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浮云》微若妮卡

2、腾云

　　安然第二次见到腾云是在让.勒萨热机场。腾云左手拉着行李箱，站在电梯前面，站得笔直，像是生长在深北方的红松，坚硬挺拔。安然走过去，“腾云。”
　　腾云转过头看到安然有些惊讶，“安然？你怎么也在魁北克？”
　　“过来找人。你是？”
　　“公务。跟这边的一个公司谈一笔建材生意。你一个人？”
　　“嗯。”
　　“我租了车在下面，你去哪里我送你。”
　　“那地方在郊外，一个农场，挺难找的，你去忙你的，我搭火车去比较方便。”
　　腾云点点头，“你行李呢？”
　　“没带行李，今晚上我就返回渥太华。”安然晃晃拿在手里的外套说。
　　这时候电梯来了，两人一起进了电梯。下了电梯腾云的助理就把车开了过来，腾云上车之后降下车窗跟安然说了再见，安然挥挥手，目送车子开走便走去旁边的火车站。
　　时节已经是晚春，魁北克的温度还是有些低，迎面而来的风还是很凉，倒是让人精神了不少。安然刚要穿上外套，就听见有人喊：“voleur！voleur！（小偷）”安然抬头就看见一个人手里拎着一个包飞快向她这个方向跑过来，看来这就是那个贼了。安然侧身让过，在小偷与她擦肩而过的刹那，拎着外套的两个袖子甩起来刚好勒住小偷的脖子，向后一拉，快速奔跑中的小偷无防备仰面狠狠摔在地上。安然拉出外套，那小偷却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又要跑，却让安然抓住T恤后面的帽子，一脚踹在腿弯儿上，人就被扯着胳膊按到了地上。小偷还要挣扎，安然右腿膝盖顶在他后背上，让他动弹不得。安然回头喊了一声：“La police！ici！(警察!这里!)”路过的人也过来帮忙，看到小偷已经被制服，就围着防止他逃跑。这时候火车站附近的警察后面跟着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跑了过来。警察又高又胖，肚子快把警服撑破了，他呼哧呼哧地跑过来，接手了安然手里的小偷。
　　被抢的包是一个中国留学生的，一群学生要去魁北克乡下去玩儿，其中一个中国小姑娘被抢了包，本来以为定是追不到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安然。警察让小姑娘把包打开看看少了什么没有，小姑娘看了看说什么也没少，警察对安然表示感谢之后就压着小偷走了。小姑娘走过来看安然的发色和眼睛，小心地用英语问安然是亚洲人么，安然说是中国人，小姑娘就高兴了起来，“我也是中国人，我是江苏的！”
　　“嗯，以后小心。”
　　“刚才太谢谢你了，我的证件都在包里丢了可就有大麻烦了，太谢谢你了！”
　　“不客气。”安然说着看了一眼手表，“我要赶火车，再见。”
　　“哦，再见……哎！你是在魁北克留学的么？”
　　“不是。”安然怕她再问下去赶忙转身走了。
　　安然上了车才发现那帮留学生也坐这趟火车。由于刚才安然的英勇表现，被同学们围住称赞一一番。那个江苏姑娘更是跟安然旁边的人换了座位。一路上这姑娘又是给吃的又是给饮料，尽最大努力表达了对安然的感谢。安然有点承受不来就借口去厕所走到别的车厢坐了，火车快到站的时候才回来。巧的是这群游玩的学生也是去那附近的农场，安然搭他们雇来的车很快就到了迈克的农场。
　　迈克和几年前变化很大，如今他留了大胡子，人也更胖了些。安然的到来刚开始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以为是那位中国空军出了什么问题。安然告诉他肖飞没什么问题，她只是来把他的钱包还给他的。迈克打电话叫回了他的妻子，他要在家里招待安然晚餐。安然忙说不用了，晚上要回渥太华，这就要走了。迈克开车送安然到了火车站，临走时他再一次问安然：“Ann，他真的没有问题？我记得当时他眼睛受了伤。”
　　“他现在好好的在空军服役，真的没事。”
　　“那真是万幸。”
　　安然从迈克的农场回到魁北克已经是晚上10点，她站在街边等出租车却许久不见一辆。天气冷，街上行人都很少，路灯下湿润的路面闪着莹莹的光，偶有一辆私家车经过在路面上印上车辙又快速消失不见。安然扣上外套的扣子还是觉得有些冷，就去旁边的便利店买杯热的喝。
　　店里只有一个□□小伙子在收银台，安然拿了一罐热咖啡刚去收银台结账，这时一个浑身穿黑色的人闪进了便利店，他戴头套蒙着脸，用枪指着收银员和安然。收银员小伙子用阿语高声喊了一句，被歹徒用枪托打了一下。歹徒用法语让他们把手举起来，然后让收银员和安然把钱全都拿出来。歹徒见安然是女人所以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收银员身上，他也是有些紧张的，不断催促收银员快点。安然没有动，她知道这个时候任何轻举妄动都是危险的，这个人明显是抢点钱就会走的，要妄动刺激到他很可能枪会走火伤到人。
　　歹徒从腰上撤下一个黑色袋子递给收银员，让他把钱都放进里面。他拿了钱用法语骂了两句反政府的话，突然拿起一个罐头扔向安然，安然矮身一躲罐头打到她身后的冰箱玻璃碎裂开。这时门外突然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人迅速把歹徒放倒，抓着他持枪的右手往地上猛磕，歹徒枪刚脱手就被另外一个人按住。收银员这时候打电话报了警。
　　安然站起来摸了一下脸，手上有血，是刚才玻璃飞溅划伤的。
　　“安然？没事吧！”
　　“腾云？”
　　腾云两步到了安然面前，拿开她捂着脸的手，看到流血的伤口，眉头皱了起来。“不深，别怕，我带你去医院。”
　　跟腾云一起进来的另一个人是这间便利店的店主，腾云用阿语向他打听了附近医院的位置，就护着安然上了他的车往医院去。腾云抽了纸巾让安然捂着伤口，安然很镇定，一手捂着脸安静地坐在副驾座。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腾云看了她一眼问道。
　　“刚下火车。倒是又遇到你很巧。”
　　“我跟哈克谈点事情，这间商店是他的。车站这一带很乱，他和他弟弟之间有快速的联络方式，遇到危险他们能迅速地通知对方。我们刚好在对面谈话，就过来了。倒是没想到你在这儿。”
　　“我只是进来买喝的。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出门。”安然把纸巾拿下来，又换了新的按了按，见没再出那么多血了就放下了手。
　　“疼么？”
　　“还好。”
　　腾云又转头看了看安然的脸，然后就专心开车。晚上车很少，腾云开的很快，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医院。虽然时间很晚了，医院里却并不清闲，门口停着一辆救护车，医护人员推着担架从他们身边迅速地经过。腾云护着安然进去找到值班医生给安然处理伤口。医生给安然清洁伤口的时候腾云站在旁边看着，看着医生拿棉棒往伤口上擦，安然没有太大反应，也没躲，非常配合地完成了伤口的清洁和包扎。医生开了点消炎药给安然，腾云刚要接过处方，安然就自己接过去了，她抬头冲腾云笑笑，“我自己去吧，语言方便些。”
　　“好，我在门口等你。”
　　安然回来的时候看到腾云果然站在门口等她。现在是凌晨，他依然能不依不靠地站着，脊背挺的笔直，安然想起他曾经是优秀的军人，立定站好的时候一定要像一挺钢枪，浑身就一股凛然的气质，让人觉得敬畏不可侵犯。虽然他退伍很久了，那军人气质似乎是镌刻在了他的骨血上，行止之间可见端然。安然走过去，腾云回过身，“走吧。”
　　腾云把安然送到驻魁北克的办事处，跟着安然下车，“今天吓到了吧。”
　　“还好。今天谢谢你了，没想到那么巧又遇上了。”
　　“幸好给我遇上。刚才挺疼的吧，消毒的时候。我看着都疼。”
　　“有点儿，还能忍。”
　　“药记得吃。要是在国内就介绍你去一个老中医那里了，他配的生肌的膏药很有效。你怕留疤回国之后可以去给他看看。”
　　“嗯。我明天就回国了。”
　　“我给你他的电话。”腾云低下头翻着手机电话簿。
　　“谢谢。”
　　腾云笑笑，把电话给安然看，安然掏出手机存起来。
　　“对了，如果晚上做梦惊醒，深呼吸，腿曲起来，慢慢就平静了。不要害怕。”安然不明白腾云为什么这么说，还是点点头。两个人道别之后腾云让安然先进去。他看着安然进门之后才上车离去。
　　安然的同事见安然回来有些吃惊，问她你不是去渥太华述职了么，怎么又回来了，还有这脸是怎么回事？安然简单跟他说了去乡下找人回来又在便利店遇到抢劫的事。同事听完给她泡了杯加了肉桂粉的牛奶，让她喝完定定神赶快去休息。
　　安然很快睡着了，却做了梦突然惊醒。安然醒来捂着心口位置，这里砰砰砰跳的厉害。她想起腾云说的，就曲起了腿深呼吸。几次之后心跳没那么快了，安然翻身侧躺着，不禁想到腾云这个人，他姿态挺拔，处事妥当，看上去严肃却又细心地教给她梦中惊醒的处置方法。他是生意人却让人丝毫感觉不到营营汲汲的感觉，相反他行为端正，给人以信赖感。安然再次换了个姿势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陈肖打电话来说要去机场接她，问她几点的飞机。安然问她是不是有事。陈肖说有点小事，主要还是想去接她。安然就告诉了她时间。
　　安然一出关就看到陈肖在向她招手，她单手拖着行李箱走过去，陈肖看见她脸上的纱布说：“卧槽，你抓贼还破相了啊？这算不算工伤，加拿大政府没给你见义勇为奖金啊？”安然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陈肖把手机掏出来给她看，“还怎么知道的，你火了知道不？”
　　安然拿过陈肖的手机，是微博上一个视频，拍的是那天安然抓贼的过程，开头没有，是从安然把贼第一次按地上开始的。拍摄距离有点远，看着是手机拍的，看不太清安然的脸，但是熟悉安然的人还是很容易能认出来那就是安然。发微博的人应该是那天的那群学生之一，博主说他同学的包被抢了，被视频里同是中国人的人帮他们抓住了贼，虽然不知道名字但是身手和风采真是终身难忘。下面评论转发都是一片赞扬，说给国人争光，说小哥身手不错，小哥娶我or嫁我……安然看了两眼，把手机还给陈肖，“还好没拍清楚脸。”
　　“转到我微博首页上我一看有两万多转发，我说你这为国争光的念头还没熄灭呢？你小时候练武术最后没打进奥运会，然后你这是发挥余热发挥到国外了？”
　　“我这回真是路见不平，事发突然也没考虑太多。”
　　“那你倒是小心点儿啊，还给自己个儿弄伤了……脸上的伤深么，别留疤了嘿，身上还有哪儿受伤么？”
　　“没有，脸上不是抓他的时候弄的。”
　　“还另有隐情？”
　　“嗯，晚上遇到打劫的被误伤。”
　　“嘿！我说你最近是流年不利吧，要不要去雍和宫拜拜？”
　　“雍和宫是不用去，不过我这脸上的伤确实要回去跟领导交代下。你先送我去朝阳门儿。”
　　“得令！”
　　安然到了外交部办公楼本来打算先去张海洋那里述职，但走到楼梯拐弯儿的地方停顿了一下，还是先回了翻译室。跟翻译室的领导打过招呼才去张海洋那里。张海洋听完了安然的述职点点头，“行，我们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其他的贸易局自己担着去吧。你这脸是怎么回事儿？”
　　“报告领导，这是另一起国际争端。”
　　“呦呵，你还给我惹了出儿国际争端？说说吧，怎么回事儿。”
　　“我国外交部科员在加拿大魁北克一间□□便利店里，偶遇打劫被误伤。”
　　张海洋看她一本正经瞎说不禁笑了，“那么作为一个大国的外交人员，你采取了什么措施？”
　　“自己去医院包扎之后回办事处睡觉。”
　　“事情没闹起来？有媒体知道么？”
　　“当时是深夜，街上连只鸟都没有。”
　　“那就不用处理……我说你这算什么国际争端？”
　　“这不是不同国家种族之间出现了冲突么，虽然被我以大国的情怀包容化解了。”
　　“得得，就知道跟我贫。”
　　“海叔，我这是外出公干期间受伤，算不算工伤？”
　　“算算，给你报销20块钱医药费。”
　　“你们国际司真小气。”安然说完快速地转身走了。张海洋一肚子批判憋在嘴里憋的够呛。张海洋有个外号叫“嘴炮”，顾名思义就是打嘴仗特别厉害，安然觉得打一枪赶紧跑是十分明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