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同人]月冷孤城千山雪》天海无涯

70、第五章

　　从南疆到北野，山河万里如同画卷一般铺展而开，蓝色的鲲鹏展开了广阔的翅膀，翱翔在蓝天，万里天穹无边无际，仿佛没有尽头。
　　昨日给馋鸡喂食的时候，无异渐渐发现馋鸡抱在手里比以前重实了许多，不由得扬起了笑容。
　　坚实的翅膀，宽大的背，当初那个只会贪吃的小馋鸡已然悄悄长大，驮着他穿越万里天际，穿越无垠江山，无论到哪里，都不再遥远。
　　鲲鹏破空穿云，飞往了遥远的北疆之地，方进入，便觉一阵寒流袭来，无异打了一阵哆嗦。
　　北疆和他们生长的地方不同，这里群山连绵不尽，日照稀少，远离阳光与温暖，当鲲鹏的翅膀划开了北疆上空沉沉的乌云，便见空中飞雪迎面扑来，凉意在脸庞上一层层泛开。
　　北疆的雪，一年四季都不会停息，大雪深埋了山野幽径，深埋了苍翠青草，走兽绝迹飞雁凄鸣。
　　“都已经入春这么久了，这地方还是这么冷啊，谢伯伯，流月城一直都这么冷么？”
　　谢衣淡淡笑了笑。
　　“我记忆之中，这里永远是一片苦寒之地，看不到花开的春天，也看不到初融的冰雪，连雨，都冷得冻成了雪。”
　　除了冰冷，还是冰冷。
　　除了绝望，还是绝望。

　　流月城封界外围处，天罡部队与太华山弟子已然整装集齐，乐无异意外发现天玄教也前来援手，打听之下方知是娘亲傅清姣出面请求，心中无言的暖意。
　　而流月城方面，各阶层祭司也已完成戒备，乐无异从对方阵营中也瞥见了一些熟悉的面孔，像是朗德寨遇见的寒汐祭司，生灭厅的十二。
　　谢衣面色凝重，看着流月城阵营上下的人。
　　和天罡部队方相比，流月城人倒显得很随性，未取兵器，每个人的手中只有祭司的手杖在。
　　谢衣与秦炀交换了一个神色，双方已心领神会。
　　这是一场无法回头，无法言败的战。
　　而对于流月城，这是一场早就无人想要打得战。
　　流月城，这个曾经为自己神裔血统而骄傲的神话之城，如今早已伤痕累累。
　　“谢先生你放心，我们尽量拖延战局，不伤害无辜平民，也尽量不会死人。”
　　“多谢！”
　　苍凉的号角声响起，尖锐的兵戈声震荡四野。

　　谢衣带着乐无异和闻人羽，寻着流月城的一条小道，避开了流月城大军进入了城中。
　　越往深处走，人际越发罕至，清冷的石阶雪落纷纷，身边巨大的花草树木形同死物。
　　“流月城的花草树木，为什么这么奇怪，就像死了只剩下，一个空壳似的？”
　　闻人羽看着身边的景色，一种落寞的虚空感爬上了心头。
　　流月城，仿佛只剩一个残废的空壳。
　　乐无异凝神注视，忽然却又一阵落花飘扬而下。
　　“这是……”
　　三人都愣住了。
　　这雪冷冰封，死寂一片的流月城，却飘扬起了一阵落花。
　　落英的花瓣，薄薄的温润宛若悉心雕琢的粉玉，乐无异不自觉抬起手接住飘零而来的轻盈。
　　是真，亦幻——
　　真实的触感刺激着神经，让人无从分辨。
　　谢衣静静凝视片刻，轻叹一声，只见落英缤纷的彼端，缓缓走来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是一个女子，有着如桃花般温婉的面容，眼神中却有着几分凄凉，仿若暗夜即将寂灭的辰星，挣扎着闪烁出最后一点光芒。
　　而她的装扮，是流月城祭司的装扮。

　　那个女子安静又绝望注视着他们，而后缓缓走到了谢衣跟前。
　　“破军大人！”
　　她俯身致意，轻声唤道，言语中仿佛有着无限温柔，又藏着无限悲伤。
　　“离珠，你这是何苦。”
　　谢衣摇了摇头。
　　“破军大人莫非忘了么？您曾教过我，我是流月城祭司，要为守护流月城族民而战，不管，面对的是什么人！”离珠的眼中含着泪光，几欲落下：“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记得你教过我的一切一切，可是今天……”
　　“我明白，身为流月城祭司，你想阻拦我。”谢衣缓缓闭上了眼睛：“离珠，我明白你心中的难过，但是——”
　　“但是，破军大人您还是要去刺杀砺罂，你还要毁掉我们生存下去的唯一希望！”离珠忽然有些歇斯底里喊了出来。
　　“离珠……”
　　“破军大人您是知道的，五色石灵力将近，砺罂的术数操纵着流月城多少人的生死，如果您今天成功了，烈山部多少人将送命！您明明知道的——”
　　“离珠，我明白，可是我们这样的活着，要踩踏着多少人的性命而活。”
　　“那又如何，我们也想活下去啊！”离珠跪倒在地，狠狠哭了起来：“为什么老天要对我们如此残忍，我们向神祈祷了几千年，他们理我们了吗？没有，神他早就放弃了我们，我们最终祈祷来了心魔，就算踩着别人的性命活着，也不过是想要活着啊，想要活着我们到底又有什么错！”
　　“离珠！”
　　对峙的两人，每一句喊出的话都刺痛人的每一寸骨骼和肌肤。

　　“众生虽苦，还望诸恶莫作。”
　　一道温和却不失凝重的声音响起。
　　谢衣有些诧异转过头，乐无异缓缓向离珠走近。
　　“离珠姑娘，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是个孩子，那个时候，我偷偷看爹爹的书，看到了这句话，那个时候我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现在，我明白了。”
　　乐无异认真注视着离珠，琥珀色的眼神仿佛有着无限远的光明，那闪烁着的灿烂，让离珠一时失神。
　　“离珠姑娘，我们并不是为了伤害你们而来，而是为了结束这一切的痛苦而来。”
　　“结束……”离珠喃喃着重复着：“如果你杀了心魔，这一切怎么可能结束，我们该怎么活下去？”
　　“如果把伤害和仇恨加注在别人的身上，那么这一切才真的无法结束！”乐无异坚定看着她道。
　　“伤害……仇恨……”离珠失神的眼中无法言喻的落寞，在桃花影落的纷飞中，仿佛一个多年寻求的光明：“你这句话，和她说过的，好像。”
　　乐无异愣住。
　　“你和她，真的像极了，像极了……”

　　“离珠，他是萧河雪之子。”
　　谢衣忽然道，离珠一怔。
　　“原来如此，难怪你的眼神，这么像她……”
　　离珠的泪，再也没有忍住汹涌直下。
　　桃花落英的幻境渐渐消失了，原来那一切，不过是离珠幻象法术。
　　那她一生，最梦寐以求的风景罢了。
　　谢衣缓缓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离珠，希望永远是在的，我答应过你和河雪，会带你们看到真正桃花开放，看到真正春天来临。”
　　“我……一直都那么，相信您的……”离珠握住谢衣的手，缓缓站了起来，乐无异看得出，那个女子内心掩埋着太多的陈年伤痕。
　　“离珠，回去吧，等到……”
　　“不，我不该来这里，我要去战场之上，和流月城祭司们一起。”
　　“离珠……”
　　“破军大人，我知道我是无力阻止你们的，我也相信你做的一切，是对的。离珠只求您，如果你可以成功，至少别杀大祭司，他也是为了族人，才……”
　　“谢衣要对付的人，从来不是他。”
　　离珠恍然望着谢衣的双眼，然后点了点头，缓缓离去。

　　世间一切法，红尘万象如露亦如电。
　　幻象尽灭的背后，是流月城依旧冰冷的黑色石阶，三条岔路分别通往三个不同的方向。
　　谢衣站在那里，惆怅望向流月城的天空。
　　永寂，黑暗，不见天日，飞雪漫天冷落千山。
　　“谢伯伯……”
　　“谢前辈……”
　　“我初被派到人间的时候，除了寻找医治烈山部族人的方法之外，沧溟城主也曾交付于我一个请求，”谢衣缓缓声音道：“城主希望我能寻找一个，足够温暖灵气充沛的无人之地，如果有一天流月城真的无法逃避灭亡的命运，那么就设法让族人迁移一个地方。在游走人间的时候，我曾去过许多地方，后来，我确实找到了一个这样的地方，如同城主所言的那样。”
　　“那是，在哪里？”
　　谢衣忽然笑了笑。
　　“在遥远的南海之端，有一座名叫龙兵屿的小岛，与世隔绝，充满了灵气，如果烈山部族人能摆脱心魔控制迁往那里，是最好不过了。可惜我找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流月城已然落入了心魔之手，他们已无法离开这片贫瘠的土地而存活。”
　　“谢伯伯，我们打败了心魔，该怎么样，救烈山部千千万万的无辜族人呢？”
　　谢衣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而后缓缓道：“这世上一切终究会有尽头的，无论是伤害还是苦楚。”

　　“此三条路，一条将直接越过主神殿，通往五色石所在的寂静之间。一条路通往流月城生灭厅，另一条，则是越过寻梦之间，然后通往沉思之间。”
　　谢衣看着他们两人，缓缓道。
　　“既然如此，我们就分头行动吧。”
　　闻人羽道：“谢前辈，师父此刻，是否应该在生灭厅？”
　　谢衣点了点头道：“应是无误。生灭厅主事七杀祭司瞳，便是活傀儡的创造者。”
　　“既然这样，生灭厅那边，由我来解决。”
　　“可是，闻人你一个人去对付心魔副体太危险了，更何况那位七杀祭司，看起来也不是容易对付的人啊！”
　　“我要找的人，不是七杀祭司，是师父！”
　　“闻人！”
　　“无异，我违背军令私自离开百草谷，这一路下来不管遇到什么都没想过回头，如果我不能找回师父，那我至今所做的一切，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闻人……”
　　两人忽然沉默了片刻。
　　“无异，别再说了，这一趟，我是一定要去的。”
　　闻人言罢，便踏上了前往生灭厅的道路。
　　“闻人，你千万要小心。”
　　走出了两步，闻人听到了身后殷切的喊声。
　　她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一阵暖意流淌过全身，眼中滚烫的炙热徘徊着，闻人不敢回头，只害怕一回头，那眼中的波涛便会汹涌而下。
　　“嗯！”
　　她点了点头，她知道无异会看到，然后便头也不回的迈开步伐去。
　　“好了谢伯伯，我也该上路了。”
　　“无异……”
　　“你放心吧，我很快就会和你会合的。”
　　谢衣注视着他片刻，而后微笑点了点头道：“嗯，我相信。”
　　看着乐无异和闻人羽两个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谢衣在原地站立了片刻，便往神农神殿而去。
　　“久违的流月城，久违的神农大神，终究有一天，我还是回到了这里。”
　　谢衣带着几分自嘲笑着。

　　流月城神殿之中，华月端坐着拨动箜篌琴弦。
　　城外的杀声已然震耳欲聋，千年沉寂的流月城不再沉寂，刀剑干戈，冲击人的心弦。
　　然而，她的琴声中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一道墨色的身影，缓缓靠近。
　　她拨动她的琴弦，他也没有打扰她。
　　直到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她缓缓起身，看着他，两人无声沉默对视了很久。
　　“华月，外面的情形，想必你也看到了。”
　　华月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你走吧华月。”
　　“走……”华月喃喃重复着他的话：“大祭司，希望我走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都好，谢衣他们已然到了城外，此刻开始，你再也不是流月城廉贞祭司，你与流月城，再无瓜葛。看在往日情面，相信谢衣也不会为难你。你不要多想，也不必多问什么，尽快离开，越远越好——”
　　“呵呵呵……”
　　华月忽然笑了。
　　笑声里满是讽刺的凄凉。
　　“大祭司，难道非要我开口求你，你才肯恩赐我一个，让我选择去死的机会吗？”
　　“你说什么？”
　　“我是不会走的，我宁可死在心魔或是谢衣的手里，也不会走。”
　　“胡说！谁说要你死，我要的，是让你们都活下去，为此我做了多少努力，牺牲了多少代价，可你现在来告诉我你想去死？”
　　“你何必故作不知？你何必故作无所谓？大祭司，你真的以为这么多年来我看不出一点端倪？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你和谢衣想做什么？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廉贞祭司，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你方才已经说了，我再也不是流月城廉贞祭司，我与流月城也再无瓜葛——”
　　沈夜忽然愣住了，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你……什么时候察觉的？”
　　华月淡淡摇了摇头。
　　“说不清楚了，也许，在你曾告诉我，那个名叫华月的女子，已经死了的时候；也许，是我每每听着小曦叫我华月姐姐，而我都只能觉得一片空虚惘然的时候。”
　　华月看着他，那眼神竟仿佛尖刀，刺得人心痛。
　　“这些年来，我眼睁睁看着小曦，一点一点失去了记忆，在虚无的梦境中痛苦不堪的挣扎，我仿佛是在无形中，便意识到了一切。”
　　“……”
　　“心魔他夺走了我的记忆，让我失去了过往的一切，受他的控制而活着——”
　　“……”
　　“而你如今，为了让你自己心安理得，也要求我不再多想，听从你的命令而活着——”
　　“……”
　　“他把我变成了活傀儡，可大祭司你何尝，不是把我当作活傀儡一样的对待？”
　　“……”
　　“大祭司，你倒是说说，你和心魔，到底有什么不同？”
　　“……”
　　“你又何尝曾问过我，我想守护在谁的身边，我想要什么，我又想要为谁而活？”
　　窒息的沉默蔓延在两个人之间，冷峻的眼神仿佛要刺穿彼此，却又仿佛翻越重重阻隔，将彼此的心看个透彻。
　　沈夜忽然笑了起来。
　　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苍凉。
　　“很好，很好！想不到，这么多年，我竟然，从来没有看透你——”沈夜狠狠说道：“你说吧，你现在，究竟想要如何？”
　　华月没有回答，只是注视着他。
　　华月的眼神无悲无喜，没有波澜，却仿若有着万丈深渊的深远，让人参不透，看不明。
　　她缓缓转过身，向神殿外走去。
　　“我会引导他们前往沉思之间，砺罂的那个副体，由我来亲自解决。”
　　“你开什么玩笑？”
　　“大祭司，我想我们是不会再见面了。”
　　“我真想不到，原来你是恨我的。”
　　华月停下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也不愿回头。
　　“我也希望，我还能够恨你，可我，早就已经无法再恨任何人。”
　　无喜无悲，无憎无怨，我已感受不到任何情绪，而今我能求的，唯有无悔二字。
　　华月走出了神殿，沈夜独自呆坐在神座之上出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