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时行》艾酒

7、第七章

　　王泽又重新在床头坐下，闻闻正在慢慢打开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放着一小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睡衣，睡衣上还有一本有点厚的书。
　　闻闻把那本书抱起来，摊开放在王泽面前，接着向王泽伸出一只小手，他的掌心升出一团光，火焰似的蒸腾着，中心接近莹白，慢慢向外过渡到金色，他的指尖被光映得几乎成了半透明的，小小的脸在光下显露出些棱角，接着他慢慢收拢掌心，那团光又逐渐消散下去。
　　闻闻赤脚站在床上，仰头看着王泽：“你想学吗？”
　　王泽拉过闻闻的小爪子凑近看了看，小孩子身上带着股甜香味儿，凑得近了就能闻见。王泽犹豫了一下：“我能学吗？我跟你们可能不太一样。”
　　闻闻把那本摊开的书翻到某一页推到王泽面前：“试试看，你把手贴上去，我看看你五行偏好。”
　　王泽不懂这个，只看见这一页纸质有些不同，好像是羊皮的，上面用一种红得发黑的颜料绘着一个正五角星，外面套着个圆，每个角上标注着一些奇怪的文字，王泽把掌心贴上去，心里居然还有些紧张，指尖有种被微弱电流触碰的微麻感，接着掌心一凉，又是那种浸在小溪流水里的感觉。
　　大概等了一分钟，闻闻皱着眉把那本书抽出来，拿着看了一眼，又随手合上，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的：“不如我教你点别的？教你认认古文字？”
　　王泽一下子明白了，果然自己什么五行偏向都没有，可怜他白守清白二十多年，居然连做魔法师的资格都被剥削了！王泽把那本书拿起来随手翻了翻，没想到书角上还镶着金属直角镂空花纹，只是年代实在有些久了，边角变得粗糙翘起一下子勾破了王泽的指尖，王泽手上一疼下意识地就松了力，那本书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那些破旧的书页一下子散落了一地，甚至有些过于破旧，直接碎成了齑粉。
　　王泽吃了一惊：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呢……
　　王泽赶忙把那些飘了满地的纸张都捡回来，他把那张又薄又硬的羊皮纸放在最上面，羊皮纸的边缘已经碎了，上面的图案也变得晦暗不清，连那五角星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外面的正圆倒是没什么影响，甚至颜色更深了一些。
　　王泽把这堆纸放在床上，有些不好意思：“那个……要不我用胶水给你黏上？”王泽话还没说完，那张羊皮纸突然就碎得不成样子了。
　　王泽：“……”
　　闻闻看着这堆破纸，抿了抿嘴角：“这些都是小事，你人没事吧？我看看你的手。”
　　王泽简直受宠若惊：“哎，我没事我没事。”他顺手把流血的手指放在嘴里吮了吮，心里祈祷自己千万别得破伤风，不然去哪打疫苗都不知道，只能找个地方孤独寂寞地等死。
　　闻闻扯住王泽的衣襟拉他坐下，凑过去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你没事就好，你要是有什么事，我怎么办？连我哥都不要我了。”小孩的嘴唇柔嫩红润，蹭在嘴角软软的，像家猫收起了爪子伸着肉垫一样，王泽发现自己居然很受用，也就不想再计较安抚别人的时候究竟该不该亲吻嘴角这个问题了。
　　闻闻眼角红红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王泽，王泽一下子就说不出什么了，他甚至才发现闻闻的瞳孔是苍绿色的，他抬手摸摸闻闻的头。
　　闻闻从口袋里拿出一片金叶子：“虽然你不还不能学那些，不过我还可以教你一些别的。”他把那枚金叶子摊平放在掌心，左手看似随意地对着叶子划了一下，冲那叶子吹了口气，那片叶子一下子被横着切开变成了两片。
　　这是什么！这是金钱加倍术啊！王泽简直要抱着闻闻的大腿叫师傅拜师学艺了。
　　闻闻把被切开的叶子捏起来，举在王泽面前，叶子变得很薄，隐约能看见正中间叶脉走向形成了什么图案，王泽仔细看了看，发现那是闻天的脸。叶子上的闻天正视前方，一脸肃穆，看起来非常正直。
　　闻闻把叶子丢掉，盘腿在王泽面前坐下：“金叶子上是闻天的脸，银叶子上是万人和叶薇，以此类推，按等级排下去。”
　　王泽突然有些好奇地问：“什么叶子上是夏子阳的脸？”
　　“没有。”闻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以前也没有。”
　　“以前也没有？”
　　“是的。”闻闻说，“破元战后货币更换过一次，夏子阳，他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
　　闻闻看王泽一脸恍惚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说：“你没有历史概念？从最开始一气化三清，混沌之中升出天地，风生阳光雨露，万物生长，万物相生便和顺，万物相克相斥便生长罪恶。接着从天地过渡至三层层，龙汉初劫，之后三族隐退，过渡为四层，四大圣兽重定。”他瞥了一眼王泽，“这是大众版本。”
　　王泽哦了一声：“大众版本不是真实版本吧？我听说有其实有六层？”
　　闻闻点头：“是的，女娲造人以后单抽出一层放在中间，这就是第五层。至于第六层，原本是用做流放层的，那里太黑了。”
　　闻闻两手食指相触又分开：“从第一层到第六层，光亮程度递减，第六层暗无天日，尽是黑暗生物，当然现在不是这样了，你想去看看吗？”
　　王泽心里奇怪：“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你都去过？”
　　闻闻冲他抿嘴一笑：“当然，我有个‘好哥哥’。”
　　王泽又问：“你说夏子阳比较特殊是什么意思？他的地位应该也比较高吧？”
　　闻闻嗯了一声：“说白了就是干活但是不拿工资。”他看了一眼王泽吃惊的表情，笑着说，“但是你看他像缺钱的样子吗？自是有人早就替他打点好了，叫他只剩一个人也能活得顺遂，不过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罢了。”
　　“放屁。”王泽在他后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小小年纪不学好，说的这叫什么话。”
　　闻闻被王泽一巴掌打得有点懵，有点生气地皱了皱眉：“他现在给你一口饭吃你就觉得他好？到时候被吃得骨头都不剩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平白无故对你好，难道因为你脸长得好看？”
　　王泽心里翻了个白眼想着我脸怎么了，我这脸虽说不是人见人爱但好歹也是玉树临风好青年啊，好好说话怎么就变成人身攻击了？
　　闻闻看王泽不说话，上前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别怪我说话不好听，实在是我以前一个朋友被他坑得太惨……我教你古文字，你能把那个信封给我看看吗？”他仰着脸，眼神里尽是渴求，看得王泽心里一软，闻闻抽了抽小鼻子：“那个笔迹，真的跟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真的很像，给我看看行吗？”
　　王泽实在受不了一个小孩用这种眼神看他，又想着自己拿着那个信封也当真没什么用，也就从口袋里抽出来递给了他:“那个人是你朋友？也是个小朋友吗？”
　　闻闻接过信纸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又跑到窗前对着月光看，他试着把信封拆开又折起来，过了一会儿一脸懊恼地又走回来，叹了口气，满脸郁郁的表情。
　　王泽把信封重新折成小块塞进口袋，抬手揉了揉闻闻的脑袋：“好啦，慢慢来，总能看懂的，以后我学了古文字也能帮你试试看。”
　　闻闻垂着眼睛，整个人小小的一团，说话还带着点鼻音，软软糯糯的：“王泽，你有过喜欢的人吗？”
　　王泽没憋住，噗地一声笑出来：“你才多大？是不是你跟那个小姑娘早恋被夏子阳知道了把你俩拆散了，所以你生气不喜欢他了？这是那小姑娘给你写的情书？还用这么复杂的方式写的？你们可真有意思。”
　　闻闻：“……”
　　王泽看闻闻转过身把后脑勺对着自己知道他真的生气了，他上前把他抱在怀里晃了晃：“好啦，你还小嘛，以后总会遇见更好的人。”
　　闻闻转过头，他的头顶抵着王泽下巴，声音却清冽，带着点童音，语气却很坚决，他说：“王泽，我的一生虽长，却亦只有一个一生，不愿慷慨赠予我不爱之人。”他垂着眼睛，纤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整个人透出股无奈又难过的情绪来：“你不知道被喜欢的人讨厌是什么样的心情，像被当众剥光一样无措，我一身□□，仅捧一颗赤诚的心，却被当场砸碎，我却还要笑着把那锋利的渣滓一粒粒吞咽下肚，愁肠寸断，鲜血淋漓。”
　　“就像一个原本欢喜着讨糖吃的孩子，非但没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还被狠狠讥讽着打了一顿，心里彷徨又害怕，也跟着厌恶起自己来，觉得自己很脏。”
　　“王泽，你懂吗？”
　　“那样糟糕的心情，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