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同人]月冷孤城千山雪》天海无涯

77、第十二章

　　星罗岩。
　　“谢伯伯，无异想求你，一件事……”
　　“你说吧。”
　　“请你教我，如何动用劫火之道。”
　　“你说什么——”谢衣未料他竟然出此言，看着乐无异的眼神中，充满的确实无言的坚定：“荒唐！劫火之力一旦动用，以你的魂魄承受，必将被劫火燃烧殆尽。”
　　“我知道，可如今情形之下，断魂草灾劫已然近在咫尺，流月城一战沈夜、砺罂又胜算难料，如果一旦失败，再也无人能制服心魔，只要掌握了动用劫火的方法，大不了我和砺罂同归于尽，也能解决一切事情。”
　　“那你自己呢？一旦动用劫火，你就任自己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如果以无异一个人为代价，能救得流月城和人界那么多人的性命，这样的代价，并无不值得。”
　　“无异！”谢衣喊着他的名字，乐无异听得出，那声音里隐隐心痛：“不是只有那些被救的性命是无价，这个世上，无论怎样的生命，都永不重来！”
　　“未到绝望之时，便轻言放弃性命，当初在捐毒谢衣又是为了什么而救你？忘川又是为了什么收你为徒，千方百计保护你？”
　　沉默，忽然降临了片刻。
　　乐无异缓缓闭眼而后缓缓睁开。
　　眼前，是谢衣微怒冷峻的容颜，乐无异注视着许久，而后露出了轻轻一个无法察觉的微笑。
　　俯身，跪落尘埃。
　　谢衣如同坠落深渊，心中仿佛一块巨石压下，无法拾起的沉重。
　　叩首，再叩首，再叩首。
　　他的每一叩，都沉重让人无法叹息。

　　燃烧的火焰光芒炽盛，汇聚成滔天之势，当火焰成势，乐无异催动火焰向了巨手与心魔。
　　无异——
　　无异……
　　无异。
　　仿佛是有许多召唤的声音，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乐无异只觉得仿佛置身一片空白的世界。
　　无异你不会有事的，我的无异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的……
　　久远到从前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
　　那是爹爹？
　　是的，是爹爹。
　　那是年幼之时，以为自己被一句生离死别吓坏而哭的爹爹，这么对他说的。
　　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这样的愿望，是不是于他而言，太奢侈了？
　　孩子，命运决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人生在世，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绝不要轻易放弃你自己。
　　不要放弃……自己……
　　乐无异喃喃念着，却只能淡淡而笑。
　　想起爹娘，想起谢衣，想起师父，想起闻人和夷则，还有每一个他见过的，他爱过的，关心过的人。
　　对不起，我尽力了，坚持到了这一刻。
　　我终究，还是让你们失望了。
　　乐无异忽然笑了。

　　默念着口诀，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催动。
　　这是谢衣教他的，唯一一道术法。
　　神之劫火，燃遍三界一切物，燃尽一切劫。
　　贪嗔痴昧，三界万物千百年，世事终成掌中沙。
　　“啊——”
　　砺罂的惨叫声传来。
　　熊熊燃烧的劫火，巨大的力量焚尽了往来之境，也焚毁了砺罂仅存的魔魂。
　　尘埃，终究落定。
　　乐无异缓缓闭目，逐渐耗尽的灵力，从空中如断了线的风筝落下。
　　他没有落到地上，闻人羽冲了过去，紧紧抱住了他，让他半靠着自己。
　　“无异，无异——”
　　闻人羽声声悲切呼唤着，乐无异却没有再睁开眼。
　　晶莹的泪，从少女的眼中一滴滴滚落，汇聚成了河。
　　谢衣缓缓踱步至他们的身边，俯蹲下身，缓缓握住了乐无异冰冷的手。
　　记忆中，这个少年的手，从来温暖如春水。
　　谢衣没有流泪，平生第一次感受到，心中却冷得比流月城的冰雪，还要寒冷。

　　“哎——”一道声音传来，众人沉重悲痛的心忽然一震，“早就知道这小子不省事，不管什么时候永远是这么令人操心！”
　　是禺期！
　　禺期浮现于半空之中，注视着脸色苍白如雪的乐无异和他身边的闻人羽谢衣。
　　“禺期——”谢衣轻声唤道，却哽咽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
　　“我知道你们难过，不过你们不必伤心……”
　　禺期忽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幸好啊，有人知道这一切，迟早都要发生的。”
　　“你说什么？”谢衣一愣，忽然觉得禺期此话中，有着一丝希望的弦外之音：“莫非禺期你，有办法救他？”
　　闻听谢衣此言，闻人羽立刻抬起头，看着禺期。
　　“这是真的吗？禺期前辈——”
　　“当然不是！我一介剑灵，如何救得了人。不过嘛……”
　　“不过什么？”
　　“谢衣你，倒是有可能做得到。”
　　“这……请禺期指教。”
　　禺期忽然顽皮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张开了掌心，只见他的掌心中忽然绽放了一道白色的光芒。
　　魂魄的光芒。
　　“谢衣你莫不是忘了，当年你离开流月城之时，曾向沧溟城主请教了分魂之法。”
　　“这，确实不错。”
　　昔年离开流月城时，沧溟城主似已有所察觉，在他离开之前，传授了他分离魂魄之法，他也是依照此术，以自身一魂一魄为引创造了忘川。
　　“在你制造忘川之时，你曾将自己全部术法偃术学识尽数藏在他的身上，忘川自然掌握了这其中关窍。”
　　“莫非，你手中的……”
　　“忘川知道，以无异的性子迟早有一天会遭遇此劫，于是他备下了这条退路。他以同样的分离魂魄之法，施给了这小子，留下他的一魂一魄，交给了我。”禺期笑了起来：“他将晗光交给了这小子，因为只要我在他身边，这小子就不会因为缺失一魂一魄而使得平日里会力有未殆。”
　　“原来是这样，难怪忘川师父会交代无异，不可将晗光离身。”闻人羽想起故事，恍然大悟道。
　　“不错，人之魂魄，本是无法消失之物，只因劫火力量强大，会将魂魄冲散无法重聚。但魂魄的力量，会因为其强大的本体而重新汇聚，如今如果以这一魂一魄为引，以谢衣你的术法能力，要召回他的消散的魂魄重聚，应该不是难事了吧。”
　　谢衣愣了片刻，仿佛不敢置信这眼前的一切，而后温柔的笑着从禺期手中接过了一魂一魄，道：“说的不错。只要有这一魂一魄为引，我就能再度把他的魂魄重聚，无异他就能……活过来……”
　　“太好了……”
　　闻人羽止不住泪水，却也带着笑容。

　　巨大的震动，自脚下传来。
　　众人方从悲痛中领略了片刻喜悦，便立刻阴沉下了面容。
　　“糟糕，五色石的力量！”
　　寒汐顿时花容失色喊道。
　　砺罂灭，五色石的力量却也走到了尽头。
　　烈山部族，流月城人的灵力皆来自五色石，正因为有这五色石，他们繁衍千年，生生不息，而如今他们所有的命运，也都悬挂在这一片色彩斑斓之石上。
　　谢衣忧容再现。
　　“寒汐，十二，带沈曦城主撤退，另外城中尚有多少部族人？”
　　“不行啊……”十二焦急道：“破军大人，七杀大人虽然掌握了砺罂术数之道，但要改造烈山部人的体质尚需要很长时日，烈山部族人依靠五色石灵力存活，此刻若全部撤出流月城，大家也会因为灵力枯竭而死。”
　　“这——”谢衣心中一惊，焦急却无奈。
　　“这……难道就毫无办法了吗，经历了这么多艰难，牺牲了这么多人，却依旧无法挽救流月城倾塌的命运吗？”
　　闻人羽也难过说道，却在此刻，众人中有一人露出了微笑。

　　“那倒不一定。”
　　“禺期，莫非你有办法？”谢衣看着他，怀抱希望期盼道。
　　“流月城的力量源泉，皆来源于女娲五色石，如今五色石力量衰竭，是流月城困局的死结，所以只要五色石的力量得以延续，便能解流月城当下之危机。换句话说，能够寻到五色石材料加以炼制，流月城五色石的力量就会重新恢复，谢衣你们自然也有时间，让你的族人们适应人界生活。”
　　“可五色石是上古神物，古时五色石如今已难再寻觅其迹，此刻流月城已崩塌在即，时间紧急，又要怎样能寻到其材料呢？”
　　“哈哈！谢衣啊谢衣，看起来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我问你，当初你是从何知道，神剑昭明是可以对抗心魔之物？”
　　“流月城与人界的神农遗书遗迹之中，多有与昭明的相关记载。”
　　“说得好，可是神农为何要留下这样的遗迹和记载？神农早已离开流月城，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流月城终有此日的心魔之劫！”
　　“这——”
　　“再说了，神剑昭明的碎片神农之前已然找到，你就没想过为何神农要将神剑昭明的碎片封印各处，而不是将之集合一起么？”
　　“这……莫非？”
　　禺期点了点头。
　　“不错，神剑昭明的复苏，便是破解流月城死局的关键。神农留下这些遗书遗迹，便是等待着有朝一日，人界和流月城需要以此渡化劫难的时候。”禺期忽然沉声道：“因为铸造神剑昭明的材料，正是上古五色石！”

　　众人齐齐一惊。
　　“一切都是天意，”禺期忽然叹了叹道，“当年神农为你们留下神剑昭明的记载，又明知昭明去处却并未获取，以自己的力量封印各处，沐浴神力保存着其五色石之力量，然后如今又把我送至此地——”
　　“……”
　　“看来，你们的神，并未抛弃你们——”
　　谢衣忽然说不出话来。
　　流月城众人忽然落了泪。
　　忽然有种无言的悸动，荡漾在了心中。
　　日日夜夜的祈祷，从黑暗中煎熬而来的岁月，从来以为已被诸神抛弃的他们，却一直没有发现。
　　原来神农，早已将流月城死局的破解之道，留予在了这茫茫尘世之中。
　　为何经历了这么多死亡和血腥，直到现在，他们才恍然大悟。
　　他们一直寻找的答案，其实一直都近在咫尺。

　　“那禺期前辈，我们，到底要怎么做？”
　　闻人羽显然也被这样的真相震撼到了，却也掩不住内心暗暗的喜悦。
　　“昭明，晗光，这两把剑皆是同样的材质炼成的，我要将它们融为一体，重新炼就成五色石——”禺期似是漫不经心地说着：“哎，我怎么有种，被神农老儿算计的感觉？”
　　“那么禺期前辈，你可以做到的对吗？把他们重新炼就——”
　　“你错了小丫头！”
　　“什么？”
　　禺期忽然露出了笑容：“不是我可以做到，是只有我，能做到！”
　　这个世上，可以有第二把绝世宝剑，却不会再有第二个如禺期一样的绝世铸剑师！
　　“神剑昭明与晗光，同出一脉，二者合一，便能衍生无穷无尽之力，恰能弥补流月城五色石日渐式微的力量。”
　　“这么说……禺期你……”
　　谢衣和闻人羽一惊，却见禺期已然以指划出了雷霆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外。

　　禺期面对五色石神树，怅然望了望。
　　“你们谁都别靠近，红莲业火，你们谁都承受不住其力量的！”
　　“我们已经牺牲太多了，禺期前辈不要啊——”
　　忽然意识到了禺期要做什么，闻人羽撕心裂肺喊道。
　　“昭明、晗光——”
　　禺期喃喃念着，近乎凝神的注视着昭明与晗光，仿佛注视着自己的孩子。
　　“我曾以为铸造出最完美的你们，是我的使命，但如今，我才发现我错了。”
　　昔年昭明四散，晗光未成，他投炉焚身，以身成剑。
　　身为剑灵，看遍万世千载，却看不破这红尘的花开花落，看不破那些幼弱却繁衍不息的生命轮回。
　　禺期，我相信你铸造昭明和晗光的初衷，并非希望它们在杀戮与战争中展现风采，而是希望能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在人们的手中被善加利用，能够保护天下所有善良、弱小的人们。只要它们为此而生，纵然有一天它们要再度崩碎，也纵然不悔。
　　那一日，乐无异那一席话，仿佛忽然雨过天晴。
　　他看到了他从未看到的世界，看到了他永生永世不灭灵魂追求的那铸剑的最至上的高义。
　　剑之所以为剑，不因杀戮，而因救赎。
　　铸剑师，是那个承负着杀戮与救赎的神。
　　“吾曾以为我让你们绽放光华，却因此亏负了你们数千载。”
　　禺期的笑容，从未唯有的畅怀和平静。
　　“今日，吾便以天地为熔炉，吾身为炼火，助你们历劫重生！”
　　生命，不是因为活着，所以灿烂。
　　死亡，亦不是因为没落，所以冰冷。
　　灿烂泯灭了冰冷——
　　死亡开启了重生——
　　天地忽然一片刺目的红，熊熊燃烧的业火燃起，地狱一般的冶红遍目穹野。
　　禺期有些恋恋不舍转过头看了闻人羽一眼。
　　“小丫头，待那个小子醒了，替我告诉他一句。”禺期忽然笑着说道：“历代晗光剑主之中，他是最没用的一个，但是……他也是最让我操心的一个，哎！”
　　禺期张开了双臂，天光乍然降临在他的身上，仿佛神灵的降世。
　　刺眼的光芒逼着每个人闭上了眼睛，光芒持续了一阵便逐渐减弱，闻人羽睁开眼睛寻找着，禺期、昭明与晗光皆失去了踪影。
　　“禺期前辈，禺期前辈——”
　　闻人羽彻喊着，眼中的泪禁不住汹涌流下。
　　然而她却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
　　谢衣缓缓踱步至五色石树下。
　　五色石，历经了种种磨难，再度现出了他从未见过的光辉，耀眼得令他们无法注视。
　　谢衣缓缓闭目。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牺牲之后，濒临死亡的流月城，终于重获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