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ner》Mammon万事屋

30、Stalker

　　There is no doubt about it that he was a fine brother.

　　——题记

　　都说文如其人，但凌霄翻来覆去地读着手上的剧本，却觉得文未必如其人。至少他这个妹妹一点儿也不像她写出的文字那么有美感。

　　通过私家侦探偷拍下来的照片、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懵懂无知地生活在距离自己几千公尺以外的海滨城市里——C城，一个在地图上呈现果核形状的繁华地区，一天天过着略显清贫的日子。

　　原本他与凌七年之间就该是这样看不见任何相交点的线段，即使他自从十五岁那年得知自己有这样一个生活在民间的“妹妹”起，他就一直关注着凌七年。

　　作为凌氏未来的继承人，他的体面生活下是凌老爷子对他一丝不苟的精雕细琢和他自己对一举一动的严苛以待，每天在繁重课业之后，他总会盯着照片里生活简单自在的凌七年看。虽然她脸上偶尔总会飘过丝丝愁绪，但她就像一棵长在滩涂边的芦苇，任风吹过压弯茎脉，总能在风雨过后直起腰板。

　　在二十一岁的那年，他提前修完了所有的大学课程，正式执掌了凌氏的大部分生意，凌家老头子也终于逐步放松了对他的高要求严标准，准许他在二十多年清教徒一般的生活之后有一个月的放纵。

　　他没有纵情声色，也不像T城其他纨绔子弟那样去遥远的大洋彼岸欢度自由的时光，他选择执行一个计划了许久的旅行计划——他去了C城，这个国人称之为魔鬼之都的地方，拥有着这个国度最灵活公正的商业体系，以及少数外来人口极度奢靡的享受所创造出来的富裕假相。

　　他脱下了习惯穿着的阿玛尼西服，换上寻常背包客喜欢的休闲衣着，抵达C城，见证了那座城市里鳞次栉比的建筑物构建出来的富丽，走在洋溢着尘世浮华的商业街上，他看着周围衣着体面的白领三五成群，脚步匆匆。

　　他知道自己接手的公司里有无数这样光鲜亮丽的如同工蚁般的员工，以为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打造自己的人生，实际上只能依附于凌氏这样的庞然大物去维持他们鲜亮的外壳，一旦失去工作就会在世俗的目光里迅速山穷水尽，曾经构筑的沙堡也会在竭尽全力的奋力挣扎里摇摇欲坠，朝不保夕。

　　他曾扪心自问，何为人生而自由，无解。他也曾问过晚年笃信佛教的凌老爷子，何为慈悲。凌老爷子眯着眼睛，说：“好好把凌氏发扬光大，就是你能做的最大的公益。”话语里承载了他渐渐明白的事理——一个企业的存在可以维护一群人的虚荣心，一群人自以为是的体面，而这正是他身为凌氏大公子所应该有的最大慈悲心。

　　凌霄觉得他迟早会厌倦这样的生活目标，学得累了，看账本看得眼睛酸了，他曾无数次的想要逃离，但他无可奈何。因为十五岁那年，母亲在病床弥留之际，告诉他了一个他宁可永远不知道的真相——

　　他不是凌氏的大公子。只是多年前一场狸猫换太子的把戏里的一个角。

　　当年凌家少夫人在C城度假养胎的时候，在得知自己所怀的并非男胎后，为了巩固自己正室的地位，斗过暗中窥视的小三二奶们，学着宅斗剧里的神技——假装滑了一跤，借故住进临近的市中心医院，又买通了院中护士，换得了临床一个同一产期的孕妇男婴。

　　据凌家夫人回忆自己的骨肉比凌霄出生晚了大概一两个小时，所以凌霄该叫那被抢走了金汤匙的姑娘“妹妹”。

　　之后就是凌家夫人泪眼婆娑地诉说着对于亲身女儿日日思君不见君的愁肠郁结。

　　生世如此狗血，直教人无以言说。在凌霄答应会看顾好凌氏真正的血脉之后，这个占着自己母亲名头十五年之久的女人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第二天，母亲生前雇佣的私家侦探就上门要求凌霄支付凌家大夫人自卧病在床后就一直拖欠的服务费用。凌霄也终于从那名私家侦探口中得知了凌七年的存在，并且宽宏大量地没计较对方在家母新丧的日子里上门讨债的行为，还确定了他与这位没颜色的私家侦探之间的雇佣关系。

　　从此凌霄就开始了一名远程STALKER的日常。到了二十一岁在重掌自由的那一刻，凌霄终于不在满足于没事刷刷凌家真妹子照片的二次元宅男行为，决定去追寻真人的脚步。

　　和照片上给予凌霄的印象不同，凌七年的脾气算不得好，也不太合群。他第一次见到凌七年的时候，是在凌七年就读的学校不远的地方，凌七年正和一名女同学扭打在一块儿，两个花季少女正撕扯着对方的头发，指甲化作利器在两双白嫩的胳膊上抓出道道血痕，周遭是一群围观起哄的大学生……

　　他躲在人群里，没有冲动地挤过去把两人分开，只是冷冷地旁观凌七年狠狠地扇对方巴掌的行为，凌七年脸上的表情木木的，丝毫不像另一个女生暴虐狰狞的脸孔，虽然凌七年下手一点也不轻，只把另个嗷嗷直叫的女生掼趴在地上，那女生脸上被拖出一块小小的擦伤。那女生似乎怕破相连忙挥手示意认输，凌七年停手挤出了人群，独自离开。

　　人群也因为没热闹可看而散开了。凌霄在这里附近多呆了几天，他有些担心在大学城这种地方闹出聚众斗殴事件，学校不会善罢甘休，闹到最后无权无势的凌七年会吃亏，但是出乎他意料，凌七年和那女生继续若无其事地在这里上课吃饭睡觉，那场斗殴似乎早已湮灭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直到后来通过私家侦探的社会经验，他才晓得有种地方叫“校外”，和他所知的三不管“金三角”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没有刻意去了解凌七年与那名看上去出身条件良好优越得多的女生之间的恩怨，但私家侦探还是尽职尽责地将那起小摩擦的来龙去脉给调查清楚整理成资料送达了凌霄手中。

　　为了一个奖学金的名额。

　　呵。凌霄嗤笑了一声，把资料扔在一边，随即转瞬一想却冷了面孔。若凌七年在凌氏长大，她又怎么会为了这种几百块钱的事情和人玩摔跤，说到底，还是凌霄上辈子一定欠下凌七年不小的债，才会百转千回之后，把自己给绕了进去。

　　虽然不是他选择自己成为凌氏的大少爷，但若是说他从未以凌氏大少爷的身份获得便利，并习以为常地庆幸自己能身为凌氏的少东家，那就显然有点矫情了。

　　他最终还是拜访了一下那所二流大学的校长，让那笔被凌七年看得很重的奖学金切切实实地落在凌七年这个普通的穷学生头上。

　　然后，他便结束了他的C城之旅继续回去当他的凌家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