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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   黑沉沉的云大朵大朵地飞来,没有多久,就听见隆隆雷声炸开在天际,豆大的雨点密密麻麻砸进怀安城。小孩子在街上奔跑嬉戏,来不及避雨所幸在雨中淋个通透。
      一个腰挂杜若的广袖长袍居士扶起一个在雨中跌倒的少年,少年低头轻言道了一声谢,飞快的跑开了。
      巷子转角,现了一片妃色的衣袂,少女贴着冰冷的石灰青小心将自己藏好,听见哥哥远去的脚步声,心中暗暗窃喜。她情不自禁抚上缚住双眼的白绫,再有一天,再有一天,她就可以摘下了,从出生带来的眼疾从此抛却,往后是明媚的人生,可以看到父亲、母亲,还有最爱的哥哥。
      可她的笑容只维持了一瞬,就僵住在唇边。
      那个居士没有立刻走,他捋了捋胡须,悠长而沧桑地一叹:“情有所系,必成血灾,但一生无悔,此心长安。可惜,可惜啊。”
      她的心像猛然被锥子刺中,鲜血长流,一种巨大的恐惧狠狠掐住她的脖子,几乎令她窒息。
      脑子里嗡的一声,现出无数的梦回午夜时的魅音。
      “他会因为你而死去!”
      “你这个灾星,你会害死他的!”
      “你舍得他就这样死去么!”
      秦莲郁忽然低声痛呼,蹲下身子抱住双膝,使劲地捂住耳朵,心中有个细小羸弱的声音还在竭力抵抗——不!不是这样的!都是假的,她绝不相信那个预言!
      很模糊的记忆里,她曾经无意偷听到母亲对父亲垂泪,才隐约知道,她出生那年,有个算命先生曾预言过——她命盘带煞,长兄会因她而亡。
      这样的抵抗是多么无力,莫大的恐惧犹如饕鬄,一点点吞噬她心中仅存的侥幸和理智。她可以不相信一切怪力乱神,不相信方士的未知预言,但是却不愿意用至亲的生命做赌注。
      那么就离开这里吧,从此再也不会有母亲忽冷忽热反复无常的躲闪,不会有父亲抵触与排斥,当然,也不会有哥哥温柔的守护。
      转身,从此,再也没有一个人会走街串巷呼唤她。
      “妹妹,你在哪里?”
      也没有一个人会亲昵的喊她。
      “郁儿。”
      巷子里空无一人,只留下一丝白绫,脏入泥泞。急雨打过满城的绣球花,忽然一片凄然狼藉。

      ————

      “哗啦啦——”
      一盆水从天而降,将白宝珠淋了个落汤鸡,就像那年不断的雨脚。又伴随瓷盘跌碎的声音,恍若一声惊雷,让她顿时从回忆中醒来。
      白宝珠抬头乜斜一眼,二楼上的人全然没有愧疚或心虚,反倒是挑衅地瞅着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今儿天气好,出来浇个花。”苏白笑得欠扁,“哟,牵着马,看这装束是要离开啊?”
      浇花?有拿这么大个铜盆浇花的?白宝珠心知肚明,却也不和他计较。
      苏白此人,自称是这家茶舍的老板,三年前,白宝珠一次任务奔走到这里,他爽快的搭了把手,从此两个人结识。以后每年,白宝珠都会到一次怀安,然后把城里的每条街巷都走一遍,再默然离开。
      几乎没有看见她是怎么出手的,苏白只觉得手上的铜盆一震,一枚小巧而泛着寒光的匕首已经钉在盆上,继而手上一空全化为碎片。
      那把匕首又飞回到了白宝珠的手上,苏白几乎把身子挂了半边在空中,才瞧清楚白宝珠手上还藏着一把泛着青芒的匕首,两把匕首相合,竟然是难得的同心匕。
      白宝珠恶狠狠地冲他说:“让你手贱,下次直接宰掉。”
      “宰掉了我的手,以后就没人给你拿酒了。”说完,白宝珠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楼上跳下来,她不急不慢往旁边一避,很不给面子地送了他一个狗吃屎。
      “你好歹给我个拥抱啊,都要走了还这么寒碜人。”
      白宝珠难得高兴一笑,手一招,“把你的好酒都拿出来吧,不上三十年的陈酿可不要。”
      “啧啧啧,”苏白抖了抖尘土,一脸嫌弃,屁颠屁颠进去拿酒。走过白宝珠身边,勾了勾嘴角,“忘记跟你说,刚刚我才洗了个脚,嗯,就是那个浇花水。”
      只见苏白蹭出去老远,对着白宝珠晃了晃脚丫子。酒幌被风大力地吹得哗啦一响,夕阳把影子拉得颀长。
      忽然有些感怀,这样的温馨似乎已经离自己很久了。白宝珠极力敛住不由自主的微笑,冷冷地说:“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回来了。”
      苏白一怔,用手不经意捏碎了一个上好的琉璃杯,半晌才敛眉,晦暗中含含糊糊地怒说:“不仅长得吓人,行为吓人,现在连说话也吓人了,你要赔我杯子!”
      白宝珠已经不耐烦他的絮叨,径直走到里间跪坐下来,衣角扫过花枝,留下暗香一地。苏白还直挺挺立在廊道,眼神有些昏惑,自言自语安慰自己。
      “赔我一杯子,陪我一辈子吧。”
      “你说什么?”
      四目忽然相对,两人却都急急避开,将青涩的心事藏得更深一些。

      ————

      千里明月行。
      跨上骏马,驰过九丈城墙;苇塘小道,青山流岚。只得星月相送。三年的相伴,不问来处,不问去处,不谈及身份,只论酒风云。
      “嗖——”
      青芒打着旋,狠厉地拦腰斩过半人高的芦苇,飞絮翩跹,无端美景与骤然的杀气却毫不相衬。
      只听得锵然一声,有剑光和匕首相接。这样一边倒,猎物无处遁形。双匕首在握,白宝珠潜入夜色里,狠狠挥出手臂。
      一个人影从苇塘里升起,月白色广袖长衣。他着实不像一个商人,也不如他说的浪人,倒更像高冷的世家子弟。
      利刃贴在颈动脉,苏白背对着白宝珠,眼睛都不眨一下,只要再迟一点,必然血溅三尺。
      “你来做什么!”
      苏白无奈叹息:“把我带走吧。”他的手慢慢拈上刀片,白宝珠注意到他的动作,手一动,抵住他的颈部更紧。
      “你再跟着我,我就杀了你!”
      “那你……杀了我吧。”苏白笑得坦然,白宝珠抬起匕首,又迟疑了。
      苏白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向后倒了下来,白宝珠措手不及,却想也没想便上前扶住他,苏白乘机将一朵紫色的绣球花别在她的鬓边。白宝珠一怒便推开他,推到一半,苏白已自己滚了出去,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他还犹自喃喃调侃,“要是没忍住,弄脏了花多不好。”
      白宝珠搭过脉,才发觉他体内已经沉积毒素良久。以前在怀安,每年有些时月,苏白会毫无踪迹。如今想来,每个人光鲜亮丽的背后,都有难以言喻的东西。
      “曼陀罗,入骨朝夕负。”
      白宝珠锁住他周身的大穴,扶着他慢慢站起,牵马远去。
      苏白将头靠在她的肩膀,笑得满足却怆然,“我在怀安一直等,一直等一个人。还好,我很幸运。”他忽然抬头,鼻子就要碰到白宝珠的下巴,眼睛一直看到她眸子最深邃处,脸上溢出的,是探寻的渴望,殷切的期望。
      “是么?”白宝珠心中一动,去仍旧一副不以为然,“比我好,我没有要等的人。我的亲人都已经死了。”
      苏白眼神有种奇怪的晦暗,表情复杂,情不自禁要伸手去触摸她美丽的瞳仁,咧着嘴角说:“你的眼睛真好看。”
      “不要碰我的眼睛。”白宝珠一声暴喝,心绪忽然乱了,本已经收好的匕首飞快地划过,速度之快,划掉了苏白的指甲,手指头渗出了血丝,前面全被磨平。
      苏白眼底有了哀恸,却装作不在意,十指连心,全不顾撕心的痛,笑嘻嘻将手伸出,触到白宝珠温热的唇,“哎哟,哎呦,痛死了!”乱叫一通。
      “你……你快帮我吹吹。”
      白宝珠自然不会给他机会,拍掉他的狼爪,又挪开快挂在她身上的躯体,一个人兀自往前走。
      她走得太快,看不到背后的人,对着月,又笑又痛。
      苏白语气依旧懒洋洋:“快说,你要到哪里去?……你不告诉我也行,你去哪里呢,我就去哪里。”
      白宝珠把匕首捏得咯吱响,很久,才慢慢说。
      “无疆城。”
      对于一个杀手,交托的似乎不止是信任,还有生死。
      “去杀一个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早以前的一个灵感,于去年完成的小短篇,介于武侠与爱情之间,隔了这么久再来看,未尝不感叹其中纠葛痴缠。
    喜欢的盆友就收藏一个吧。
    此篇字数不多,这两天就全部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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