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离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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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展家上下没有几个人能安然入寐，只有纪天虹流产后身体过于虚弱陷入昏迷，到让被派去照顾她的齐妈睡了个好觉。纪总管强撑着指挥下人收拾残宴，跑了几次女儿都昏迷不醒，天色晚了才一步三回头的回到自家的小院，关上院门，想起小女儿昔日鲜花一样红润的颜色，如今却苍白瘦弱的像个纸片人一样躺在床上，两条腿站也站不住，靠着门框滑坐在地上嚎咷痛哭。
他悔了！他如今才真后悔了！
别人都以为天虹是从小对展云飞情根深种，天生厌恶云翔，可纪总管自己最清楚，云翔小时候是很顽劣，但仔细说他干了什么坏事儿？顶多就是跟阿超和外头的孩子打几架罢了。一没杀过人，二没欺男霸女，败坏家产也轮不到他。若不是纪总管有心跟女儿洗脑展云飞的优秀和大夫人的慈善，借一切机会贬低云翔，就凭云翔对天虹那份殷勤，天虹就算不动心也不会对他避如蛇蝎啊！纪总管一直得意自己算计的聪明，把女儿嫁到注定继承家业的大房，儿子跟着注定分家的展云翔一起脱身出去。算来算去，却连女儿的命都要算丢了。
以展云飞的脾气秉性，没了孩子的牵制，随时都会闹着要离婚。纪总管本以为只要女儿生下展家的长子嫡孙，展云飞要怎么都随便了，他可以劝说展老爷亲手教导孙子，然后把家业直接传过来，天虹这辈子怎么都不吃亏。现在孩子没了，展云飞日后多半不会再亲近天虹，展家再好心也不可能容得下一个不生育的儿媳妇——即使原因是出在展云飞身上。迟早，展祖望和展氏梦娴都会迫不及待地接受展云飞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给那个女人尊荣的正室之位，让那个女人生下展家的嫡孙！谁会在意他的天虹呢？
他痛恨展家，他想要报复，他恨不得立刻卷走展家账上所有的财产带着女儿远走高飞，可是后路也早被他切断了——他的女儿离开展云飞简直活不下去，他的儿子正在展云翔手下讨生活！
早知道，他应该把儿子送到展云飞身边，顶掉那个阿超成为展云飞的心腹，以展云飞的蠢劲儿，说不定会把展家双手奉上。让女儿嫁给曾对她情根深种的云翔，哪怕云翔仍好龙阳，可天虹的地位还更稳定也说不定，毕竟那个陆少帅没法给他生儿育女。
一步错步步错，纪总管哭得捶胸顿足，悔得直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展家大房那边，展云飞半夜发起高烧，在床上不住辗转呻吟，一会儿梦到阿超满身鳞伤扶着被砍断的头颅向他求救，一会儿是雨凤和雨娟拉着三个弟妹对他哭喊“你太让我们失望了”，转眼又梦到天虹凄然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个血红的胎婴。他想要上前跟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些人解释，但身体沉重万分，站在那里动弹不得。晃眼间，仍是十几岁模样的云翔穿着一身军校的制服，趾高气昂地从他面前大步走过，漆黑的眼仁儿阴沉又邪肆，斜睨着他说：“展云飞，你也就是会装模作样哄哄爹娘，给老子提鞋都不配，哈哈哈哈～走啦走啦～”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样子不如现在讨喜，却更符合他想象中那个样子的少年云翔哼着黄梅戏小调，大摇大摆地消失在不远处的迷雾中，突然心里一阵撕裂的痛，这个看起来满是怨念的阴沉世界像坠地的瓷罐一般崩溃了，破碎的记忆碎片将他刺得遍体鳞伤。
意识世界里的展云飞打着滚哀嚎，哭得声嘶力竭，但在现实中也不过是浑身颤抖着疯狂流泪罢了。最忠心的阿超被抓走，梦娴不放心其他人，亲自照顾儿子，看着儿子在梦魇中痛苦地流泪，她也无能为力，抚慰了好一会儿也什么用处，只好让丫头把她扶回小佛堂，请求佛祖庇佑她的儿子。如有什么罪孽，只请报应在她一个人身上吧。她这辈子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儿，唯一的一件就是对二房失言。当初为了让品慧答应到展家做小，她诅咒发誓品慧的孩子会是展家的继承人，谁能想到原本被医生诊为不孕的她在品慧进门后立刻就怀了孕呢？有人私下说是品慧八字好，命里带子。可她有时觉得，这其实是佛祖给她的考验，看她是否能信守承诺，结果她却失言了。现在难道是报应来了么？是佛祖要把额外恩赐给她的儿子收回去了么？梦娴吓得瑟瑟发抖，整夜跪在蒲团上，一次次诚惶诚恐地向木雕佛像叩首，撑着羸弱的病体足足祈祷了一夜。
妻子这种自虐一样的行为，展祖望丝毫不知，他因心烦在书房里踱了大半夜，搞不懂他这么一个谨守规矩的人，怎么家里会变得一团糟。要说怕到不怕，云翔那小兔崽子再绝情，难道还敢自绝于宗族吗？如果惹恼了展氏宗族，将他除名，日后他们母子俩都不能进祖坟的！连展祖望这么个年轻时走南闯北的人物都免不了受宗族观念辖制，执着于传宗接代和嫡长继承，他做梦都想不到小儿子早被一个现代魂魄占据了，对这些都嗤之以鼻。
妈蛋把生儿子当人生意义这是特么活的多没追求啊！一个人要是像袁隆平爱因斯坦居里夫人一样干出一番大事业，难道还会因为没生儿子就被剥夺功绩么？有人敢说没儿子就不准当主席当总理吗？别人爱说闲话就说去呗，小人常叽叽，那帮闲着没事儿的就靠这个找存在感呢。要跟那种人看齐那就完蛋了，眼界就别人家炕头那么大。怕被小人说闲话是你还不够强大，没儿子的大大多着呢，谁敢上去拿生孩子这种事儿找优越感？！至于祖坟什么的，呵呵，他这辈子的追求是跟少帅并排进烈士陵园，想想以后每年都会有一群群学生来送花然后还得哭唧唧地憋一篇八百字的参后感出来就好酸爽 o(*≧▽≦)ツ
展家二房这一夜过得也不平静，品慧为了即将展开的新生活兴奋了一晚，同时也为展家当前的混乱唏嘘不已。她对展云飞和纪天虹没什么好感，看大房倒霉暗自称心，但对这子孙教育却特别上了心。子女教养不好就是讨债鬼，还不如不生！
剩下何岳跟陆尔孝，少帅百般解释没有打算故意受伤，如果何岳跟Darcy不出手他也会出腿，可何兔子的脸色就是好不起来。那把明晃晃的刀子总在眼前晃，万一当时候出点什么意外怎么办？陆尔孝痴缠了半天，还想试试“床头吵架床尾和”那招呢，却被何兔子很高冷地掐着穴道按倒在床上，用韩家特技分筋错骨手给他来了一次全身经络马杀鸡。第一波剧痛混杂着巨爽的战栗袭来，陆尔孝立刻发现这次兔子是真火了，乖乖收起小手段，老老实实把头闷在枕头里任由兔子宰割，偶尔配合地嗷嗷惨叫两声。这是何岳最终极的惩罚手段，对陆尔孝这样练外家功夫的很有好处，可是那种滋味……比上刑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保证黑毛狼后半辈子只要想起这次的错误就禁不住哆嗦。梳理完经络，何岳的怒气跟力气一起耗尽了，没心情也没力气继续推拒陆尔孝，被抱在怀里亲亲蹭蹭一番顺毛，慢慢迷糊过去。
展家几个主子只把阿超的疯狂举动当成家务事，担心的不过是展云飞和纪天虹的身体，却不知这消息被桐城县长报到省里后引起了多大的震动——大家都知道上次陆尔孝在奉天遇刺引发了什么后果。
如今各地的军阀几乎就是战国群雄的状态，表面共尊一个大总统，其实未来是真正统一还是纷纷独立还难说。有追求的军阀想把全国都统一到自己手里，没什么追求的军阀则希望保持现状，守着自己的地盘兵马做一辈子土皇帝。基本上地盘相邻的军阀关系都不大好，比如皖系跟直系，再比如直系跟奉系。地盘不相邻的则拼命互相拉拢，比如皖系跟奉系。像陆尔孝当年选择军校的时候，可以到安庆却不能到直系地盘的保定军校，尽管后者是华夏目前最顶尖的军事院校。同样，陆尔孝给自己手里的新式武器和西药寻找国内买家的时候，也是宁可绕路送到皖系甚至广东那边也不会漏给直系。
军阀之间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和半斤八两的军事实力是维持制衡，没有爆发大规模内战的关键，但经过数年发展，各地的经济和军事力量都发生了变化，奉天刚刚打完的两场胜仗就是一个信号。像徐将军近来就常寻思，奉天强了，咱家也不差啊。虽然咱没有会自己造大炮的太子爷，可咱跟老英关系好啊，这些年也攒下不少家底儿了，要不咱也跟直系那群王八蛋打一仗？可不能风头光让奉天出了，不利于统一大业啊。
在这直皖战争随时爆发的敏感时刻，为了表现出皖省对此案的重视，徐将军专门指派陆尔孝在军校的一位好友做调查专员，为了他和大帅的心脏健康，务必要让陆少帅安全地、愉快地、毫无芥蒂地、尽快从皖省滚蛋！
被派来的这个人叫傅云升，出自清末官僚世家，家世、能力、运气都不错，在直皖的几次边界摩擦中立过大功，从安庆军校毕业后很快就升到了少校营长。他在军校里跟陆尔孝和展云翔本尊很熟，知道展云翔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这位还是个特别大而化之的，来桐城的路上就想好了，这事儿肯定是展家兄弟矛盾殃及池鱼，没什么大不了——也绝对不能大起来！真相是什么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让陆尔孝满意。
连夜赶到桐城后，他没理在大牢里惊恐乱嚎的阿超，只是找警察局长来了解了案发经过，基本确定了他的猜测，然后就派人去展家请陆尔孝两人出来吃饭。
三位昔日同窗好友见面，都已经不再是少年时青涩的模样。傅云升是因为意外受伤，刚从驻守的边境重镇回到省城修养，动作仍带着些不便，所以三个人就从他的伤一路聊起，聊到了毕业后各奔东西的朋友们，四年时间和身份上的隔阂很快消失，三个人又像当年在学校里一样，一边吃吃喝喝一边聊着政治军事，时不时用桌上的杯碗盘碟筷子勺子当军棋演练。这是展云翔本尊最喜欢的“酒桌游戏”，何岳兴趣不大，就靠在陆尔孝身上看着他跟傅云升玩。这两人的能力都不差，可以打个平手，何岳心里痒痒的，要是能把傅云升挖到奉天多好？但想想应该不可能，傅家在皖省势力不弱，陆尔孝目前能给能出的条件打动不了傅云升。倒不如让他在皖军继续往上爬，然后大家保持联系，说不定以后可以靠少帅的人格魅力和平吞并皖系呢！
何岳突然灵机一动：要不要在几个有名的军校都以陆尔孝的名义设立奖学金呢？！！不看出身只看成绩，跟所有的优秀毕业生混个脸熟，以后要是战场上见了面，勾搭起来总会容易些吧？
艾玛他简直太机智了！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离别（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