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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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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潇娑,更声漏听,淅零了邯郸花
也飞赴巫山相牵绊,曾忘却了天下
夜犹寒掀开燕隐栖的衣衫,夏衫单衣轻薄,那一鞭抽在燕隐栖肩胛,血肉连同衣衫沾连不分。只是看了眼,那便是拿了把钝刀在夜犹寒的心上来来回回的割,一刀一刀的剐。
四个御医看了都不忍,这事谁来做都好,只是万不该他啊。
夜犹寒沉静的让人害怕,紧拽着衣衫,再看了眼,一把将衣衫从血肉中扯了出来。燕隐栖已经昏迷过去了,这一拉扯仍是牵着身体一动,鲜血顷刻从伤口涌出。御医上前帮他止血,处理伤口。
夜犹寒退至外间,在桌案前坐了下来,他坐在那,人们仿佛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他那么静,仿佛静止了一般,风化在那里,一个姿势动也不曾动过,连气息都仿佛是停止的。
人们不知道他在那一个姿势坐了多久,当御医找到他时,他也仍是这副沉静,淡淡的,不露任何表情,连空气都甚有些冰冷。“世子…”为首的孙御医上前,低低唤了他一声。
夜犹寒连眸子都不抬一下,只是手指微微一扬,让他说下去。
“小公子身上的鞭伤,还不十分碍事,已经上了药。”孙御医看了他一眼,顿了顿,一咬牙,“世子…,小公子他…”
夜犹寒一句也没听进去,什么肋骨断裂,什么五脏伤损,恐心脉不受…
“世子…”孙御医年岁已高,多年为燕隐栖症脉,知这位齐王义子,燕隐栖从小怕苦怕痛,所以药方中少不得多加味甘草。今时今日,恐已是汤药不进。又见夜犹寒多时不语,心酸难耐再唤得他一声。
夜犹寒默默坐在那,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在那了,千万年不移。
孙御医窥去,在他仿若冰雕般的完美五官,找寻不出丝毫痛苦难当。吞咽下深沉地叹息,悄声退步出去了。
良久,夜犹寒悄然无息地再次出现在燕隐栖床榻之前,唬了众人一惊,纷纷退让、侧目。
夜犹寒挥挥手,示意他们出去,众人不忍违他意愿,一波一波退至门外。白蘋跪在床前,衣袖抹了眼泪,颤声抽道,“世子…,我…不走,我…还要照顾…小公子…”
“出去。”夜犹寒冷冷道。
白蘋不知他这是傻了还是疯了,他站在那仿佛根本就不是活物,泪眼汪汪地看着他,那是没有人可以承受的冰冷凛冽,如刀剐在身上般。
白蘋退出来后,夜犹寒将房门落了栓,除了他和他的燕隐栖,所有人都阻隔在门外。
绿扬低了头,死命的捂住嘴。夜澄澈也疯了,双手撑在他肩处,将他背抵在了门上,“绿扬,绿扬,我不相信他们!我一句也不信!你不是绿云山庄的少主吗,你救他,救他!”
绿扬抬了头,咬着唇,眼泪掉了线般滴落下来。绿扬真美,连现在这个的时候都这么美,却不复是绿杨春雨,金线飘千缕,那是心上某个地方一点一点绽裂的声音。
夜澄澈什么也不顾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双手伸过他后背,用力搂住他,心里很多片的都碎了。
绿扬什么也不想了,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禁不住伸出手同样环住他,仿佛除了澄澈,再没有任何可依靠的存在。
夜犹寒静静坐在床边,看着那熟悉的容颜。回首这八年的日日夜夜,仿佛把一生一世都过完了,为什么他还心有不甘?…指尖轻溺滑上他的指节,仍是微凉光洁的感触,曲卷了食指去勾住他的食指。“小栖,你睡着了吗…,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你不陪陪我吗…。”
夜犹寒俯下身,小心没有帖上他的身体,将唇压在燕隐栖的,闻到擦抹在燕隐栖脸颊上的药味。眼泪顺着流入他的唇,又沾入燕隐栖的唇,苦涩难当,他的燕隐栖怕苦。
“我说过要带你看遍星夜每一寸土地,我还没带你登上雪山极地,可以把整个星夜都踩在脚下俯瞰。你怕冷,所以不愿意陪我去?…那我们去二十四桥,好不好?小栖…”
“小栖…,你要喜欢那,我们就年年都去一次。你要是赖着不肯走,那我也不走了。”
“小栖,醒醒,好不好…,我想吃你做的龙眼酥。”
夜犹寒去吻他的紧闭的眼,轻垂的睫,“会很痛是不是?”
带过他的手按上心房,“我这里很痛。”
脸贴著脸,就像他们常常这样亲磨昵蹭,轻抚着稍显冷的颊,呢喃着,“我怎么样才可以不失去你,和谁争?天吗,命吗…。如果是这天这命,把我也赔进去就可以了,我不会放手,我们在一起…。”
“小栖,还记得今天我们遇见的那对小兄弟吗。那个小一点的男孩说,他愿长大了像我一样,那么他要娶个媳妇像你…。我当时笑了,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们很相衬。虽然他还那么小…,可我却很高兴。”
“你迷惑了我,又不肯要我了吗…。不然,你为什么不肯理我…。”
白蘋倚在门上,里面声音很轻,隐隐约约的,然后又渐渐低下去了。白蘋不是没见过这个高傲男子的眼泪,他只为一个人哭过,只为一个人苦过,只被一个人折磨的死去活来,然后又可以只对这一个人展露笑颜。
傍晚,千逸回到寝宫,自有宫娥上前侍候更衣,预备膳食。香冷看看,最后又帮他再理了理衣摆有些折皱的地方,小声道,“太子,今天太师府来人了,太子妃跟着便装出宫去了,不一阵就回来,心情似乎不太好,像受了委屈,回来在房里还一个人哭过。”
千逸并没多放在心上,只是随便说了一句,“她母亲病了好些时日,你去安慰她两句。”
香冷轻轻应了声,便去了。寻了个太子妃身边贴身侍女过来,悄悄问了。
这一打听,香冷脸都白了。带着她就要去见太子。
那侍女想,太子终是疼太子妃的,也不忍她受委屈,便跟着香冷去了。
千逸坐在桌案前,单手撑了下颚,静幽幽思索着什么。
那侍女走上前,跪了下去,唤了声,“太子。”
千逸淡淡看了眼,也不作声。
那侍女愣了会,香冷一旁催了她一句,“还不如实禀告太子。”
那侍女点点头,道来,“今儿午后,太师府来人,告诉太子妃说,…说家奴误伤了齐王义子,燕隐栖。”
千逸冷眼一瞟,心头一颤,脸上却作镇定,冷冷丢了个字,“说…”
“太子妃心急,让奴婢去寻了往日珍藏的名贵药材,前去看望。”那侍女接着道,“齐王府欺人太甚,一个下人就把太子妃拦在门外,哭丧了脸说他家世子自顾不暇,不见客。太子妃连齐王府门都没进得…”
“什么叫自顾不暇!?怎么个自顾不暇?!”千逸吼道
那侍女哪见过千逸这般急怒攻心,定了定心神,勉强道,“那齐王义子自幼体弱,齐王世子待他如亲兄弟,可…,可也不能…。奴婢也没亲眼瞧见,不知伤得怎样…”说着声音渐渐低下去了。
“该死!不知伤得怎样?你怎么不把跟我说的,完完全全告诉太子!”香冷一旁喝斥道。
“太子!”香冷跪了下来,“太师府家奴当街挥鞭伤了齐王小公子,小公子他…他还被马蹬了一蹄。送回王府时,已经不行了…”
千逸站了起来,挥手将桌案上的笔墨打翻在地,“什么叫不行了!你给我说…”
香冷咬牙,“宫里四个御医已经去了,至今未归。”
千逸人已经冲了出去,嚷道,“备马!”
千逸单人骑马冲出宫门,身后几匹紧跟着他,绝尘而去。
香冷留在太子殿,命人小心把书房收拾了。
千逸,一人一马奔出老远,临看着离齐王府不远了。突然勒了缰绳,马儿吃痛,长嘶一声。千逸调转马头,恨不能比来时还快的速度,往皇宫奔驰而去。
香冷也懵住了,哪知千逸这么快就回来了。千逸两袖生风般再次进入书房,低低说了声,“出去。”
太子独锁了自己一人,在书房。
膳食都凉了,没人敢去惊扰他,就是香冷也不敢。
千逸恨不能插翅飞到他身边,他非是没去,只是又退了回来。他为了燕隐栖失去理智,独自奔出宫门,他同样为了燕隐栖,知道自己此刻该做什么,那便是什么也不能做。他又能做什么?他非夜犹寒…
夜犹寒和燕隐栖,是天生的互相吸引,是命中注定的相伴,哪怕是大逆不道,惊世骇俗。
他心里有燕隐栖,不然怎么会想他,画他,又试着放开他…
此刻心中伤痛至极,竟然能忍住一点也不表露出来。不知过了多久,他坐在椅子里,把自己缩成一个团。
“你是哥哥在世上惟一惦记的人。”夜犹寒仍是勾着他的指,不曾松开,感觉到他身体残存的一点温暖和血脉的流动。
一滴泪落在燕隐栖的手背,滚烫的像是一直要灼热到他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