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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二.

      项昊的回归对于龙城马戏班来讲可算得一件大事,要说明这一点,首先咱还得浪费一点口舌来说说项昊其人。

      说啊,龙城马戏班里有三个学徒在入班之前同其他人的身份天差地别,这仨人就是沈文涛,项昊和顾小白。

      论说龙城,沈项两家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大业大面子大,独独出来俩不肖子孙,放着家业不继承,留洋两年回来偏去研究那家里的老爷们一看就上不了台面儿的玩意儿,还整个洋词儿,叫什么魔术。顾家不与沈项鼎足,但可是一门读书人的书香世家,也不知怎得这辈儿出来个异端,就看上了手艺人的行当,说不准吧还拗不过,顾老爷子读了一辈子圣贤书是着实下不去手揍儿子,气急了也只是一茶杯摔脚边骂声滚,赶上儿子难得听次话,说滚就滚了。

      再说项昊。这项大少爷是个什么德性呢,咱有句老话,叫做三岁看老。而这位项大少爷五岁时候干的最轰轰烈烈的一件事就是跑到沈家的屋顶上撒尿。勉强也算是混不吝出了格局。

      当然了,结局就是提上裤子一下来就被沈文涛摁头一顿揍,揍得鬼哭狼嚎还嘴硬,胖头肿脸的愣是没求饶。

      自此俩人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一斗斗了十来年,从国内斗到留洋国外,从国外斗到留洋归来,直到认识了薛少华,局面才发生了颠覆性转变。

      薛少华的出身同杜枫倒有些像,战争孤儿抑或穷人家卖儿卖女的,咱不细究,区别在于薛少华还有个亲妹妹,为了养活妹妹,便是自幼拜师入行学手艺,小小年纪就登了台。而杜枫则得好心人收养,好歹自小没落下念书的机会,长大之后才入的行。

      所以沈文涛项昊与顾小白三个是小时候就见过薛少华的,只是最初只见过他在台上表演,真到与他相识相交称兄道弟起来,也是十多年后了。

      薛少华为人宽厚勤勉,处世又淡泊,总有着与他年纪不相符的老成沉稳,沈文涛一向视他为榜样,就项昊与顾小白这种顽劣脾性的,至少也都佩服。所以有了薛少华的左右磨合,项昊虽仍然时不常地同沈文涛斗斗嘴,但起码不再针尖麦芒,好歹这四人一桌的麻将算是和乐了。

      至于后来薛少华殁了的事,个中悲惨凄绝,咱就再找机会另表罢。

      就说与沈文涛项昊顾小白同期入班拜师的,除了杜枫,另还有约莫十人。其中沈文涛与项昊因着痴迷魔术,留洋期间也四处探访,自己学了不少门道,所以入班以来就成为台演红人,结合师父传授的传统技艺,多番改进融合,各有绝活,双人魔术尤创新高,故而很快成了师父的得意弟子。

      薛少华擅长的是见真功夫的身体杂技,尤以武术、顶功、器技见长。欧阳班主考量这一批新学徒的时候,单挑了杜枫出来承薛少华这一路,因着他体格好,还有些拳脚底子,练起腿功来也不费力。而顾小白本是冲着动物戏来,薛少华也觉得他上肢力量弱,比不得杜枫适合身体杂技,不过欧阳班主见他灵活,而杂技又不好看个人秀,所以挑了他给杜枫做搭子,发配给了谢副班去练柔术。结果顾小白不死心,切了颗洋葱熏出两泡泪来就去往欧阳班主大腿上扑,地上一趴死拉活拽哭天抢地,最后得到的结果就是折了个中,柔术还得练,但动物戏也照他要求的一并上手。

      杜枫琢磨了半天,还是忍不住点破事实,表示这反倒是练两份功啊。然而得偿所愿的顾小白并不以为然,所以杜枫一开始就觉得,这师弟多少有点儿蠢。

      沈文涛倒觉得如此定论多少对顾小白有点儿不公平,因为在他看来,哪怕是本着最客观公正的态度,他也坚持认为,整班人里没有比项昊更蠢的。单人魔术还好,但凡涉及双人魔术,实验过程中的各种烂摊子,他当真是收拾到挑战耐心底线。照实讲,他认为项昊是个很有想象力与创造力的魔术师,然而,验证想象力与创造力的过程就并不那么愉快了,所以斗争总还是存在的,好在对他俩而言,适应斗争就像适应呼吸。

      在项昊离开的这一年里,若说班子里少了什么,除了聒噪麻烦和部分专看双人魔术的观众,有时沈文涛也会觉得,大抵还少了一些他魔术中的奇巧与活力。技艺随人走,这会教你也说不清有时你思及的到底是哪个部分,是人,或是其他。

      而现在项昊回来了。

      项昊一回来,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龙成班尘封了一年的双人魔术就要再次开箱了,宣演海报的头排肯定还是他的位置,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甚至是无需多虑的。

      然而项昊踏进了门槛的第一步,迎接他的不是班主春风化雨的嘘寒问暖——当然欧阳班主会不会这种技能还有待商榷——而是简单招呼后的任务分配。

      当然了,以欧阳班主雷厉风行的处事风格,既然回来了就即刻以百倍热情走入正轨并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但项昊接受不了的是,班主递给他的那套杂役服。

      “现在在演出队伍里的人已经饱和,你插不进去,没办法,先做一阵零活儿,打杂跑堂吧。”言简意赅不动声色。

      项昊张了张嘴,愣了那么一会儿反应现状,就在他刚回过神有往上窜的势头之前,旁边的杜枫和顾小白先反应过来了,立马眼疾手快捂了他的嘴合力将他架往宿舍。

      项昊扑腾了一路,到了房间双脚一落地才彻底挣脱开,扯着脖子开始嚎:“什么意思?!是他师妹死活押我回来!!!就是回来给他打杂吗!!!老子什么时候伺候过别人!啊?!”

      “嘘!你小点儿声!”顾小白忙打着噤声的手势让他压下调门,“你这一跑跑一年,欧阳老大心里多少也有不痛快,有点儿惩戒也是可以理解的。”

      “理解什么?你叫我理解什么?!”项昊梗着脖子瞪着眼,“顾小白你还没搞清楚现状吧?你知道杂役什么意思吗?谁说的话都得听!单说伺候他没准我还能忍,沈文涛要是使唤我怎么办?啊?我问你,能忍吗?!”

      顾小白思考了片刻,一砸拳头,“不可能啊!这绝对不能忍!”转身就站到了项昊并排,开始和他比着往上窜。

      面对战友的轻易变节,杜枫简直想翻白眼儿,二对一的场面瞬间扭转成一对二,他这摁得住一个可就摁不住俩,才刚把顾小白抓实了就眼看着项昊跐溜了,顿时闭气,一巴掌盖在了顾小白的后脑勺上,“你啊!”

      “干什么!”顾小白挣开了钳制捂着后脑勺怒目而视,在先报仇还是先追上去之间犹豫着。

      杜枫倒干脆,直接替他把选择做了,扯着他就一边追出门一边数落,“你还问我干什么,你干什么呢!这时候了你还呛火,打杂跑堂已经很不错了,万一他再闹事,欧阳老大直接把他发配去打扫马圈睡笼子也说不定!”

      顾小白被拽得趔趄了两步才跟上,考虑片刻之后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了,“应该不至于吧……”

      杜枫摇头叹气,“我看你不应该叫顾小白,应该叫顾大傻子。”

      顾小白一扑腾,直接一拳招呼腰眼,“你说谁呢!”

      杜枫精准地档掉,四两拨千斤地卸了他的拳劲儿,顺手将他胳膊别到身后,而探寻在前的目光此刻忽然有了落点,促使他捉着顾小白猛地驻步,同时往旁边的墙后闪了闪,“嘘!你看那儿。”

      顾小白晕头转向地被甩到墙后,来不及抗议先条件反射地扒头去看,正见练功房门口戳着项昊的背影,对面赫然便是沈文涛。

      其实他们这偷听得很没意义,因为项昊吵得很大声。

      “我再说一遍,你再不起开我可就不客气了!”
      “师父说了,他现在没时间见你。”
      “少来这套!沈文涛你别板着你那张木头脸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心里多开心吗?觉得我当杂役你就爽了吧?我告诉你我项昊绝对不会伺候你!”
      “我说过用你伺候了吗?”
      “废话!你当我看不出来吗?你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项昊你能不能不这么幼稚,你以为师父让你当杂役就是为了让你伺候别人吗?”
      “谁幼稚?谁幼稚?你少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我告诉你不管是不是伺候人,我项昊绝对不当杂役!”
      “好,你不当杂役,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上得了台吗?做得了双人搭配吗?”

      一时安静。项昊忽然愣了。
      沈文涛的声音一直没有刻意抬高,但却有种不容撼动的力量。

      而见项昊陷入深思,他便接着说,“这话不单是我问你,你进了这个门,师父同样也会问你,而你现在能给出答案吗?”

      显然不能。

      沈文涛只是看着他,而后转身走了。他很确定,项昊不会再去尝试破门而入了。

      看着沈文涛走远杜枫和顾小白才从墙后闪出来,跑到项昊面前摇了摇他的肩膀试图唤回他的出神。

      半晌,像是恍然梦醒一般,项昊突然抬起头来,若有所思地问,“打杂跑堂,具体都要做什么?”

      顾小白啧啧摇头,“我刚瞧着沈文涛也没动手啊,怎么你这一副被驴踢了的表情。”

      项昊闻言表情瞬间重归鲜活,斜眼瞪着他,“逗你的猴儿去。”

      顾小白咧嘴一笑,“这不就正逗你呢吗。”

      于是项昊情真意切地揍了他一顿,而杜枫并没有试图去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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