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匕》姬婼

2、chapter 2

　　没有谁生来就是为了杀人而活。
　　白宝珠甫一向前，利落地割断了一个黑衣人的喉咙，另外几个人围拢过来，短兵不如长刃，白宝珠立刻抽身而出。她背上的伤口突然裂开，鲜血长流，一吃痛行动一慢，大刀迅速追上，当头劈下。
　　一个身影裹挟着她往旁边避开，袖箭向前激射，顿时将那些人刺了个马蜂窝。苏白咳了几口黑血，吃力地按住白宝珠背上的伤。
　　“不是叫你在一旁待着，你体内沉疴，如何经得起这般折腾！”白宝珠心中一抽，打开他的手，固执地站起身，苏白却拉着她的皓腕不放，这样苍白羸弱的人力气竟然大的惊人。
　　白宝珠心底烦躁不堪，再一落入苏白幽深的眸子中，想起自己的失态，竟然不想直视。
　　“放手！”白宝珠一脚将他踢开。
　　这时，林子里忽然穿来两枚青叶镖，朝着宝珠而去。
　　“小心！”
　　苏白的手还眷恋在她的指尖，想也没想便借力握住，带开白宝珠，然而，两枚更细的针从后方如雷霆般奔来，再也避不及。白宝珠觉得脑袋被按进一个温热的胸膛，双手环过臂膀圈住，将她紧紧拥抱。
　　入肉的扑哧声传来，细小却惊心动魄，时光像突然静止了千年。
　　有湿哒哒的东西滴落在她光洁的额头，顺着鼻梁滚落。那一瞬间，白宝珠的脑袋嗡的一声，像堕入了北冥寒冷的冰层之下，万劫不复。
　　“啊！”
　　直到后面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声，本能的反应让白宝珠脱开怀抱，手中的匕首刹那就要刺穿那个女人的喉咙。
　　青叶镖就是她射出来的。
　　看见白宝珠的动作，女人吓得向后连连退了好几步，花容失色。
　　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白宝珠的手腕，终于止住了她的动作。苏白可以感觉到她全身的颤抖，突然有些失神地喃喃：“原来看不到，是这种感觉。你心我心，一如……”
　　他意识到什么，止住了话。白宝珠抬头，触目惊心的红色刺痛了她的眼睛，她杀过那么多人，看过那么多尸骸与血色，却从来没有哪一种能如此搅动她冰冷如石的心。
　　眼圈忽然有点红，但她强硬的转过脸，心口不一地骂了一句：“活该！”可是骂完，她就后悔了。
　　女人被白宝珠的气势吓住，向后退到大树下，白宝珠快步走过去，匕首擦过她耳鬓，深深没入后面的树干。
　　“你……你个贱民，你想干什么！我可是郡主，长临的屏郡主！”她越说越小声，可是仍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不就是一双眼睛么。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林子里的是两个大活人。”
　　白宝珠冷笑，抽出匕首，“那我把你眼睛挖出来给他怎么样？”
　　“你敢！”屏郡主又开始尖叫，心中却戚戚地把眼光避开，这才发现那男子虽然双目红泪，仍旧风度不减，郎艳独绝。
　　当着苏白的面白宝珠忽然不想再杀人了，此时必须赶快找个落脚的地方，背上受的伤和苏白的眼睛都需要及时医治，如若不然，这一路上的杀机，该如何躲过。
　　她随意踢开一具尸体，滚落的牌子被她的靴底狠狠碾入土壤。她假装没有看见，那个——烫金的“斩”字。
　　流出的血已经凝固成痂，苏白听声向白宝珠伸出手，仍旧是笑嘻嘻的，仿佛失明的不是他自己。白宝珠心中一痛，却不想被他看出来。
　　“如果再剧烈牵扯，你腰上的伤口必然重新裂开血流不止。”丰神俊貌的男子像透明到虚无缥缈的影子，随时都有崩碎的危险，“我只是瞎了，可是我的身体没有受伤，我背你，也可以更快的离开这里。你做我的眼睛，不好么？”
　　说道最后，竟然是说不出的亲昵。白宝珠竟然再也狠不下心拒绝，乖乖地伏在他背上。远处的屏郡主头上步摇一甩，表情嫉妒到扭曲。
　　屏郡主一路蹒跚小跑过去，手指在触到白宝珠时缩了一下，转而拉住了苏白雪白的衣摆。她依旧端着高贵的架子，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喂，你们两个就这样走了？谁准你们走的……唉……我命令你们两个贱……护送我离开这里。”
　　白宝珠比划了手上的匕首，嘴角牵起一个嗜血的微笑，大有先剁了她的手，再割了她舌头的势头。
　　“我……我和我的侍卫走散了，这里好多死人，好可怕。”屏郡主这才不甘地认清现状，瞬间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可以给你们钱、权、还有最好的大夫。”
　　“不要再跟过来！”白宝珠发话。
　　苏白却缓缓地打断她，“算了，伤我眼睛的不是她，放在这里也不妥，还是带走吧。”白宝珠只瞧见他的后脑勺，没有注意到苏白脸上一闪而逝的不自然，与刚刚听到女人自报家门时如出一辙。
　　屏郡主一副嫌恶的模样，终于松开了手跟在一边，低眉时突然瞧见了苏白帷裳上一截晶莹翠绿的九珠龙佩，面上忽然僵硬。
　　“不要为我担心。”
　　“谁为你担心了！”白宝珠好不客气的回道。
　　“你有！”
　　“没有。”
　　“我说你有就有，我可以感觉到，不要骗我啦。”
　　“我说我没有就没有，再多话我还可以让你当哑巴。”白宝珠抬手往他嘴里扔了一颗药丸，“把这个吃了。”
　　屏郡主竟然出奇地安静，在一旁听着他俩更似情人拌嘴的争执，眼中的古怪更甚。白宝珠却觉得，这个女人跟着，始终让她心里有种强烈的不安。
　　苏白背着白宝珠穿行在密林里，有疲倦的风刮过脸庞，令人昏昏欲睡，枫林如赤霞，且将这一抹风景化入此生的牵挂之中。
　　听着窸窣的脚步声，贴着背感受到他体表的温热，忍不住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怀安城，那年的夏，那段不能言说的秘密，以及从来没有断过的感情。
　　是啊，如此简单，这其实就是啊。可是爱而不得，爱而难说，比直白的拒绝，更容易让人脆弱的绝望。
　　苏白呵出一口气，有些遗憾地说：“不用你让，很快我也会变成瞎子、聋子、哑巴，然后行尸走肉，无痛无感。”
　　欲哭无泪，白宝珠嗫嚅着：“那么霸道的毒，怎么……”她咬住舌头，见惯了生离死别，手起刀落杀人如麻的她似乎已经开始变得不像她了，不！她还没有报仇，如何能心软退却！
　　“我今年没有离开怀安。”
　　白宝珠这才想起他的习惯，想来离开也是为了压制体内的剧毒吧。
　　“为什么不走呢？”她忍不住问。
　　“哦，”苏白回答得漫不经心，“我不是跟你说我在等一个人么？我似乎等到了，一开心就没有走啊。”白宝珠闻言，松了口气，可是很快却觉得心头堵得慌，有些烦躁，甚至……有些妒忌。这是属于苏白的关切，但似乎这种运气从来不会降临在她的身上，当然，也没有人会愿意为她等。
　　可是，白宝珠永远不会知道，苏白一辈子都不会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今年的宝珠比平时晚来了一个月。
　　苏白逆着光——我只是卑微的希望，不再与你错过任何一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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