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灵镜》李何恩

5、灵镜再遇有缘人

　　顾名思义，这红叶山上满是枫树，一到秋季遍山红叶。若在平时，这里也算得上欣赏秋景的好去处，但他们二人走进山中，却觉得四下万籁俱静，令人毛骨悚然。
　　“齐峦山也是遍山红叶，可又与这红叶山大不相同。”莫岌疑心渐起，“我只觉得这里的红叶鲜艳得有些诡异。”
　　“既然这里有邪异传说，就不可不防。”
　　“怎么？这些年来常见妖魔前来扰乱尘世吗？”
　　“乱世之中妖魔横行，我朝以来乱世初定，妖魔之事也渐渐变少，近两年来更是天下太平。”齐铉道，“不过我此番来前，国师曾经阻拦，曾提起恐有妖魔来寻神物，怕我遭遇不测。”
　　“你不怕吗？怎么敢一人来寻？”
　　“要找东西当然不能大队人马浩浩荡荡，我本来有几个侍卫，都分赴齐峦山附近的村庄去找了。” 齐铉又忽然一笑，“如果能遇到妖魔，也未必是坏事，至少证明找对地方了。”
　　正说着，却见一个农夫模样的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奔来，小岌见他满身泥泞、披头散发，忙迎上前去，他看到山路上有人，却忽然站住脚，一时不知该进该退，茫然失措。
　　“大叔，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小岌柔声招呼。
　　那农夫不听招呼，反而想向路旁密林中逃去。
　　齐铉却注意到他腰间还挂着挖药的手锄，心下猜到了几分：“我们受人之托来寻人，你可是红叶村的赖老三？”
　　农夫虽没回应，却停下了脚步，可见正是他们要寻的赖老三。
　　“我们昨晚路过村子西边借宿你家，听闻你上山采药三日没回家，又见你家大婶和孩子很担忧，便帮他们上山来寻你。”齐铉不慌不忙地讲道。
　　赖老三看他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和行当，还知道自家位置和家眷，这才信了他。心中松了一口气，脚下一软瘫在地上。
　　齐铉连忙上前扶他，莫岌解下齐铉腰间的竹筒，喂了一口水给他，他才稍缓过气来。
　　莫岌便问：“大叔，你为何耽搁在山里了？”
　　“我，我在山里遇见了妖怪！”赖老三又想起那可怕的一幕，“前天傍晚我正往家赶，在湖边看见了两个人，我刚想上前去打招呼，却见他们一下子变做两条大蛇。我吓得赶紧跑，他们却又化作人形来捉我。没办法，我躲进一个山洞不敢出来，今天早上实在饿得不行了才跑出来。”
　　小岌和齐铉对视一眼，莫非真让他们说着了？妖魔在此出没，是否正是因为灵镜呢？小岌见齐铉眼神中喜忧参半，便知他与自己思虑相通。
　　赖老三歇过一口气便挣扎着起来，“咱们赶紧走吧！”
　　莫岌见他面色稍缓，忙扶他起来，“这里离村子不远了，大叔您自己能走回去吗？”
　　“怎么？你们不走？不要命啦！”
　　“我们要去会一会这一对蛇妖。”小岌道，“大叔你不用担心，我这把佩剑专斩妖怪！”
　　大叔惊魂未定地看着二人：“罢了罢了，你们小心，他们就在湖边！”说着便跌跌撞撞地向山下逃去。
　　待大叔远去，小岌握了握手中的佩剑，转头问齐铉：“怕么？”
　　齐铉竟还笑得出来，“既然你有仙剑在手，我自然不怕。”
　　小岌大窘，摸了摸鼻梁道：“我不过是为了劝慰大叔，心里也没什么谱。这是师父赐我的寒声碎，有师父仙法加持，寻常妖魔自然不敢近前。但我还从没用它对战过……说实话，我还没见过真正的妖魔……”
　　齐铉眼里的笑意掩也掩不去，紧了紧腰间的佩剑，道：“小小蛇妖而已，不见得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助你斗一斗他们！”
　　沿赖老三来时的方向，向山中又行了几里，再沿着水声行走，便找到了山谷间一片不大的湖泊。小岌站在半山腰远眺，发现湖边果然有两个青衣男子。
　　小岌悄悄示意齐铉蛰伏下来，齐铉心知她目力非凡人能及，便立刻安静伏在树丛间。
　　小岌俯望过去，见那两人守着一只炼丹炉，一人持续做法添火，一人不时从湖中舀水泼于炉上。小岌心下奇怪，这两个妖怪恐怕是在炼药，但为何非要留在这湖边，非要用这湖水呢？
　　小岌道与齐铉，齐铉也是不解，两人便决定稍作观望。
　　不知不觉已至日落，两个妖怪打开炼丹炉，取出两丸刚刚炼成的药，一人吞下一颗，更显兴奋异常。
　　待太阳余光消退，两个青衣男子倏地变成了两条青蛇。几乎就在同时，湖面上华光四射，似有万千烛火从水底透了上来。
　　小岌定睛一看，恍然大悟。原来，他们要寻的灵镜就在这湖底深处！
　　此时，就连齐铉也能远远看到湖上光影，听小岌猜测，他也缓缓点头：“白日里，灵镜藏于水底不易察觉，夜里灵镜吸收月华，折射光影，所以大放异彩。”
　　“那两只蛇妖原来是在用浸染了灵镜灵气的湖水炼药。只是，他们何不将灵镜取走？”小岌不解。
　　齐铉沉吟片刻，道:“你说过，寒声碎有仙法加持，所以寻常妖魔不能近身，这灵镜既然是神物，会不会也能抗拒妖魔？”
　　“正是了！”小岌心中叹道，这位凡人实在聪明，“赖老三说过，那天傍晚见到他们二人化成了蛇，今天他们也是在日落后显露真身，可见他们在灵镜光华面前无力维持人形，自然也无法取走灵镜。”
　　“你能取走吗？”
　　“一试便知！”

　　两人直冲下山，见那两条青蛇还盘伺在岸边，便毫不犹豫拔剑相向。它们一见寒声碎便立即避让，果然妖法尚浅，不能与仙气抗衡。
　　两条青蛇转而缠斗齐铉，却不曾想齐铉也不是好惹的，只见他剑锋清冽，步伐稳健，时而锐气十足，时而迂回难解。一条青蛇人立起来想要咬他，却被他一剑斩断。
　　“快去拿灵镜！”齐铉见莫岌忙于帮他解围，连忙催促。
　　此乃绝好时机。那青蛇在岸边无法化作人形，因而无法使出妖术，齐铉更占上风。莫岌看齐铉应对得当，便纵身跃入湖中。
　　月华吸收世间之灵气，再经灵镜投射，更是异常明亮，刺得莫岌睁不开眼睛。
　　深吸一口气，迎着光亮潜入湖底，终于摸到灵镜一角。莫岌试着搬动灵镜，使出全身力气，灵镜却岿然不动。莫岌心下明白，自己灵力尚浅，奈何不了这上古神器。
　　纵使修仙之人气息较凡人略长，莫岌也感到急需喘一口气，浮上水面，刚好见齐铉扫过那妖蛇的蛇尾，妖蛇逃窜而去。
　　深吸一口气再入水中，莫岌一口气潜入水底，正落于灵镜中央，忽然感到被灵镜吸引，好似一股仙气萦绕周身。这股熟悉的气息让莫岌想起从前在灵镜上小憩的感觉，再思及柏纶曾猜测这枚灵镜是因为感应到齐峦山上的灵镜才现身于附近，莫岌十分惊喜：莫非这灵镜竟能感知她常伴在另一枚灵镜左右？
　　正在此时，莫岌却隐隐听见岸上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齐铉的声音，便立刻跃出水面，朝林中赶去。
　　四下不见齐铉身影，却见一个青衣男子歪倒在树旁，双腿献血淋漓，显然已无法走动。
　　看到莫岌提剑赶来，他反道： “看样子你也取不到灵镜，不如赶紧走，等我一众弟兄来到，你就走不了了。”
　　“就算要走，我也要先取了你的命！”
　　莫岌提剑欲刺，不料他反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染血的牙齿，令人毛骨悚然。“你的同伴中了我的蛇毒，已然疯了。我劝你留我一命，只因为这是我刚刚炼成的毒，尚未炼制解药，我若死了，你的同伴也自然要死。”
　　莫岌猜到齐铉已被咬伤，心下犹豫，正不知何去何从，齐铉却凌空一剑，狠狠地削去了那妖怪的头颅。
　　“齐铉且慢！”
　　莫岌拦他不及，拉了他衣袖一把，齐铉却立即挥剑相向。莫岌勉强躲过，齐铉却步步紧逼。莫岌心下大惊，再看齐铉双眼竟呈金色，分外狠厉，衬着他原本俊朗的面容尽显妖冶之态。
　　莫岌仗着手中的寒声碎奋力格挡，却发现呈疯狂之态的齐铉用剑的力道远在她之上，再加上他招招毙命，她却不能伤他性命，竟愈来愈难以招架。情急之下，莫岌催动灵力，使出一招夜游宫，齐铉一时间视、听、味、嗅、言五感皆空，莫岌趁机将他敲晕，绑起手脚。
　　既然已经破戒，莫岌干脆催动灵力，以轻功将齐铉挟至湖边。
　　不知蛇妖所说的“一众兄弟”是否真的会来，但灵镜无论如何不能放任不管。莫岌再次沉入湖底，以灵力催动，灵镜也只是微微晃动。
　　莫岌浮上水面换气，却见齐铉已然醒来，且未现狰狞之态。“你已经好了吗？”
　　“我刚刚有什么异样吗？是你将我绑起来的？”齐铉的声音透着疲惫，但也重归平静。
　　“你刚才中毒了，发起狂来好吓人，”莫岌来到岸边，在齐铉身边坐下，细细打量他，“我现在解开你的手脚，你会不会又发狂？”
　　齐铉笑道：“我可不敢打包票。”
　　莫岌见齐铉双眼又恢复乌黑透亮，像平时一样温柔又笃定，终于放心解开齐铉的手脚，道：“那毒发作起来怕人，却没想这么快就好了。你若感到异样，一定要及时说给我听。”
　　齐铉点了点头，又问：“恐怕此地不宜久留，灵镜怎么样了？”
　　“我使用灵力都搬不动它，”莫岌愁眉深锁，“莫非只能回齐峦山找师兄？但这一来一回，灵镜会不会被法力高强的妖魔盗取？”
　　齐铉想了想，道：“弃之不管怕是不妥，仙界多幻化之术，你仔细想一想有没有可用之术？”
　　经齐铉一点，莫岌方才想到，确有一招玉楼空，师父用时可化山岳于身，再随意放至一处；师兄用时可化楼宇于身，搬于千里之外；她练习时因为灵力不足，只能化只苹果、化串葡萄什么的，一直觉得除了闭关时候偷带点食物，也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却或许可用。
　　“这灵镜神力无边，你真能炼化？”齐铉听后稍觉不妥。
　　“一试便知！”莫岌说着又跳入水中。
　　再次触摸灵镜，仍旧觉得仙气缭绕，直沁心脾。莫岌催动灵力使出玉楼空，意图缓缓炼化灵镜，然而片刻之后，灵镜丝毫不动。莫岌无可奈何，轻抚着光滑的镜面，想着它与齐峦山上双灵台中的灵镜并无二致，怎么偏偏如此命运多舛。本想炼化了它带回双灵台，但眼下只能先回山去禀报师兄了。
　　就在此时，灵镜却忽然羽化，莫岌只感到一股强大的神力直入血脉，如甘醴流淌。这感受与平日里幻化苹果有几分相同，但却又强烈到托着莫岌的身体直上水面。
　　等在岸边的齐铉先是见到水中光影流淌，只道莫岌正在炼化神器，而后却见水浪大作，渐渐形成漩涡。齐铉心道不妙，正欲入水相救，却见一道白光破水而出，竟是莫岌弹出水面。只是她周身被强光裹挟，疾速而上，大有奔月之意，齐铉暗叫不好，忙疾呼其名。

　　惊闻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小岌如梦方醒，只觉一股通灵之气要将自己带往九天之外，连忙以灵力压制。
　　俯首望去，距离湖面已有四、五丈远，齐铉一边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一边伸出双手作势要接住她。
　　莫岌刚刚回过神来，恐怕自己要掉下来，却发现自己竟有了御风之灵力，便脚踏清风，缓缓落下。

　　轻风袭来，月华如练，白衣纷飞，款款而来，原本惊恐万分的齐铉，见小岌乘风归来，如九天仙女下凡，竟一时看得痴了。

　　“你这样看我做什么？”
　　齐铉见小岌轻踏于水面之上如出水芙蓉，身上的华光也逐渐敛去，笑盈盈地看着他，乍一看与之前没什么分别，但又分明有了一些难以言述的变化。
　　“我炼化了灵镜！”小岌炫耀够了她的轻功灵力，终于经水面弹了几弹来到齐铉身边，拉着齐铉又叫又跳，“灵镜果然神力高强，我竟然也灵力大增！”
　　“莫非你仙脉已通？”
　　“那倒没有……我毕竟修为太浅吧。如果有现在这般底蕴，再修炼个一二十年，兴许就能成了！”但转念一想，小岌又道，“但我幻化这灵镜不过权宜之计，等到回到齐峦山，我还是要化度出来交给师父，届时这灵力恐怕也不保了。”
　　想到要见师父，小岌又有些害怕，“我在凡界使用灵力是犯了仙规的，现在又身怀宝物，恐怕要先回齐峦山。你随我一起去，再求师父用灵镜救你父皇可好？”
　　见齐铉有些犹豫，小岌又道：“师父为人慈悲，再加上你寻灵镜有功，如果能帮你父亲的话，一定会帮的！”
　　想这灵镜终非凡物，也不知究竟能不能救人，如何救人，齐铉便依言随小岌返回齐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