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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其实我对…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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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今巿在耳旁说着,‘如果是那个人,如果…是他…,我的选择是,谁离开了谁都只会痛苦,那么我要我们在一起痛苦,果然还是这样好一些…’
闻人无力的抵上聖律的肩颈,纤弱的问出,“我为什么不留?…明明他那么痛苦…我看着他在我面前那么痛苦…更甚百倍的痛…我只恨代替不了他…。不是说‘谁离开了谁都只会痛苦,那么我要我们在一起痛苦’…我为什么不留?…为什么不留?…”
聖律知道她或许真的是走到了极尽,仍是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你知道的。”
“我知道的?…却逃不开…。就像我只要他完好无损,却亲手带给他最深刻的痛…。就像我伸手想拥抱他,却会因为靠近而刺伤了他…”闻人闭上了如琉璃般波光潋潋的眸,“我们回日本…,现在…”
‘我对…你…,我同血同源的弟弟…’
一路上闻人一直是昏睡状态,只有几次少数的睁开眼,又闭上。到达支笏湖后,便直径走向大厅,一路上谁都不理。待女见她进来,缓缓向她施礼,“小姐回来了。”
闻人环顾一周,“我要见父亲。”
待女纷纷低了头,只是不响。
闻人冷冷看着她们,凄凉的笑了,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位待女面前,抽走她之前擦拭的古玩瓷器。倾出所有气力狠狠地摔向在脚下这片地面,碎片向四周飞濺,在闻人通透白皙的肌肤上划出道道红线。
闻人甩拖了鞋,在满堂不敢正视的注目下就这么施施然迈出了一步,有着冰冷而凄绝的声音,“让我去见父亲,要不就让我从这上面走过去。”
众人低跪了下来,没有人接过她的话。
只有流出血,才能知道,其实我对…你…
闻人不言不语,明眸流转出坚毅便是一往无回,向着唯一的路,路面上铺满了细碎的碎片,宛如朵朵娇怯迟迟未开的花,空白的颜色仰望着等待鲜艳欲滴的绽放。
闻人走了出去。
一把拉住了她,拉住了她的一往无回。从一开始就是冷眼旁观,偏还是在最后阻止了她的倔强,“绕开这里。”
闻声寻上来的待从见到这两人,这情形,也纷纷倾跪一地,垂下了头不敢仰望。
闻人推开了聖律的手,在满室跪倒的人群之中,头也不回的离去,她要到那个人身边去,谁也阻挡不了。绕过重叠的楼宇,穿梭生夏的庭院。闻人矗立着,眼前这条通道的尽头,封闭著恒古黑暗的厚重大门。
仅隔着那一扇门,拥有象征着至高绝对的权利,令人俯首膜拜,虔诚叩首。
即使隔着厚重的大门,隔着幽静的长廊,闻人颤抖的知道那只手的冰冷和残忍。
走向那人的面前,温顺屈膝伏枕在他双腿之上,垂下睫羽轻抬不起,心神一片空旷…
‘父亲,你肯放过我弟弟吗…’
闻人失神的走向那恒古黑暗的厚重大门。不能失去弟弟,这蚀骨的痛楚,宁可献出生命,作交换。
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能为少年屈膝系鞋带的人,但,我要他活着…
这世上或许再也没有光天化日下最恶心的思慕,但,我对…你…
那仿佛刀雕般的完美五官,清冷华贵的气质中隐隐透着王者的威仪。我想和你在一起,不是各自孤零零的躺在木头里然后并排著。
你别离开我…
聖律站在她之前所矗立的位置,看着她在另一端的尽头,立于门前良久。终,她转过身,沿着原路退了回来,正是朝着自己的方向。
四目遥望,恍惚间岁月倒置…
譬如初遇时她注视着他的瞳,就像被吸引了般
譬如车厢内没有保留的拥住她,第一次的温柔眼神
譬如他们曾手指相交,呼吸相溶,但,永远却没有了
譬如曾耳旁来来回回的呢喃着她的姓氏
譬如在她的左手无名指上闪烁的戒指
譬如他说…需要献出她整个生命
譬如她回答,我…是为了你而出生的
譬如她这一生都是属于他的,只能恨他一个人…
闻人走到聖律跟前,凝视着那泛着金色的瞳,心中荒芜一片,也没有憾恨,“我知道…你年年月月都站在同一个地方等她,日夜翘首而待。我……我也是…。我不等了…。这世上有无数的人可以死,只有他不可以。没有了他,也就没有了我。所以我要他活。但我不知道啊…不知道,其实…他也是如此…。如果我早一点明白,也就不会让你多等了这几年…”
如情人间温言软语,侵入耳,侵入心,侵入血脉,低低细细,“我生的时候就让他痛苦,我死了就让他和我一起吧…。我一个人,害怕啊……”
聖律矗立在她面前,他终还是自私的,“我给过你机会,以为你会逃,为什么不逃?…闻人…。她不应该死,可她现在躺在那里。从一开始,我就在想,就让你为我而死。就像现在,我还在想,不再让你痛苦下去。闻人,…我能为你做什么?…”
闻人摇了摇头,“你帮我救了千乘,这已经让我很满足了。我想要我身边的人都能得到幸福,还有聖律你…。我想和我弟弟在一起,我答应他了,就再也不会让他伤心难过。”
“如果你死,我会亲手了结了你弟弟。如果他贪生怕死,我也保他不死…。”
闻人笑了,“不要让我为这个而感激你,这太讽刺了。我知道,这也是你的极限了…。聖律,我是多么喜欢叫着你名字…”
这也是上杉聖律最后一次,看见闻人煦若和风般的微笑…令人目眩神迷,偏是浮光掠影…
仿佛不曾存在过…
義晴坐在露天平台的扶手上,倾出一半的身子悬空,俯瞰山下那片支笏湖。想着什么时候他也会藏身支笏湖,这一处的风景实在是他心甘的归属。
那位小姐,在让人历经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剩下这几日便像煎熬到了极致,就多了挨不过去的凄苦。
享受着这洋洋洒洒的阳光,義晴眯着眼迎上光源,再次证实他终回到阳光下了,才又急躁分分秒秒都不明显。義晴一低头,八年的暗影结束了。
那时候第一次见到闻人,伴在聖律身旁上山而来的十六岁少女。
那时義晴也是这样站在高处注视着她,看着她始终和聖律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偶有朔夜上前靠近她,却不见她让出这几步的距离。義晴牵动嘴角笑了笑,只有她这样年纪的孩子才会蠢的去相信爱情,以为这几步的距离就再不在伤害的范围内。
身后有人走了过来,在他身旁止步,望了同样的方向,转而问他,“她美吗?”
義晴又认真看了眼,“我没见过比那位小姐还要美的人,不可能有吧。所以我不清楚她这样算不算是美…”
来人又问了,“她喜欢聖律?”
義晴这回索性连目光也收了回来,“如果聖律不是出生在这,如果聖律从不知道有这样一个地方,或许有天会对她动情也说不定。只是前提已经不存在了,所以这一切就显得毫无意义。”
“她将是聖律的未婚妻。”来人仍是居高临下的看着闻人,位置处的隐秘,所以即使闻人此刻抬头仰望,也不会发现有人这样注视着她。“去保护她吧,孩子…”
義晴抬头,又看了闻人一眼,还是做不到那么欣然情愿,但这是那人的要求,“是。”
来人非是不知道義晴的半点不甘,“你不会后悔保护她的。就像保护那位小姐一样,去保护闻人…做她的影子。”
“做她的影子?…”義晴不认同竟需要做到这一步,“聖律未婚妻的这个身份,已是为她撑开了足够的保护伞。就算再得不到任何人的爱,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暗害她。”
“做她的影子,真正意义上的影子。正是因为她得不到任何人的爱,才需要有人保护她。她很美,将来还会越来越美……,当人们逐渐看到这孩子将拥有…兒洁安的美貌……。于是人群中有人想利用她,有人恨她,有人妒嫉她,有人暗害她,也有人怕她,唯独没有人再爱她。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不能让她死的人,会一直追随她,保护她,去救她,听命于她…”
義晴是真的明白了,“没有我,她活不到拥有…兒洁安的美貌…”
“是。即使没有人暗害她,光是得不到所有人的爱,就足以毁了任何一个人。而她还是一个孩子…”
義晴知道这已经逾界了,“连你……也不会爱她?…”
那人看了義晴一眼,有着深沉得让人看不清的情绪,“没有人会像我一样,对她好、疼她、宠她、我连她伤心难过都不忍;我要她拥有最高的地位,我要她站到我身边来,我要我的一切与她共享,我要她拥有这世上最极致的美貌,我要她心甘情愿的死…”
有掠过支笏湖湖面上的风,吹过,義晴意识到在不知不觉中,最容易想起的还是十六岁的闻人。
那个时候,不知道她美的纯洁无垢…
那个时候,保护她救她,是因为那个人要他这样做…
那个时候,听命于她,纯粹是想看她谋划一切…
现在,他保护的人已经不存在了,他也从暗影走到了阳光底下…
像支笏湖这样纯净的地方,却没有丝毫温暖。
義晴没有冲动想过去质问他,“你把她当女儿,不让任何人在你面前伤害她,却也不阻止任何人去暗害她;你让她爱上聖律,让她成为聖律的未婚妻,因为明知聖律永不可能去爱她;你让我做她的影子,让我保护她、救她、听命于她,看着她预谋一切,也不会去拆穿;你将她推上绝境肯放下一切去求你,却站在门外又不求,偏让她连憾恨都没有,愿和最爱的弟弟一起死…。`比神还强大的你…,不惜一切方法,去折磨她…这种怨恨仇愤…究竟至何而来……永不消解……”
阳光下很热,義晴想起闻人初次来的时候是冬季,那时的支笏湖最美…
实在是这几年跟她在一起,已经到没别的可想的地步了?想起她眼瞳的颜色、优雅的身形姿态、小小的癖好、在猫般柔软的身体中流着的血液……心就静不下来。
“我在后面推一把,你就能掉下去。”来人走过来,离他不远不近的站着。
義晴看了他,“这样坐着很舒服,你不来试试?不过,你是聖律还是朔夜?……”
聖律伸手真要去推他,“他不会出来任这样暴晒。”
義晴见聖律手伸过来,身体让了让,躲开他,身体悬空的很多,“他一直就是个很温柔的男人…。而你简直就是最差劲的…让他和你一同出生,是为了减轻你的罪恶吧…”
聖律冷冷的笑了,“你什么时候这么有正义感?”
義晴也笑了,仍是转过头去看着支笏湖,“你是故意的,凭你的医术,还让我左胸留下子弹的痕迹。我理解为那是小孩子的恶作剧。”
“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你不觉得伤口的形状很好看吗,我想你会喜欢的。”聖律也不回避,确是故意。
義晴稍稍移动身体,换了个姿势,“早知道你不可能有医德。聖律,你的医术不能再好一点吗…”
聖律也看向脚下那片支笏湖,听的就不那分明,“什么?…”
“让兒洁安早点醒来,不能吗…”
聖律注视着湖面,“虽然我们一直在做的都是背神的事,但你不能指望我有超越他的无所不能…,甚至和他一样强大…。明明那么多年都等过,这几天就真的挨不过去了?…”
義晴苦涩的笑了笑,“我一直以为你和他一样强大,甚至已经超越了他…。你看,所有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开始不安,聖律,你为什么那么平静?…做到这种程度的平静…。”義晴深吸了来至支笏湖的清透气息,“因为她爱你,所以她和其它所有女人都一样,不值得你爱。”
“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聖律仍是头也不抬,那么温柔的倾注着湖面,“别的女人虽然也会为我而生,为我而死,但,只有她的死亡是那么有意义,我是那么需要。所以她就不一样…”
義晴问,“你也这样坦诚的告诉她了?…”
“是啊…,我一向在该坦诚的时候坦诚。”
義晴撇过头,不去看他,“你在我面前说这句,我就应该好好教训你,因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她。你有时候真是过分嚣张的欠揍。”
聖律轻轻的笑了,“你只是负责保护她的生命,而不是感情上不受伤害。而且现在你已经没有了保护她的立场。放松点義晴…。她是我的未婚妻,而你有些逾越了。”
聖律转身要走。“你怎么做到的…,聖律…。我和她在一起时间越长,我…”義晴终知道为什么心静不下来。
“我做不到,这两个女人都会死!”聖律不再停留,“她不是为我而死,她是为了她弟弟…。你说我为什么做不到?…”
仰了头,阳光刺眼,義晴伸手挡了挡,“…我…做不到…。我们利用了她,牺牲了她,可她也惩罚了我们……”
我想再一次见到她…只有你,如此邪魅的生物,如此魔性的美貌…,我永远的小姐…
聖律已经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