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同人]月冷孤城千山雪》天海无涯

74、第九章

　　“七杀祭司，竟然会是你？”
　　魔核被毁，心魔残余的一缕魔魂急急逃窜，很快的便淡出了闻人羽和程廷钧的视线，正在心魔一点残魂准备逃回寂静之间的路上，此刻却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仿佛在等着他的出现。
　　那人，心魔自然再也熟悉不过了。
　　那人枯坐在轮椅之上，枯槁消瘦的面容神色黯淡，却不掩那唯一的一只眼睛中灼灼刺目的光芒。
　　那便是心魔在这流月城最得力的助手，流月城七杀祭司瞳。
　　“莫非瞳出现在这里，魔主感到很意外？”
　　瞳不带音调不带感情淡淡道，心魔虽是讶异，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哈哈，无妨。你来的正好，我现在，正需要你的能力。”
　　“这个自然，瞳来到此地，正是为了不备之需。”
　　“此刻不是闲话的时候，眼下我急需回到寂静之间的五色石树上。”
　　“魔主无需心急，此刻我等尚有余力与侵入者一番纠缠，还请魔主与我来。”
　　言罢，七杀祭司转动轮椅，带着心魔朝一个方向而去。

　　“这里是，生灭厅？”
　　想不到转了一圈，七杀祭司竟然带着他回到生灭厅。
　　“魔主虽依赖魔核而生，但魔魂却不受魔核毁灭所影响，亦可寄宿于实体之中。”
　　“的确如此，所以七杀祭司的意思是？”
　　“魔主请少待片刻。”
　　七杀祭司举起左手，在一旁的墙边，扣了三下。
　　沉重的闷扣声似是有着传导的功能，传至了生灭厅每个角落。
　　而后，面前的一座石门缓缓开启。
　　石门内，一个身着流月城祭司绿袍，面带金色面具的年轻人，站在那里，似是恭候大驾已久。

　　“魔主，这就是十二！”
　　瞳不带感情淡淡道。
　　“十二？”
　　心魔看了看那个人。
　　那个人看起来还十分年轻，雪白的面容似还未完全褪去稚嫩，此刻正手持祭司法杖站在那里，面覆面具更托衬他平和宁静的气质。
　　“原来这就是十二……”心魔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番，用几分满意的语气缓缓道：“嗯，很好，瞳亲自挑选的人，果然不差！”
　　“能得信任，瞳自然尽心尽力。”
　　瞳优雅一个行礼，换来对方仰天长笑。
　　“哈哈哈……正好我现在需要一个寄宿的傀儡，七杀祭司，果然最懂我的心思，哈哈哈哈……”

　　笑声毕，心魔一缕残魂向十二飞去，却不料就在靠近十二，即将进入活傀儡身躯之时，它却仿佛被困住一般，无法动弹。
　　“这，这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就一步之差，可自己却好生奇怪。
　　“成功了！”
　　十二喊道，砺罂忽然明白了些什么，但已阻止不了十二接下来，口中念念不断的咒词。
　　“驱邪缚魅……”
　　“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石门的房间内，强大的法力开始缓缓运作，地上现出了暖黄色的清光。
　　竟然是乾坤封灵诀！
　　心魔知晓，乾坤封灵诀对于此刻只剩一缕残魂的心魔而言，确实是困住他最有效的咒诀。
　　“乾坤封灵……”
　　“心魔大人莫非是忘了，”瞳冷冷说道：“此地乃流月城生灭厅，在下乃生灭厅主事，流月城人的生杀大权，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你，也不例外。”
　　“七杀祭司，你竟然背叛了我！”
　　“吾令既下……”
　　“背叛？”瞳一声冷笑道：“哼！你莫不是忘了，吾乃流月城七杀祭司——”
　　“万邪归藏……”
　　“混蛋混蛋混蛋！你以为这样就弄死我了么？七杀祭司你记住了，我一定会让流月城人，生不如死！”
　　“定封！”
　　随着十二最后一句话念出，心魔残魂被封印进了乾坤封灵诀境界。

　　“七杀大人，我们成功了！”
　　散尽的光芒，瞳淡淡笑了笑道：“是啊，十二，你做的很好。”
　　“七杀大人……”
　　“在经历了这么多的失败之后，终于找到了成功的方式。十二，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七杀大人！”
　　十二脸色忽变。
　　七杀祭司瞳面色一凝，转过头他就看到了令十二变了颜色的原因。
　　闻人羽，正手持长枪，一步步向他靠近。
　　他知道她为何而来。
　　她方经历丧师之痛，更为了除去心魔副体，她不得已亲手用长枪，刺穿了最敬爱的师父的胸膛。
　　而让她经历这样的痛苦的，除了心魔，还有眼前的七杀祭司——瞳。
　　她站定在他面前，冷然如霜的面容上，双目仿佛利剑直刺内心深处。
　　若眼神可以杀人，此刻的瞳只怕已经死了。
　　“十二，不必担心，你退到一边。”
　　“可是……”
　　“我之前交代你的事，你还记得吧！”
　　十二抿着嘴唇静默了片刻，而后点头道：“是，七杀大人。”

　　“你就是流月城七杀祭司？”
　　“是。”
　　“就是你帮助心魔制作了活傀儡，就是你，害死了我师父——”
　　“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瞳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沉默了片刻。
　　“不为什么，他侵入无厌伽蓝，败于流月城之手，流月城该如何处置他，自是凭我们的意愿。”
　　“意愿……”闻人羽喃喃着道，仿佛听到了这个世上最讽刺的笑话：“如果今天我打败了你，如何处置你，也是凭我的意愿，是不是？”
　　“若确实如此，我自然无话可说。”
　　“为什么，你们明明是神裔一族，为什么要勾结心魔，为什么你们要如此残忍？”
　　“勾结心魔？残忍？”七杀祭司喃喃重复着这句话，下一刻仿佛是触动了什么，他竟然笑了起来：“小姑娘，你以为这世间法则是什么？邪不胜正？你错了，这个世间从来不是靠正义就能生存下去，甚至仅仅实力强大也还是不够，非要说的话，想活下来，必须足够合适才行。”
　　“所以那些不合适的人便该任人摆布生死，摆布他们的意愿？践踏人心，玩弄性命，你们为什么把夺走别人的性命和感情，看得如此轻易？”
　　“小姑娘，你果然天真的令人感叹。”
　　“我也许很天真，但我绝不轻贱任何一个人的性命。”闻人羽敛眉道，却换瞳一个冷冷的冷笑。
　　“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还是省省吧。小姑娘，你是来替你师父报仇的吧，既然如此，就动手吧。”
　　对峙沉默了片刻，闻人羽舞动长枪，向瞳直刺而去。
　　流月城一片死寂，天空的飞雪素裹一片银白，忽然地一抹血红蜿蜒开来，宛若雪中盛开的玫瑰。

　　“七杀大人，七杀大人……”
　　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七杀大人，七杀大人——”
　　模糊的意识逐渐清晰，他勉力睁开眼睛。
　　是十二，跪在他的跟前，他们离得很近，他几乎看见十二的眼中，带着隐隐的泪光：“七杀大人，幸好你醒了。”
　　“那个女孩……走了么？”
　　十二重重点了点头。
　　“是的，她走了。我按照七杀大人之前所吩咐的，没有阻拦她，七杀大人交代我的药，也已转交了。”
　　“那就对了，你……做得很好……”
　　瞳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迷离的视线默默看着自己肩膀的伤口。
　　血汩汩流出，不断盛开在雪地之中，流月城的夜晚寒冷如冰，可此刻的他，却已没有感觉。
　　触觉、痛觉都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寒夜的冰冷，永远留驻在见不到天明的世界。
　　可他却微微笑了。

　　那伤口很深，深及骨髓。
　　然而，却不致命。
　　他没有反抗，他任凭闻人羽刺了他那一剑。
　　但闻人羽，却没有杀他。
　　纵然背负师仇大恨，在下手的那一刻，闻人羽依旧没有直刺他的胸口。
　　“她……竟然，没有杀我……哈……果真是，天真的小姑娘……”
　　“那个女孩，她在走之前……说……”
　　十二支吾着，欲言又止。
　　“她说了什么？”
　　“她说，她的师父曾教过她，穷寇莫追，对败军之将，也要保留对方的尊严，她是百草谷天罡战士，不是和我们一样的……”
　　十二没有说完，瞳却已经知道了什么，淡淡笑了。
　　十二看着瞳的眼神，平静没有波澜。
　　“呵……原来如此。”
　　瞳抬头看了看天空。
　　飞雪漫天起舞，一寸寸的冰冷轻轻落在他们的身上，落在流月城冰冷的石阶上。
　　流月城很冷，冷到他流出的血，很快也冻结成了冰。
　　这流月城的雪，他看了百多年的时光和岁月，那天空中沉沉的阴霾，仿佛永远不曾消失。
　　瞳试着动了动手，却发现无法动弹。
　　“看来，我的手，再也不可能创造出下一具活傀儡了。”
　　瞳自嘲说着，语气却没有半点难过的情绪。
　　纵然他可以依靠偃术创造替代的肢体，但那终归不能代替血肉之躯。
　　在流月城漫长的岁月中，他已手脚溃烂，面目全非，如今他四肢中唯一健全的左手，也已然被闻人羽那一枪废尽。
　　他是流月城生灭厅主事，但如今却再也不可能掌握任何人的生死。

　　“七杀大人，你为什么……为什么要……”
　　看着瞳再也动不了的双手，十二用颤抖的声音说道。
　　“为什么放她走，是么？”
　　“七杀大人，您不仅仅是放她走而已。”十二缓缓说道：“虽然您没有说，但我知道，方才闻人羽和十一对决被击倒之时，那千钧一发的时候，是七杀大人您控制了十一的动作，让他无法动作，因此心魔才能……”
　　十二眼中有泪，却仿佛流不出。
　　“七杀大人，您明明救了她一命，给了她除去砺罂的机会，为什么不告诉她？为什么你要任自己差点被她杀死？如果你告诉她的话，或许她就不会……”
　　瞳没有回答。
　　瞳抬起了头，他看着雪一片片飘落。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
　　一句答非所问的话，却仿佛带着一种魔力，破碎虚空中回荡着久久不息的风声，十二只觉得眼中仿佛有种滚烫的痛感，刺激着他的双眼。

　　“十二，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上古时气候与今大不相同，奇珍异兽遍布九州，而我们烈山部族便是天地间最早诞生的那一批人类，善驭灵气、寿数长久……”瞳喃喃道，仿佛穿越千年的诗语，吟咏天地神灵的诗篇。
　　“……”
　　“那个时候的我们，生活在那个天地充满灵气的世界里，直到有一天柱倾塌，气候陡变，异兽灭绝……”
　　“……”
　　“那些古老的神裔部族，已经随着时间一个一个消失，如今想来，多少曾比我们更强的部族，也都已绝灭殆尽……”
　　“……”
　　“十二你看看，其实这个世界，早已经不再属于我们的了……”
　　盛极而衰、枯荣轮转，天道轮回无法质问，命运就像无法回转的齿轮，一步步向前，没有回头的选择。
　　“我们烈山部族人，生于寒夜，也将无声无息灭亡于寒夜。我们是上古遗留至今的幽魂，我们的世界早已被时间长河抛弃，从出生起我们便注定了这样的不幸……”
　　“……”
　　“我曾想过，就算没有心魔，流月城的夜，也实在太过漫长，烈山部族人在这黑夜中徘徊了一生，我也曾冥思苦想着，未来，到底在哪里？”
　　“……”
　　“直到有一天，远方的故人给我带来了一封书信。我才明白，一切都没有结束。”
　　“……”
　　“我曾经绝望过，放弃过，也明白这个残忍的天道轮回终究会将我们抛弃。”
　　“……”
　　“可是，就算是生于黑夜，也不忍错过那只有一线萤火般微弱的光芒，即便手脚溃烂、面目全非，也还是忍不住想亲眼看一看，那个……或许充满光明的未来。”
　　雪静静落下，轻柔的仿佛沉默的呼吸。
　　“七杀大人……您没有失败，如今您……已经成功了……”
　　十二哽咽说着，瞳静默了片刻，闭上了眼睛。
　　“或许吧……我已经成功了。”
　　“七杀大人……”
　　“在创造了那么多傀儡之后，砺罂的力量，早已在我面前无所遁形，我早已摸清了砺罂控制流月城人力量的来源，也寻得了破解之道，如今，我将这一切，送还给流月城。”
　　十二含泪点头道：“所以七杀大人教会了我乾坤封灵诀，才制住了心魔。”
　　瞳忽然笑着道：“十二，你存在的意义，绝不止在如此。”
　　“七杀大人……”

　　十二伸出了手，紧握瞳早已冰冷无知觉的手。
　　瞳忽然很努力想要动一动他无法动弹的手。
　　他已无有知觉，没有痛感触感，却在十二紧握着他的手的那一刻，莫名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温度。
　　那仿佛，是流月城从不曾有过的花开叶舒，那祈盼了千年的春天的温度。
　　“我亲手把十一个人送进了地狱的深渊之后，从他们身上，我已设法寻求到了砺罂术法之来源，凭借这个，我选择了你，也创造出了你。”
　　“我明白，七杀大人您对我说过，我……”
　　“你是流月城所有受制于砺罂族民的希望，在你的身上，暗藏着克制砺罂术数之能，也是让流月城，摆脱心魔克制的关键，而如今，我也将这一切都教给了你。”
　　“十二，永远记得七杀大人所教予的一切！”
　　“所以，你走吧。不要回头了……”
　　“七杀大人——”
　　“谢衣曾告诉我，他找到了一个地方，那里四季花开，温暖如春，灵力充沛，适合烈山部族人的生活之地。”
　　“……”
　　“去吧，去替我看看那广袤河山，我给了你一双世间最明亮的眼睛，所以至少，别让我的心血白费……”
　　瞳闭上了眼睛，十二低下了头。
　　“是。属下领命。”

　　通往寂静之间的道路上，闻人羽片刻未停，疾步而走。
　　手中，是方才十二递给她的药瓶。
　　“你不阻拦我？”
　　她问他，十二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会拦你，循着眼前这条路直去，就可以通往寂静之间，我知道你们在找砺罂——”
　　他顿了顿，而后道：“此刻，他就在那里！”
　　闻人羽收起了手中的长枪，注视着眼前的人，注视着他身后的道路。
　　“请等一下。”
　　在她要和那人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唤住了她。
　　而后，他递出一瓶药。
　　“闻人姑娘，这是乐无异身上毒蛊的解药。”
　　闻人羽沉默了片刻，缓缓接过了那瓶药。
　　“我凭什么相信你？”
　　十二愣了一下，而后有些迷茫又好笑地摇着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遵照瞳大人的命令行事。”
　　从生灭厅离开后很长一段时间，闻人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相信他。
　　也许，是她只能相信。
　　也许，是她愿意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