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令哈》ALONEONE

5、 chapter 5

　　程陌摘下护目镜，翻下帽子，坐在小矮凳上脑袋正放空，突然一段旋律极快的钢琴曲响起。

　　姜正南帮她设定的，属于他的专属铃声——野蜂飞舞。

　　他说只要这段铃声一响，他这只大黄蜂就立马会飞到她的面前。

　　程陌接通，那边传来温柔优雅的声音，“在干嘛呢？电话一直打不通。”

　　“这边信号不好。”她想起电话里那些四十多通的未接来电提醒，应该都是姜正南打来的吧。

　　“哪啊？”
　　“大西北”
　　“去那演奏？”姜正南明知故问，他查过，程陌最近推掉了这个月比利时的演出。
　　“旅游”程陌平静道。
　　电话那头传来悦耳的笑声，“那地方你受得了？”
　　程陌懒洋洋道，“习惯就好。”
　　“是吗？”姜正南说，“听声音似乎过得不错。”
　　“……”

　　各自沉默了一会。
　　姜正南问，“你把奖杯拿走了？”
　　“嗯”
　　程陌听出姜正南那边正放着Peter Lynch Tchaikovsky的钢琴协奏曲。
　　姜正南又问，“不打算拿回来吗？”
　　他在挽回，程陌如何听不出。
　　“它有更好的去处！”
　　“大西北？”姜正南笑出声，“是打算摆在青藏高原膜拜还是埋在沙漠戈壁祭奠？”
　　“别这样，姜正南！”程陌不耐烦，“好聚好散，再见不难！”
　　“你记得那天我说过的话吗？”

　　那天她转身要走，姜正南俯在她耳边低声说的那句话。

　　他说，“程陌，我们之间不会结束！”

　　似警告似威胁，更是无休止的纠缠不清。

　　程陌握紧手机，她闭着眼，深吸一口气，“你……”

　　呯…呯…呯敲门声徒然响起，程陌起身，“谁？”

　　“我”门外低沉的声音回答。

　　不知怎的，程陌感觉刚才僵硬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

　　电话那头疑惑道，“谁在你那？”

　　程陌没回答，她把捏着手机的手自然垂下，走过去把门打开。

　　季锋看见门开的瞬间，闯入眼帘的毫无遮挡的面容，白净，秀气，那双细长的眼睛异常冷漠，季锋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沉入深邃的眸子里。

　　“厨房里的面条煮得太多，吃不吃？”那语气听起来不耐烦，有那么点“你敢说个不字，试试！”的意思。

　　程陌静了两秒，说：“好，我换身衣服过来。”

　　季锋刚要说话，程陌抢先开口，“又要骂人了？”

　　季锋眉心轻拧，半天没反应过来。

　　程陌无所顾忌的盯着他的眼睛说，“你跟我说话，第一句会好好说，第二句你会骂人！”

　　“……”

　　季锋突然笑出声来，摸摸鼻子，“别磨蹭了，换完赶紧……”他想说滚过来，结果说成，“面要糊了。”

　　季锋说完转身离开。
　　程陌关好门，把手机拿近耳边。
　　“没事的话，我挂了。”
　　那边姜正南一直在听他们的对话，“那男的是谁？”
　　“朋友”
　　姜正南没问下去，“好！吃点东西早点休息吧！”
　　程陌直接挂断电话。

　　**

　　程陌进来的时候，灶屋里的三个人已经开始低头闷声扒着碗里的面条在吃。

　　季锋注意到她并没有换衣服，只是在黑色的冲锋衣里加了件白色的羽绒服，她身高不矮，甚至还能隐隐看出包裹下的那躯身体纤细修长，即使穿得很多，也不显臃肿，配合她寡淡冰冷的神情，一副高洁神圣不可侵犯的模样。

　　季锋挪挪位置，示意她坐在炉子旁。

　　程陌也不客气，人总是向着最温暖的地方靠近，她也不例外。

　　坐下后，她警惕的扫了屋里一周，冷不防撞见黑子躲闪的眼神，他赶紧低下头，没敢打招呼，刚才豪哥说的话，以及被她排斥的话还记忆犹新。

　　季锋把盛着面条的锅往她面前推了下，说，“吃多少自己夹。”

　　程陌低头看见一副灰白的碗筷摆在她面前，面色霎时沉了下去，手指不由的想攥紧。

　　她背包里自带了碗筷，来得急，忘带过来。

　　“怕下药啊？”阿豪抬起头，瞪她一眼。

　　程陌的身体有些发抖，她想起姜正南储物间里保存过一副完好的西汉时期出土陶琬，上面斑驳花纹青黑色。

　　当时，姜正南通过竞拍得到，拿在手里细细观摩，程陌坐在一旁，似乎能闻到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东西，散发着腐烂死人气息的味道。

　　想到这里，她的胃开始痉挛，只觉头晕恶心。

　　她坐在那里不知所措，阿豪瞧她绷得老紧的样儿，真以为她是在担心下药的事。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他直接把锅拿过来，手里的筷子一挑，大嘴呼哧吸了好大一口，脸颊鼓鼓的说，“怕就别吃！”

　　程陌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季锋看她一脸隐忍的表情，唇角微勾，也没再理会她。

　　阿豪吃完东西，碗一放，起身对着季锋说，“老三，那房间没法睡，我和黑子去车上睡！”

　　刚刚季锋已经把停车的位置告诉他了，他想了想，觉得车子停得偏，虽然不易察觉，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守在车上放心点。

　　季锋点点头，“去吧！明天雪一停我们就出发。”

　　黑子走过来，“锋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去车上睡？”

　　话音刚落，阿豪又是一巴掌招呼过来，“你他妈睡后备箱啊，你家锋哥就有地方睡了。”

　　大切的座位厚实宽大，憋一个牛高马大的阿豪已经够委屈了，再来个身形宽大的季锋，黑子估计只能睡车底下了。

　　黑子反应过来，两位大哥是在照顾他，很识抬举的干笑两声和阿豪一起离去，末了，又偷偷瞥了眼程陌。

　　两人离开后，季锋见程陌还立着背脊，直直的坐在那里，姿势和白天坐在车上的一样，这样的坐姿，代表拘谨，严肃，警惕性特别强。

　　“锅里还有包子，要吃自己去拿！”他往黑子刚刚坐过的地方指指。

　　程陌咬了下嘴唇皮，似是努力做挣扎。

　　看在季锋眼里，觉得无语，索性不再劝她，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对于这种半路遇到的女人更是没有半分兴趣。

　　一时间气氛安静，只听见屋外暴风的呼声，他干脆起身收拾炉子上的碗筷。

　　“你们是干嘛的？”程陌突然开口，先前她去拿身份证的路上遇见他，他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

　　“别乱跑，外面危险！”

　　这个男人一直不算干净的嘴巴，为什么要善意的两次出声提醒她提防着什么。

　　季锋端着碗筷正要出门拿到井边去洗，闻言顿住脚步，回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怎么？对我感兴趣？”
　　“……”
　　“不是对我感兴趣？那么是对黑子那小子感兴趣？”
　　“……”
　　“别……”他把“他妈”两字硬生生憋回去，咬紧牙齿说，“这世界上好人坏人你分得清吗？别以为上了我的车，就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程陌眼皮都没掀，淡淡道，“我没把你们当好人坏人看，我就是个半路搭车的，上车付钱，谁也不欠谁的！”
　　季锋不作声，这个女人不仅能忍，还浑身还带刺！

　　**

　　季锋洗好碗筷回来的时候，程陌还坐在那，不过手里多了一个包子，慢条斯理的撕着面皮嚼着，她的手很白，比她手里白花花的包子还要白，修长又干净，微微红肿。

　　她的动作很优雅，一点也不显矫揉造作，看得出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其实从她一身户外名牌绑身，谈吐举止，季锋也看得出这个女人家庭背景一定很好。

　　季锋不动声色的摸摸鼻子，把视线收回。
　　“吃的惯？”季锋走过去，把洗净的碗筷摆回原来的位置。
　　“习惯就好！”程陌淡淡说。
　　“怎么被甩在半路上的？”
　　程陌的眼皮动了动，“这个问题先前我已经解释过了。”
　　季锋笑，“我坐在车上，没听见！”
　　程陌忍了忍，“司机想加价，我不同意，所以被丢在半路上。”
　　季锋踢了一脚木凳，顺势坐上去，离程陌近了很多，他双手抱胸，俯下.身，离她更近。
　　“你觉得我会信吗？”

　　握着包子的手紧了一下，程陌撇过头想躲，这次他的气息全部扑在她头发上，脸上，她的身体顿时僵硬起来，像困在孤岛上的人，风浪海水一波接一波迎面袭来。

　　季锋假装感觉不到，坏坏的勾着唇角，直直的看她，等答案。

　　她知道他在戏谑她，似是憋着一股子气，她努力克制心里的反感厌恶，鼓起勇气不躲闪，迎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抬头，她和他的面对面的对视，距离不超过一个拳头。
　　她挑衅道，“对我感兴趣？”
　　季锋，“……”
　　“不是对我感兴趣？”
　　“……”

　　程陌一瞬不瞬的看他，她的脸色很苍白，眼神很冷，“好玩吗？”
　　季锋坐直身体，笑了笑，“有点意思”。
　　程陌想爆粗。

　　季锋没再逗她，这女人心眼还蛮小的，他起身推开木凳要走，“吃完赶紧回去休息。”

　　忽然，窗外晃过短暂的亮白，车子发动机的声音，有车进来！

　　两人同时看向屋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