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遗阿哥》午言

10、一念即可感相知

　　“九弟。”见狱卒们手脚麻利地将十一吊在横梁上，九阿哥拿着鞭子怒气腾腾准备狠抽一顿的样子，八阿哥终于起身上前，温和劝慰道，“别被这小贼气昏了头，早点问出优钵罗花的下落才是正经。”
　　“八哥，你放心吧，等会儿我就让这小贼知道戏弄皇子的下场！”
　　十一嗤之以鼻：“戏弄怎么样，没戏弄又怎么样？你们这些皇子阿哥，从来都是天老大已老二，别说是我，就是自己的兄弟手足，不也一样想害便害！”
　　此话一出，连八阿哥都脸上变色，九阿哥更是怒气勃发，也不言语，抬手唰唰唰地猛抽起梁上吊着的人，这次下手再不容情，鞭鞭都落在前胸腰腹等要害之处。
　　“啊！”十一身上衣服片片碎裂，剧痛如狂风暴雨般袭来，他眼前阵阵发黑，痛呼出声：“原来大清朝的九阿哥就是这么审犯人的！”他不是不害怕鞭打，只是更不愿就此罢手，那么多的恨和不甘，岂可就此化成前尘旧事？而自己又如何再做回他们的弟弟？他要戏弄他们，他要报复他们，他要让他们也尝尽失望愤怒的滋味……
　　“啪！”又一鞭不偏不倚落在十一胸口，恰恰叠在上一道鞭痕上，九阿哥收回的鞭梢上已经染透了血色：“说，花在哪！”
　　十一承受不住那疼痛，几乎昏厥过去，口中无意识地叫嚷着：“带我去见皇上，我要见皇上！”
　　“你也配见皇阿玛？妄想！”又是狠狠一鞭，这一下彻底抽碎了十一仅剩的里衣，“啪”地一声，一个金黄色荷包忽然坠地，闪了众人的眼睛。
　　“还给我！”见九阿哥捡起荷包，十一攒起最后一丝清醒的神智，喊道，“那是我的东西……你还给我……”
　　“这金黄色只有皇子阿哥能用，如何是你的东西？”九阿哥将荷包扔给八阿哥，“八哥，你打开看看，让我再审审这小贼如何藏有违禁之物……”转头一看，十一却已经头颅低垂，晕过去了。
　　八阿哥接过道：“许是偷了咱们哪个兄弟的东西呢……”他打开荷包，取出那物一看，顿时如雷霆击面，呆立当场：“九弟……”
　　“八哥，怎么了？”九阿哥见八阿哥神色有异，遂丢下鞭子走过来，伸头欲看，不想八阿哥却一把将那物攥入手心：“那犯人呢？”
　　“晕过去了，来人，把他泼醒！”九阿哥心里更好奇了，“八哥，给我看看……”
　　“只是一块龙佩，我想，这事儿既然跟兄弟们有关，还是哥哥把这个人带回府上细细查问吧……”八阿哥含糊道，他心中深知自三年前那事之后，十一弟就成了九弟的魔障，轻易提不得，若这人真和十一弟有关，那必得自己先查清了问妥了，才可以慢慢跟九弟说。
　　“龙佩？是哪个兄弟这么冒失，竟把这东西丢了……”九阿哥幸灾乐祸地笑了，“该不是粗手大脚的老十吧……”
　　身后“哗”地一声，一桶冷水浇在十一身上，十一顿时激醒过来，听到九阿哥最后那句话，忍不住冷笑着开口，“那上面写了一个‘禌’字，不知道是你的哪位兄弟啊？”
　　九阿哥遽然回头，两眼大睁，瞪视着那张滴着泥水的脸，污泥块块剥落，被遮掩住的五官也清晰起来，虽然布满了青紫红痕，还有些污损肿胀，但那眉眼、那鼻梁、那悻悻笑着的嘴角，都和记忆里那张苍白的小脸逐渐重合：“十一弟……”
　　十一心中猛地一酸，咬紧了牙关才让声音恢复冷硬：“我不知道你在叫谁。”
　　“八哥，给我。”九阿哥伸手过去，八阿哥无奈，只好将玉佩送到他手上，又叮咛道，“九弟，他不是老十一，你别魔怔了。”
　　九阿哥恍若未闻，他轻轻摩挲玉佩上面的“禌”字，再三张口，才发出声来，“你不是已经去了吗？”
　　十一深吸一口气，压下声音里的颤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东西是我在黄花山捡的，要是你的故人之物，你就拿走吧！”
　　九阿哥还看着他不出声，八阿哥叹一口气，上前拉过九阿哥，娓娓劝道：“老九，你仔细想想，咱们夭折的那些兄弟，不都是葬在黄花山了？也许是墓室里进了贼，让这物重现人世，你不要想得太多了。这个人凑巧叫做十一，又确实长得和十一有几分相像……”
　　“八哥，那分明是十一的脸……”
　　“别乱说！”八阿哥打断九阿哥的话，“人死不能复生，你难道想让人掘了十一的坟墓？这世上容貌相像的人很多，你是心中有魔，所以看他才越看越像，其实仔细观察，他与十一的不同之处才更多……”
　　九阿哥默默点头，确实，这人很像十一弟，但他又有更多的地方不像，十一弟的五官比这人更加精致，皮肤更细润，身姿更挺拔，气质更高贵……即便十一弟没有夭折，长得跟这个少年一般年纪，也一定跟他大不相同，十一弟是籽玉，这人顶多只能称作一块璞石。
　　八阿哥见九阿哥松动，又道：“这人来历存疑，我看优钵罗花的事还是另想办法吧，八哥先把这人带回府去查问清楚了再说。”
　　“不。”九阿哥拒绝了八阿哥的提议，回头看了一眼将仍吊在房梁上的十一，“八哥，这人是我的了。”

　　十一被从房梁上放下来，九阿哥叫来大牢里治疗跌打损伤的狱医给他止血上药，换一身干松的衣裳。十一却推开狱医，不肯乖乖合作：“和尚昨夜坐化了，你答应我，别让人糟践了他的尸身，给他一副薄棺，好生葬了他。”
　　“不行！”九阿哥怒道，“他是钦犯，你也是钦犯，你休想跟爷讨价还价，难道还想再尝尝的鞭子的滋味？”
　　十一身上一抖，却仍不让步：“你打啊，打死了不过多费你一副棺材钱。”
　　九阿哥自是知道他不堪再打，怒冲冲扭头坐回太师椅上，发作起了那名狱医：“还愣着干什么？找几个人摁着他把药上了！”
　　狱医唯唯诺诺，却甚是为难，求救的眼神又瞅向了八阿哥。八阿哥一笑，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人都捏在你手里，那牢里的死尸又有什么打紧？左右只是两条贱命而已。”转头吩咐左右：“赏那和尚一副棺材，今夜拉出去葬了就是。”
　　说着走到十一身边，俯身道：“你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一并吩咐了。”
　　十一不由语塞，心里许多不痛快却发作不得。自己这个八哥，小时候虽然接触得不多，但却也知道他是个不露声色的厉害角色。他点点头，示意狱医过来给自己换衣治伤。
　　不想八阿哥却伸手“唰”地一下，将他身上破碎的衣衫一把撕下，那衣衫上被鞭子勾在一起的皮肉被撕得生疼，破皮的地方更是血流如注。
　　十一疼的直吸气，正要叫出声来，却被八阿哥一把按倒在脚边上，耳边听到八阿哥挨得极近极近的森冷警告：“别以为跟了九弟，爷就治不了你。若是再让爷看到你这样乔模乔样的拿捏爷的九弟，到时候疼的就不止是你这点皮肉了！”
　　十一低下头，牙齿和下唇深深地绞在一起，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