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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6郭家三少(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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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铁蛋也能读书?”孟家嫂子眼睛一亮,她就是怕家里的大孙子会没出息。郭衍这么一提,她更是感激涕零了。
商严对孟家嫂子态度也很好,这孟家都老实本分,对三少更是关心。不像其他人是为了巴结讨好,他们的真诚他看得出来。“今年喜哥儿进学三少就和老爷说了这事,老爷早同意了。铁蛋是有福了,做喜哥儿的伴读,孟家嫂子还不谢谢咱们三少。”
孟家嫂子被商严这么一说,马上跪下磕头。头还没磕下去就被一只算不得金贵的手拉了起来,耳边是郭衍的笑声,“嫂子这是作甚,大冬天的也不怕冻着。”然后回头笑骂商严,“你也是,知道嫂子是老实人,说话也没个分寸。赶紧去里头备下吃食,领嫂子过去先填填肚子。”
“是,三少。”商严扯了扯孟家嫂子的衣袖,“孟家嫂子,随我进去先吃些点心,顺道儿等等孟明。”
皇甫勋的视线一直落在书案角落的那个纯金镶宝石手炉上,外面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有些莫名的感伤……
至少,不会有任何一个人听说他病了后,数九寒天赶一夜路,只为给贵为皇帝的他送条鱼补补身体。
他不是也想有人送他条鲥鱼,重在那片赤忱之心。
“实在抱歉,怠慢黄公子。”郭衍进来后,看到皇甫勋静静地坐在那里沉思,有些怀疑。这位,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你会刻印?”皇甫勋看到郭衍点头,继续道,“给我刻一个。”
郭衍看他没有一点儿玩笑的样子,只好答应。刻印需要石材,他不得不问,“黄公子是自带石材?”
“你这里有什么样的?”皇甫勋是临时起意,他只是不想这么快离开。就算能借躲雪而小坐,总归尴尬。
郭衍领着他来到另外一间屋子,柜台上陈列着约莫三四十个锦盒。锦盒上摆放着各种材质的玉石,都是上乘之物。
皇甫勋看得很仔细,挑选得很认真。就好像,他进书斋就是特意为自己来选石材刻印章的。
郭衍站在那里,安静地等待皇甫勋选择,不出声做出任何介绍,更不干扰不推荐。他想看看这皇帝的眼光,究竟达到何种程度。
因为,这三十七枚玉石里,有一方是天下罕见的流光冻玉。
看到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流光冻玉,郭衍不得不佩服皇甫勋的眼光之毒辣。皇甫勋看他,眼神里露出一丝满意,“就它吧。”
“它,不便宜。”郭衍非是坐地起价之人,这块玉石是镇店之宝。是很多年前他与人打赌赢来的,而玉石原本的主人更是因为赌博被债主砍死。他才留下这件东西,没有放入市面上漂白。
简而言之,这是赃物,带有黑色色彩。
“我只是觉得稀奇,不知是何材质?怎么个不便宜?”皇甫勋还以为郭衍不打算说话呢。他以往选东西的时候,哪个老板不是说这说那,偏他一言不发。
郭衍从他手里拿过流光冻玉,放在掌心用力揉搓了几下,然后示意皇甫勋摊开手心。他将流光冻玉放在皇甫勋平铺的手心上……
冻玉内里流光影动,如溪水之潺潺。冻玉四周更是有皎洁之光,堪比月光之美。落在掌心,好像握住了月亮一样。
饶是览尽天下奇珍异宝的皇甫勋眼眸里都满是惊奇与错愕,这玉石的质地比玉玺和皇君之玺更罕见、更稀有。
郭衍介绍道,“这是流光冻玉,产自海底,吸收月之光华,千年而成。天下仅此一枚,且只有这般大小。史上记载,始皇寻找玉石用来打造传国玉玺,本来就是用此玉,奈何寻而不得,不得不放弃。此玉其实不起眼,黄公子看上也算有缘,按照青石冻玉的价格出售。三千金,不知黄公子能否接受?”
倾国倾城的宝物,卖给自己只三千金,这郭衍做生意真的不会亏吗?皇甫勋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下,“我不喜欢占人便宜。”
买一架古琴都用八千金,三千金就买个始皇都寻而不得的珍宝,他会看不起自己的。皇甫勋拒绝这种占便宜的行为发生在自己身上,他还不信自己能买不起。
这皇帝还有点意思,宁愿跟他变着花样玩阴谋都不光明正大的占便宜,不会是占得便宜太小看不上吧。郭衍心里想着,脸上摆出为难的表情。“黄公子,三千金已经很多了。书斋最贵的,就是这个价了。”
皇甫勋把流光冻玉放在郭衍手心里,垂下的眸子里沉稳得很。要他说出不要这玉实在做不到,只能占这个便宜了。
想想,按平常人家的辈分算,他纳了郭衍的侄子为妾,郭衍也算长辈。送他个礼物,也无可厚非。为自己找到理由的皇甫勋缓缓点头,“银票明天送来。”
“黄公子,在下只收黄金。”郭衍不需要银票,他眼里只有黄金最不会贬值。迎上皇甫勋深沉的眼眸,他微笑不改。“这是书斋的规矩,请黄公子体谅。”
这人还真是……顽固不化!皇甫勋愤愤地率先出门,终于有了点小脾气。
郭衍进内室,看到皇甫勋在宣纸上写了个字——安。
笔走龙蛇,金钩铁划,刚劲凛然。
一个字,就能看出他性格果决,乾纲独断。
“刻这个字。”皇甫勋一直想让内务府刻个印,只是献上来的都不尽如人意。他希望,郭衍不会让他失望。
郭衍拿出一套刻印的工具,平口刀、斜口刀、单头刀、双头刀等刻刀一一陈列在书案上。郭衍净手后,问皇甫勋,“黄公子想要刻白文印还是刻朱文印?”
“朱文印。”他以后要用这个字来批那些请安的折子……
都说工作中的男人最有吸引力,认真的神态总让人移不开眼睛。
皇甫勋看着郭衍进行一道道刻印工序,尤其是郭衍在“上石”的时候,把他写出的那个“安”字描得他自己都难分真假。
满腹才情,舞文弄墨是闲事,经商养家是正道。郭衍,你究竟要让人瞠目到何种程度?不得不说,你真的惹到朕了。
模仿是郭衍的强项,他就是靠这个发家的。
九岁的时候,他得到面值最大的一张银票,足足一千两。是他为一位赫赫有名的画家代笔作画得来的报酬。
就是这一千两,改变了他所有的困境。
他开始伪造银票,真实到有的时候他自己都分辨不出。短短一个月,他将昌平最大的银号收入囊中,从此告别三餐不饱,养活了所有的兄弟姐妹。
所以,他不喜欢银票。
他只要黄金,因为黄金没人能够仿造。在战乱与和平的年代,永远不会受王朝的更迭影响。
至于刻印,那就要追溯到更久之前。
他待的那家青楼被查封,是因为昌平允国公的国公印被盗。他传出消息,国公印在青楼,并且提前刻了印鉴。
问他如何知道国公印长得什么样?
青楼里有一门学问,就是教他们这些人如何看印鉴认出来人的身份。后来,他习惯见人就打量人的配饰,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这也是为什么,除非必要,他绝不佩戴任何饰物。
郭衍的手法非常娴熟,刀法深浅快慢不一,一枚印章渐渐呈现在眼前。他将刻好的印章打上墨色印泥,在白纸上平整地按下。
与皇甫勋写下的那个“安”字一模一样。
皇甫勋沉稳的眼眸微动,这人怎么能模仿得逼真到本人都分辨不出?若是……那还得了。皇甫勋有了戒心,也就没有得到一枚好印章该有的喜悦。
郭衍不关心皇甫勋是否真的开怀,帝王总是多疑,心思又难猜。他自知不懂,又何苦费心多想。
商严见午膳时辰已到,来请郭衍进内堂用膳。看到皇甫勋还未走,有点诧异。对于皇甫勋,他觉得有些危险。
“黄公子若是不介意,留下吃顿便饭?”郭衍客气地邀请,其实他是希望皇甫勋走的。这样的人,他少接触为妙。
皇甫勋也打算离开,他还没有在外面吃过。保证自己安全,是对整个天下负责。万一饭菜有毒,他有个好歹,天肯定塌了。
蓦地,他点头,“那便有劳当家的款待。”他就是不希望郭衍顺心,他哪里听不出来那句留客的话不过客套。
至于有没有毒……他又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会无缘无故下毒。
郭衍笑意不变,心里暗骂皇甫勋帝王学术学得忒好,怎么看怎么有点无赖的意思。这小脾气耍得,和初见时大大不同。
郭府富裕,郭衍又是少爷又是当家,膳食当然不错,相当丰盛。不过,对于皇甫勋来说,就差远了。
皇宫里皇帝的正餐,规定有九十九道,虽然最远处的三十九道菜是假的,天天往上摆,好歹另外六十道货真价实。
再看面前有荤有素的十二道菜,两个汤,一盘水果拼盘。皇甫勋想起身拔腿就走,没这么委屈自己,山珍海味不吃来这蹭饭的。
抬眼看对面坐着的郭衍,皇甫勋心道:算了,回去也赶不上用膳时间了。
因为只有两人单独用膳,郭衍为皇甫勋盛了碗鲥鱼煮的汤,放在皇甫勋手边,算是尽了地主之谊。
来者是客么……
不愿皇甫勋嘴刁,皇帝么山珍海味吃多了,让他吃龙肉都尝不出味道。一顿饭吃下来,也就郭衍盛给他的那碗鱼汤吃着比较美味。
“再盛一碗。”皇甫勋习惯性的命令语气,说完后他发现自己有些紧张。却只看到郭衍一言不发地盛好放在他手边……
皇甫勋茫然地喝完第二碗,然后难得道歉。“抱歉,在……家里习惯了。”习惯有掌膳太监伺候,要吃什么只要说一声,忘了这是在郭衍的书斋。
“我明白。”郭衍哪里不知道他的金贵,微笑着解释道。“我家里那些小子和黄公子一般大小,总也指使我盛汤夹菜。你们这个年龄,正该被宠着呢。”
“当家的看着也不大。”皇甫勋倒没想到郭衍这么宠晚辈,难怪郭昶说到他总是依赖多过敬重。
郭衍的笑意深了许多,“再过几年就不惑之年了,能不大到哪里去。”这副面孔虽然看不出年纪,身体到底大不如从前。
午膳后,雪也渐渐停了下来。
皇甫勋在雪稍微小了些的时候,就带着那两幅郭衍的墨宝离去了。并告知,先将印章留在此处,明天送金子来时再取回。
站在窗口,郭衍拢了拢身上的对襟袍子,看着皇甫勋消失在街头的拐角。一时叹息:皇甫勋,你知道动郭府的代价吗?你输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