是怎么回事?
印度护卫的头儿忽而严已经大喝出声:“有贼!”
理藩院尚书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内室里奔出个瘦和尚,怀中依稀裹着个黄金物件,慌不择路地朝后院跑去。
“站住!”忽而严这唯一会说的两句汉语终于派上了用场,接着他便暴跳如雷地用印度话指挥手下追那和尚。
“来人,快关上后院大门!”理藩院尚书也终于找回了主场,急忙大声下令,“快上,快上啊,围住那贼和尚,小心些,别磕碰了他盗走的优钵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