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灵镜》李何恩

6、青蛇之毒催人狂

　　再经过红叶村时，小岌和齐铉又来到赖老三家打尖。一进院门便发现这里愁云惨淡，进屋一看，原来是赖老三因为惊吓过度病倒了。
　　“大叔你放心，蛇妖已经被我们杀死了。”小岌忙上前安慰。
　　“怎么可能？那妖怪一会儿变蛇、一会儿变人，法力一定很强。”赖老三战战兢兢地缩在被子里，气若游丝。
　　“全靠这位武功高强的侠士呀。”小岌说着，将齐铉推上前来。
　　齐铉知她要让赖老三心安，便也不推脱。“我自幼习武，当然不怕那蛇妖，趁它们变成蛇形，便将它们都斩了。你若改天再上山，说不定还能看到断成两截的青蛇呢。”
　　赖老三看齐铉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气度，确实非等闲之辈，心下才信了几分，原本筛糠一般的身子稍稍安稳了。只道：“我以后哪里还敢进山。”
　　大婶看当家的稍有好转，面露喜色，连忙上前劝道：“不进山就不进山，只要你身子养好了，我们就搬走去也没关系，哪里还讨不到一口饭吃。”
　　大叔用力点了点头，面色总算好一些了，又问齐铉：“你们两个都还好吧？”
　　莫岌连忙道：“他被蛇咬了一口，你家可有治伤的药材？”
　　“有有有，”大叔忙道，又让大婶去拿药材研磨好了，帮齐铉上好。“这伤口看起来恢复的很快，应该没什么大碍。”
　　大叔是常在山里行走的人，应该见过不少被蛇咬过的人，再加上本身以采药为生，稍通药理，莫岌听他说没事也终于放心了。
　　这时，这家的女娃气喘吁吁地跑进门来，怯怯地开口：“我去村口担水看到了官军，说是在找一个二十上下穿锦服的男子。”说着瞅了瞅齐铉。
　　大婶也立刻想到他们要找到是齐铉，忙问女儿：“你可跟他们说了？”
　　女娃摇了摇头，“我想着回来问问再说。”
　　小岌心道这女娃真是聪明，大概听官军描述便知他们要找的是齐铉，竟沉得住气先跑回来通报。再看齐铉，也是目露赞许。
　　“若是官军，可能正是来找我的。”
　　“是侍卫？”
　　“应该是，他们知道我来红叶村。”齐铉说着又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递与赖家大嫂，“赖大叔还需将养身体，你们肯定有要用钱的地方，这里面有一些银两，你们留着用吧。”
　　赖家夫妇再三推辞，小岌帮腔道：“先前你收留了过路的我们，现在我们帮一点力所能及的忙，这正所谓因果轮回，好人好报。”
　　赖家夫妇千恩万谢地收下，赖老三又叮嘱老伴和女儿将恩人送至村口。
　　一行人来到村口，正见到五、六名官军在与村长交谈。
　　看到齐铉走来，一名身着黑衣、身型颀长的男子率先上前拜见，道：“参见太子殿下。”
　　其他官军也纷纷下跪参见。
　　村长见状连忙有样学样，四周的村民不管明不明白纷纷跟着跪了下来。
　　一时间呼呼啦啦动静极大，小岌呆若木鸡立在原地，忽然觉得齐铉身上真有一番王者气概，不可唐突。有那么一瞬，也觉得脚下一软。
　　好在齐铉拉了她一把，悄声道：“你起什么哄！”
　　小岌才想起两人仙、人有别，自己哪里需要对他下跪。连忙摸了摸鼻子压压惊，心道：幸好膝盖没着地，不算给仙界丢脸。
　　齐铉让大家平身，又与赖家大嫂和女娃道了别，便遣退村民。
　　先前上前来参见的男子显然是齐铉的亲信，在几米开外的地方单独向他汇报，颇显神秘。小岌本不想偷听，奈何她耳力始终超乎凡人，还是模模糊糊地听到：“皇帝驾崩……秘不发丧……请太子回宫继位……”
　　小岌大惊，齐铉的父亲竟没有等到灵镜来救，已经过世了。想必因为太子不在宫中，恐生大乱，所以齐国秘不发丧，火速来接齐铉回宫，主持大局。
　　齐铉听完也不说话，只缓缓闭上眼睛，静立在风中，像是被定住一般。
　　莫岌想要上前安慰，却又知道，他不愿睁眼，定是怕眼泪留下，他不愿开口，定是怕声音沙哑。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将是一国之君，纵使心中万般酸楚，也要坚持这一点。
　　莫岌心下难过，也只能远远地陪他立在风中。
　　片刻过后，齐铉睁开眼睛，眼中虽有忧戚，但更有笃定。他阔步来到莫岌面前，道：“想必你已经听见了，我不必、也不能随你去齐峦山了，这就要启程回宫。”
　　小岌点了点头，想要安慰又不知怎么开口。
　　沉吟片刻，齐铉又问：“你可愿意随我去上疆看看？”
　　小岌无奈道：“我是偷偷下山的，只有三日时间，现在就得赶回去了。”
　　齐铉叹了一口气，又问：“若你他日再下山，会不会去上疆？”
　　小岌连忙点了点头，“如果一朝修得仙脉，便可以任意往来仙凡两界，到时我一定会去帝都上疆看一看。”
　　齐铉暗淡的面色刚刚缓和，却又听到小岌没底气的一句，“只是……只是不知道还要几个二十年。”
　　两人又沉寂片刻，倒是齐铉先露出一丝笑容，道：“罢了，仙缘不可强求。只是，我听你对赖大叔一家说到因果轮回，很是有趣。你我相识相遇，又是怎样一番因果呢？”
　　小岌沉吟片刻，娓娓道来：“起初我以为，你帮我解围是因，我帮你救父是果。但现在看来，也许你我偶遇是因，寻回灵镜是果。不过因果之事不可管窥蠡测，也许从我们相识到分别这三日正是前事之果、后事之因，只是我们身在其中，也许穷尽一生也看不清。”
　　齐铉听完只道：“我希望你我相遇是因而不是果，我希望上天来日给我一个交代。”
　　莫岌见他目光炯炯、意气风发，正似他们初遇那时，竟觉得心下一暖，一时无言以对。
　　齐铉望了她片刻，目色如水，而后道一声“珍重”，便率众人离去。

　　齐铉的身影渐远，小岌也马上启程。她打算在今日之内赶回齐峦山，一是因为身怀神器惴惴不安，二是为了兑现与师兄的三日承诺。
　　虽说为了夺取灵镜，偷偷下山之事已经瞒不住了，早晚要受师父责罚。但如果她信誉良好，以后师兄说不定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她下山，说不定到时还能去上疆游玩呢。
　　“齐铉是金光闪闪的皇帝，一定能带我吃好多好吃的，玩好多好玩的！”想到这里，莫岌心下窃喜，也不再担忧师父问罪了。
　　这在这时，刀剑之声却自齐铉一行离去的方向隐隐传来。小岌大惊，怕他们遇险，连忙追去。
　　待她追赶上来，却见到挥剑乱砍的不是别人，正是齐铉！他的一行随从皆已命丧在他剑下，只有那名黑衣随从，虽已受伤，却还在一边格挡、一边退守。
　　“坏了，竟是昨晚中毒后的症状！”小岌说着，连忙拔剑上前，想设法阻止。
　　还不待小岌近身，但见一道金光自上而下，像大钟一般将齐铉扣在其中，齐铉疯狂地左冲右突，却毫无用处。
　　“寒蝉钟！”小岌正想是谁能有如此仙力使出这招仙法强劲的寒蝉钟，竟见师父从天而降。
　　“师父！”小岌连忙奔上前去。
　　齐峦上仙看了看齐铉，又将目光锁定在小岌身上，吓得小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听说红叶村附近天象有异，便赶来看看，竟遇见如此邪佞之气，”齐峦上仙问小岌，“你可知道所为何事？”
　　小岌连忙将自己在山下偶遇齐铉，与他一起发现灵镜、大战蛇妖、炼化灵镜之事道来。师父越听面色越沉，得知她已经寻到了上古神器双灵镜也毫无喜色。
　　“师父，弟子知错。只是能不能先救齐铉？他看起来很不好。”小岌说完事情经过，见齐铉已经不再疯狂挣扎，反而静躺在寒蝉钟内，倍显虚弱。
　　齐峦上仙看了一眼齐铉，面色不善，却道：“他暂时无事，倒是你，再把炼化灵镜的过程细细道来。”
　　莫岌便遵命将她四入湖底、炼化灵镜时的每个动作、每种感受都一一详述，待她说到自己抚摸灵镜，感到它与齐峦山上的灵镜并无二致，而后灵镜忽然羽化时，齐峦上仙眉头深锁。
　　莫岌以为齐峦上仙是得知她曾偷上双灵台而不悦，却不知齐峦上仙真正烦恼的是以莫岌的修为竟能炼化双灵镜，实乃异事。
　　要知道，这双灵镜乃上古神物，妖魔无法近身，凡人无法移动，神仙要想炼化它，没有高深的修为怕也不行。若说柏纶将它炼化，齐峦上仙也会十分惊讶，而今莫岌却说自己炼化了灵镜，这实乃古今怪谈。
　　但当莫岌说起她触摸灵镜时所思所想，齐峦上仙却明白了几分。他早知莫岌经常爬上双灵台玩耍，只道她灵力低微，于神器无害，便也不太管她。但她的身上难免沾惹了山上灵镜的灵气，而湖底灵镜怕是感受到了这股灵气，甘愿被她炼化。
　　可是，她与那灵镜一个仍是凡胎俗骨、仙脉未通，一个则是上古神器、携天地之灵，究竟是谁炼化了谁呢？
　　“你将炼化的灵镜现出原形来吧，交由为师保管。”
　　莫岌听命，立刻盘坐下来，使出玉楼空，想将隐化在她身体中的灵镜移出。然而半晌过去了，莫岌头上渗出颗颗豆大的汗珠，却丝毫没有效用。
　　齐峦上仙心道不妙，这灵镜果然不是莫岌能够随便驾驭的，但他只道：“罢了，你当下灵力不够，我们回到齐峦山再议。”
　　莫岌暗暗称奇，却更担心齐铉的安危。“师父，齐铉中了那蛇妖的毒，当时便发作过一次，也是这样须臾便好。这是什么毒？怎么这样奇怪？”
　　齐峦上仙见齐铉已经平静，便收起寒蝉钟，上前一摸他的脉象，道：“像是狂人酒，正是那些蛇妖常用之毒，他们往往将毒液藏于毒牙，被咬之人就会发狂。只是，中了狂人酒的人往往不过几个时辰就心脉俱断，他怎么会两次毒发，两次好转呢？”
　　莫岌与齐铉都没想到这毒如此之烈，莫岌忙问：“有没有办法可解？”
　　“唯一的解药便是那蛇妖的毒牙中的另一种毒液，因这种毒液需由蛇妖以自身灵力催发，所以必须抓住那蛇妖，逼它甘愿吐出毒液。”
　　两人一听，双双低下了头颅，半晌，莫岌才道：“可那蛇妖昨晚就被斩了。”
　　齐峦上仙也一时无语，而后惊诧道：“那他怎么活下来的？”
　　莫岌与齐铉面面相觑。齐铉缓缓道：“昨天我们夺取灵镜前，那两个蛇妖正在用湖水炼药，而后都服下了药丸，会不会这药与寻常的狂人醉不同？”
　　“是了！”莫岌也忽然想起，“那蛇妖被斩死前曾说，这是他刚刚炼成的毒，还没有解药，所以这毒就算是狂人醉，也是另一种狂人醉。”
　　齐峦上仙又抚了抚齐铉的脉，发现此刻剧毒竟真的被抑制了，吸引他前来的邪佞之气也隐去了。“他昨天第一次好转的境况是怎样的？”
　　“他在树林里杀了蛇妖又要杀我，我便用夜游宫将他五感摄去，然后打昏了他，绑起手脚，挟到湖边。当我潜进湖里用灵力搬动灵镜未果后，再浮上水面就看到他已经清醒了，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
　　齐峦上仙暗暗思忖，刚刚他感受到邪佞之气连忙赶来，也不过使用寒蝉钟将他关住，并没有以仙力救他。原本他还狂乱挣扎，但当莫岌赶来，他便慢慢平静下来，莫非……
　　齐峦上仙催动灵力，莫岌只觉身体腾空而起，便被送至百丈之外，还不待她弄明方向，又被师父抓了回来。
　　这一来一去让她都摸不着头脑，师父和齐铉却都弄明白了。
　　“你刚才感觉如何？”师父问齐铉。
　　“心擂如鼓、气血倒流，难受得紧。”齐铉如实回答。
　　“正是如此，我也又感受到了那股邪佞之气。若不是即时将小岌召回来，恐怕你又要发狂了。”
　　“难道，小岌能镇住我所中之毒？”
　　“非也，是灵镜能镇住你所中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