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谟》yingfeiyue

12、第 12 章

　　一夜无月，清晨微雨。

　　庭院内还绕着些带着湿气的朝雾，一抹翠玉艳色却是蹦蹦跳跳地撩开这安谧的帷帐，南楚帝王的掌上明珠端木小小，此刻正手捧这一大把俏丽鲜花精神百倍地出现在太子东宫的后花园门外。见左右无人，小家伙倒是突然眉色一动，蹑手蹑脚地从门口溜了进去。

　　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原本以为或许能见到端木毓泽的身影，却不想院子里却是空空荡荡。小小微微嘟着小嘴，失望地耷拉着脑袋胡乱逛着绕过几株细榕，一抬眼间的景象却是让她睁圆了双眼，顿时屏气凝神起来。

　　叠翠之下，青石案旁，一人背影如云伏案，日色清清淡淡，风色舒舒朗朗，两纵衣袖轻扬如白羽翩跹，墨发不簪迎风如瀑，远望之下犹如梨花一般皎洁高雅，宛若晴雪。

　　察觉有视线钉在自己身上，任雪阳停了手里针线，扭头向外望去。只见一个小小身影举着偌大的一捧繁花遮在头上，一双晶莹灵动的大眼睛在花枝后闪着调皮的光芒。

　　“原来是小公主来了。”任雪阳放下针线，朝端木小小微微一笑，朝她招了招手。

　　“小小给皇嫂姐姐请安了。”放低了手中捧花伸出头来的端木小小笑着吐了吐舌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向任雪阳施礼道。

　　“小小又来送花么？日日早起采花，你倒是也不觉累。”语带怜惜地摸着端木小小的发髻微微笑着，任雪阳接过她手里的花柔声道。

　　“我从小就喜欢芳香的事物，正巧太子哥哥喜欢漂亮的花，所以小小每日都亲手从后花园里踩了每天清晨开的最艳丽的花拿来送给毓泽哥哥。皇嫂姐姐，你也喜欢花么？”小小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天真烂漫地笑问。

　　任雪阳垂首看着手里花团锦簇的姹紫嫣红，脸上又多了几分笑意答道：“喜欢，不过，这鲜花妖娆花香醉人，可干花却也不失香韵。小小送来的花清滟绝俗，我便用小小每日送来的鲜花制成了干花缝做香囊。你来闻闻，看看这味道如何？”

　　“这个味道真好闻。嗯……”凑近又深深吸了一口，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皇嫂姐姐的香配得真好，甜而不腻，香而不艳，凝而不散，余韵深长。”

　　任雪阳看着端木小小意味深长地一笑，伸手拉起她的白嫩小手，“小小每日送花，倒叫我这个嫂嫂心中有愧。正好，我这刚绣好的香包倒不如先送给小小可好？”

　　“不不不，这定是给太子哥哥的香包，小小不敢要。”端木小小一颗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急急道。

　　“小小是嫌弃姐姐的香包比不上怒放的花儿么？”任雪阳故意凉了脸上笑容，略沉了嗓音低下头去。

　　端木小小见她一副我见犹怜的委屈模样，忙伸手牵住任雪阳衣袖，“小小可没有嫌弃啊，皇嫂姐姐的香囊配得这样好，我怎么会嫌弃呢？”

　　“那小小是同意收下这份礼物咯。”没有再给端木小小拒绝的余地，任雪阳直接将那香囊放入她衣袖之中。

　　闻着满鼻盈袖芳香，端木小小的眼睛里闪着开心雀跃的光芒，虽说方才礼节上推辞着，不过自己当真是喜爱着味道，不由得顿时心花怒放起来。

　　“……旻月公主？”身后一名女子低呼一声，任雪阳已是看见那名为映秀的宫女急急向二人身旁走来。

　　“太子妃娘娘吉祥，旻月公主吉祥。”映秀是东宫的宫婢领事，见端木小小居然未经通报就入了府院，心中不免一阵惊慌，不知这新来的太子妃是否会恼她门户不严。她哪里知道今日任雪阳一早遣她去办些琐事，却是故意在此专门等候这位旻月公主。

　　“映秀姐姐早，旻月今日来送花，见院门口无人便自作主张地跑了进来，想不到居然碰巧遇上了皇嫂姐姐。”端木小小见了映秀倒是一脸的喜色，捧起方才搁在案上的鲜花动作熟练地递到她身前。

　　映秀小心瞟了一眼任雪阳脸色，但觉并无不妥，便安下心来接过那些鲜花。

　　“你是有何事通传么？”任雪阳不改唇边微笑地淡淡问道。

　　“……娘娘，晋王府的青牙郡主前来向您请安，此刻正在隽阳殿候着呢。”映秀心中一奇，心想这位太子妃倒是好生聪明，似乎能猜到今日会有人来访似的。

　　“是玥儿姐姐！”端木小小一个蹦跶奔至任雪阳身旁拉起她的手，“小小也想见见玥儿姐姐，皇嫂姐姐带我一起去可好？”

　　“好啊，这位青牙郡主本宫也未见过，可不知道她为何而来呢？”携着小小软绵绵肉乎乎的小手站起身来，任雪阳带着她向隽阳殿迈步而去。

　　一入殿内，早已等候多时的青牙郡主容玥忙站起身来向任雪阳请安。任雪阳上前扶起她身子，不落痕迹地一番细看，这姑娘容貌极美，正是一弯柳叶动春风，两泓秋水荡碧波，笑颜灵巧，纯真可人，一见面就给人一种亲善之感。

　　“玥儿姐姐好。”小小松开任雪阳的手，一个转身扑进容玥怀里，看两人嬉笑情景便知她们感情甚好。

　　“久闻青牙郡主乃是南楚少有的美女，且书画琴棋皆为上品，为人亲和安雅，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

　　“太子妃过誉了，容玥实在不敢当。要说样貌，容玥何及太子妃的……清雅脱俗，不沾尘色；要说智慧，太子妃曾冠状元之才，容玥那比得上您半分。”容玥听了任雪阳一赞，脸蛋微微扫上一层桃艳，赶紧又敛衽向任雪阳微微一福。

　　任雪阳看着她有些无措的慌乱，心中不由觉得这女子当着可爱的很，自己比之霓裳的容貌自然是逊色许多，她临急硬生生地生出的这些赞誉，倒不似一般人吹嘘拍马全然不顾事实。至于说到状元之才，自然说的是苻昕十九岁时男扮女装参加大秦科举竟然一举夺魁的事了。

　　正在此时，殿外掠过几个官服男子步履匆匆向东而去，任雪阳看着这几人的背影，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方才走过的是户部的吴大人、工部的贺大人还有礼部的司马大人，他们怕是为了太子负责的端阳节庆一事而来吧。”知道霓裳长公主一定尚不晓得南楚诸多人事，容玥忙开口为她解惑。

　　“原来如此。”任雪阳心中自然是一片清明，不过存了别的心思，倒是故意又开口说道：

　　“前几日太子身体不适，倒是推了许多拜访，怪不得这几位走得如此匆忙，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嗯，太子向来绝少参与朝事，所以这次各位大人们免不了要主动了些。”容玥笑着一笔带过，倒没觉得有什么奇怪之处。

　　“青牙郡主芳龄几何？可曾婚配？”三人闲聊了一会，任雪阳淡眄一眼容玥，放下手中茶盏貌似无意地问道。

　　“回太子妃，容玥今年虚岁十八，尚未婚配。”对这个问题，容玥答得很快，在她这个身份而言，倒是叫人有些奇怪。不过故意提出这个问题的任雪阳只是带着若有所思的微笑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似乎没有发现容玥眼中那一丝忽闪而过的期待和按捺着的隐忍。

　　勿需再多赘言，这位郡主的心思任雪阳已经摸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刻意忽略了容玥脸上欲言又止的踟蹰表情，任雪阳和小小乐也融融地聊起了南楚特产和一些游戏玩意之类的琐事，倒是让一旁的容玥坐着有些不安定。

　　小小虽年纪不大，但机灵过人，见容玥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虽不知为何却已经一个蹦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跑到容玥身边一手拽着她衣袖道：“玥儿姐姐，小小突然想起上次你带我去合月楼吃的梅花糕，今日时候尚早，咱们再去吃一次可好？”

　　“呵呵，小小怕是刚才说着南楚的特产，说着说着就嘴馋了呢。”任雪阳微微一笑，便做个顺水人情，“可是要麻烦郡主照顾一趟咯。”

　　容玥睁着杏眼和小小对了对眼唇瓣悄然一笑，与小小并肩向任雪阳施礼告辞。

　　“小小，端阳节庆你可有喜欢的戏耍？”任雪阳末了走近摸着小小的发髻柔声问道。端木小小歪着脑袋微微一思索，眼珠一转道：“变戏法！”

　　“戏法？”

　　“对！”小小扬起总是精神百倍地笑容说完便带着银铃般的笑容追着院里的蝴蝶跑了出去。

　　端木小小蹦蹦跳跳的身影跑在前面，容玥温和一笑正欲迈步跟上，任雪阳突然一手握住容玥双手在她耳边轻轻一句。

　　“苻睿真是好福气，有郡主如此的佳人抬爱。”这一句本是极为突兀，但容玥一听却突然涨红了脸瞟了一眼任雪阳又狠狠地垂下头来，逃也似的追着端木小小去了。

　　“你从昨日起就开始制这香囊，却想不到是专门为了这个女娃娃而做。”第七夜不知何时已是飘至左右，身子依着凭栏向她媚然一笑。

　　“自从前日留意上那些枯花残叶，我便已隐约猜到是谁下毒害他，我向来尊重礼数，有来无往非礼也。如果我所料无误，端阳之日，便见分晓。”

　　“哦？那这位容玥姑娘……又干苻睿什么事？”第七夜美目流转，一片夏日艳色尽在脸上。

　　“南楚这么些女眷，她倒是第一个心急造访，我方才故意提到太子她却全无反应。急着见我却欲言又止，自然是为了我这位长公主的亲侄子。”任雪阳看着这一大一小两位娇艳如花的女子，脸上收了笑颜，眼神中云卷云舒，不辨颜色。

　　此时的端木毓泽端坐回春堂，堂下四位大臣们正你一言我一语地在讨论着端阳节庆和祭祀的事情，他耳中听着思绪却已飘至昨夜。让自己改变主意接见这些官员的，无非是任雪阳的那句话。

　　“将欲夺之，必先予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