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时行》艾酒

6、第六章

　　王泽跟着夏子阳出大门的时候那群侍卫恭恭敬敬地站成两排低头躬身，有一个看着年纪小些的甚至用一种非常羡慕的眼神暗自瞥了王泽一眼，半点没有王泽进来的时候那种轻蔑嘴脸。
　　王泽看了看夏子阳那脸那装扮。
　　啧，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夏子阳今天真的挺好看的，抛开他看王泽的眼神简直要发出圣母般温柔的光芒的奇怪感觉，这个细高个的纤细美人当真耐看。
　　夏子阳带着王泽往前走了一小段，低声问他：“你怎么过来的？”
　　王泽正要把身上夏子阳的衣服脱下来，闻言拍了拍衣服上的口袋：“借了你三枚金叶子当路费，回去还你……你不是说第二层和第三层不同吗？为什么我直接就过来了？”
　　夏子阳略皱了皱眉：“第二层有十几个递转处，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了一下你的名字就传到这来了……哦对了，你院子里的那棵树疯了。”王泽压低声音，“我就摸了一下它，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就Bomb……沙卡拉卡……”王泽十指做了个失控的动作，小心地看了看夏子阳。
　　夏子阳看他这个样子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没事的，先不管它，但是我们现在不能再让你那么糊里糊涂地回去了，我们从第一层绕一下。”
　　王泽跟夏子阳穿过水榭又走回他来时的那个亭子，夏子阳一手拉住他一手虚画了一个圆，他侧过头来冲王泽微微一笑，王泽还没缓过神来眼前的景象突然一变。
　　废墟。
　　残垣断壁，怪石林立。
　　明明第二层已经是黄昏，这里阳光却热得依旧像是中午，周围升腾起阵阵热浪，不远处还有累累白骨，这些白骨非常大，看不出生前是什么动物，王泽往前走了两步，踢飞了地上的一根烂木头，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焦躁感，忍不住抬手当扇子扇了扇。
　　“四层的景象怎么差了这么多？”
　　“不是四层，是六层。”夏子阳转过脸来，“王泽，是六层。按八卦笔画来的，可以重叠转换。一气化三清，龙汉初劫，之后三族隐退，圣兽四族重新洗牌，倒也安稳了一段日子，后来破元之战，平衡重新打破，原本最繁华的第一层被掷为废墟。你知道为什么闻天想要把第二层和第三层直接联通起来？虽然只要时间足够长，足以冲刷掉子民对那场灾难的完整回忆，但只有将第一层完全抹杀取而代之，才能将历史真在掌控在他自己手里，闻天杀伐决断，哪里等得了这么长时间……”
　　王泽咂咂嘴：“他是对原先的统治者多大的仇？那人是抢妻了还是杀子了？”
　　夏子阳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他冲王泽伸出手，“我们回去吧。”
　　夏子阳的手指摸着有些凉，在这个烤炉一样的环境里简直像根移动棒冰，王泽一握上去就恨不得把自己整个粘他身上才好，回过神来的时候脚上的鞋子已经湿透了。
　　王泽又回到第三层那个有水的递转台了，他两脚叉在水里，裤子都湿了一半，再看夏子阳，轻飘飘地踩在水面上，一下子比王泽高出大半个头来，整个人风姿绰约的，半点没有王泽那种狼狈感。
　　夏子阳拉过王泽的手往前走，走了几步王泽实在是心里别扭地不行，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咳，我自己能跟上。”
　　夏子阳笑笑没说什么，指着旁边一棵大树说：“以后再有什么事你可以通过这些植物给我递消息。”他示意王泽把手贴在树干上，“你想着要跟我说什么，试试看。”
　　王泽把掌心贴在树干上，一下子不知道说点什么，他看着那棵树有点出神，夏子阳又伸手来拉他，略凉的手指扣在手腕上，轻声叹了一句：“夕阳很美。”
　　王泽愣了一下：“我没说这个……”
　　夏子阳回过头来冲他微微一笑：“你说了。”
　　夏子阳给王泽准备了晚饭后又离开了，离开之前王泽去翻自己那袋子金叶子，夏子阳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抽出一种绘着特殊图案的绿色纸张，他把这张纸推到王泽面前，轻声问他：“你是不是缺钱？拿着这个，记账记在我名下。”
　　王泽：“……”
　　王泽怀疑夏子阳其实是自己失踪多年的妈，不然怎么这么充满母性光辉呢？
　　整个院子已经恢复正常了，那棵巨大的合欢树上甚至又重新开满了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王泽抬头看它的时候甚至觉得这整棵树都弥漫着一种愉悦的情绪。
　　王泽晃晃脑袋，觉得自己真是有病，一棵树哪里会愉悦。
　　天还没完全黑下去，王泽发了会愣捧着小半个西瓜蹲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吃着，吃得一手的西瓜汁，看见翰飞走过来的时候他简直怀疑自己这两天太累了出了幻觉。
　　翰飞还穿着那套黑色的燕尾服，笑得一脸欠抽样儿：“嗨，王泽，我们又见面了。”
　　王泽抡圆了胳膊把手里那小半块西瓜甩在翰飞脸上，翰飞侧头避过，王泽站起来一把揪住他的领子：“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你赶紧把老子弄回去！”
　　翰飞被王泽抹了一领子的西瓜汁，忙投降似的把两手往上抬了抬，王泽这才看见他臂弯里抱着什么东西。翰飞把那东西往上举了举，硬要往王泽怀里塞，王泽非常戒备地后退一步：“你想干嘛？我警告你啊，离我远点，不然我揍你啊。”
　　翰飞把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略微打开一些，王泽心里好奇得不行，冷着脸悄悄瞥了一眼，一下子看见一张莹白的小脸，正是昨天晚上那个要用宝石换他信封的小孩。
　　王泽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干嘛，又不是我儿子，你抱给我我也不会养的。”
　　翰飞的嘴角抽了抽，把那个被裹得严实的小孩塞进王泽怀里：“这是我弟弟……”
　　王泽冷笑着看他：“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
　　翰飞耸了耸肩：“随你怎么想，你帮我带几天，我这两天有点事，这么多人里我唯独放心你。”
　　翰飞说完转身就走，他的身形消失得非常快，几下就没了影子，王泽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剩一只枯枣树上的黑乌鸦歪着头看他。
　　王泽非常恼火，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孩，小孩子抱在手里非常轻，他的眼睛半闭半合着，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好，王泽咬咬牙，想狠着心把他丢在这，王泽相信翰飞不会丢下他不管，翰飞必定躲在某个地方看着。
　　王泽像一只纠结无比的鹌鹑，在门前转了几圈都没定下主意来，那孩子睁眼看他，一双大眼睛湿润润的，王泽没办法，心想着自己跟个小孩怄什么气，下次见着翰飞逮着丫狠狠揍一顿不就成了。
　　王泽低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细声细气的说：“闻……闻闻。”
　　“小屁孩。”王泽用肩膀抵开门往里走，他没注意怀里的闻闻突然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门头，好像在跟什么东西无声地对峙似的，他嘴角扯出一丝不屑的笑容来，两只嫩笋似的小手抱住王泽的脖子，示威一样地在他脖颈里蹭了蹭。
　　王泽一进门就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就吃个西瓜的工夫院子里这棵合欢树又开始整幺蛾子。
　　闻闻回过头来，他一手抱着王泽的脖子，两个人的脸几乎贴在一起，院子里那棵合欢树的树冠突然就长得很大，遮天蔽日一般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浓厚的绿色做底，娇嫩的花朵绽满枝头，开到荼蘼，无休无止，像是在做一场永远也醒不过来的梦，梦里有那些错过的求而不得，这花开得太过炫目，以至于很多很多年后，王泽每每想起这一段，只记得起那满目的猩红，却记不起身边的人模糊的面孔了。
　　这棵过于庞大的合欢树在风里逐渐恢复原貌，那些增生的部分在风里慢慢碎开，闻闻抬手去接飘落的花朵，又看着花朵在他掌心以极快的速度消散开来。
　　真好。他想，真好，你还记得。
　　王泽把闻闻抱进屋子放在床上，小孩安静乖巧得很，丝毫没有上次见面时候的暴躁气质了
　　王泽吃西瓜之前就去冲了凉，这会儿进了屋觉得有点热就开始脱衣服，脱着脱着觉得哪里不对，一回头发现闻闻坐在床上用一种震惊的眼神看着自己，王泽顺着他的眼神看了看，自己对着个小孩，脱得只剩一条裤衩……怎么看都是个变态。
　　王泽在床边坐下，向闻闻伸出双臂作势要抱他:“来，到哥哥这里来。”
　　王泽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莫名其妙地摔倒在床下，他感觉自己跟被一鞭子抽歪了的陀螺似的，在空中旋转，跳跃，我闭着眼……王鹌鹑扑腾着小翅膀就摔地上了。
　　王泽的内心在流泪。
　　闻闻撅着个小屁股趴在床头看他，冷着脸看了看王泽，评价了一句：“姿势不错。”
　　听听，听听，这还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