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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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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祭司,你倒是说说看,今日之事是怎么一回事!”
流月城神农神殿之上,虚无缥缈的身影浮于半空,虽然看不见身体表情,砺罂的言辞中深深不悦已能让人得知他此刻的恼怒,沈夜沉默不语,坐在神座之上,深沉的面色半闭的眼睛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情绪究竟是喜是怒。
“谢衣和乐无异逃脱,明川又被杀,哼!想不到一夜之间,流月城竟然发生这么多事——”雩风一边漫不经心整理头发,一边随口说道。
“事情看起来倒也不算毫无头绪——”廉贞祭司华月端坐着淡淡道:“看起来是谢衣和乐无异用了什么方法逃出了黑暗之间,谢衣既是流月城破军祭司,往守备最弱的永眠之间逃跑也是意料中事,而后两人逃跑过程中遇到了在那方长期顾守的明川,谢衣杀了明川,大祭司赶到之时那两人已经消失了踪迹。”
“哼!白眼狼就是白眼狼,罔顾当年抓而不杀他,他倒好,害死明川毫不手软。”
“枉费我亲爱的堂姐还对他赞赏有加,现在嘛,嘿嘿!”雩风一副自得的模样,风琊看着更是咬牙切齿。
“哼!老子早就说过了,谢衣这个人不能留!”
“呵呵呵呵,我只怕今日之事,大祭司是心有不忍,故意放走了谢衣才是——”砺罂冷冷不屑说道。
“荒唐!”沈夜起身道,眉目间冷峻神色令人望畏:“在我流月城最需要他的时候,谢衣背叛流月城而去,本座对他还有何不忍。”
“哦,那大祭司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
“自然是——”沈夜一声冷笑:“风琊,你不是一直很想亲手除掉谢衣么?本座就给你这个机会,如何?”
“哦,大祭司看起来是想通了?我,求之不得啊,不过谢衣下一步会怎么动作,这个倒是——”
“星罗岩!”冷漠毫无气息的声音响起,众人目光看向了一旁方才一直一言不发的七杀祭司,此刻他双手交叠于胸前,目不睁视冷冷道:“之前抓住乐无异时,我从他零散的记忆中读出了一些讯息,他正在寻找神剑昭明,下一个昭明碎片的地点,就是星罗岩。”
“神剑昭明——”砺罂看着瞳咬牙切齿道:“想不到他们竟然能寻到神剑昭明,哼!当年伏羲老儿仗着自己拥有此剑,对魔界众生赶尽杀绝,老子此刻都还记着这笔账。”
“风琊,你若去星罗岩守株待兔,谢衣他们必定会出现。”
“呵呵呵呵,那老子,就不客气了。”风琊冷冷笑着,阴沉的面容上目露凶光。
长草埋膝,雁过天穹,百草谷的季节永远停留在没有繁花似锦的春季。
百草谷的入口,万丈深渊的铁索桥边,秦炀长戟在手,魁梧的身影笔直如松立于桥旁等待着。
不刻,另一道身影自铁索桥的另一端出现。
来人是个女子,身着红色甲胄,头系红黄相间发带,脸庞上清秀瑰丽的神韵,此刻女子的脸上一脸焦急,脚下步伐也略显急促。
那正是离谷多日的闻人羽。
“师兄——”
看见等待的秦炀,闻人羽焦急喊道,正待开口,就被秦炀一个抬手打断了。
“什么都不必说了,和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他。”
闻人点了点头,跟着秦炀向百草谷深处行去。
两人一路脚步走得很快,不久便行至百草谷忠魂碑下,对于从小在此长大的闻人羽,此地她已是极为熟悉了。
刻写着“魂兮归来”的忠魂碑高耸入云,在这一片空长着长草的旷野中,格外醒目。
此刻的忠魂碑前,站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
闻人羽一看见那身影,就仿佛有泪,在眼中不停打着转。
那道身影背对着她,怅然望着眼前仿佛直入天穹的忠魂碑在阳光中一寸寸改变了颜色,闻人羽动了动嘴唇想要喊,却什么都喊不出来。
似有所感一般,那道身影转过身来,看到闻人羽的时候,眼神愣了片刻,随即又换上了她熟悉的笑容。
“闻人。”乐无异轻轻柔声唤道,闻人羽再也没忍住。
“无异——”闻人羽一边唤着,一边奔向了他,然后不顾一切的紧紧抱住了无异:“无异,你没事,真是……真是太好了——”
乐无异温柔回搂着闻人羽,怀抱中的温暖真实得模糊,却让人无法离舍,相别不过几日,却是一场几乎成殇的生离死别,前日种种恍如隔世。
“闻人,是我不好,又让你担心了。”
乐无异感觉得到闻人靠在他肩膀上的脸止不住的摇头,她的头发暖暖搓过他的脸颊。
“无异,你没事就好,话说你怎么会在这里?收到师兄的消息时,我都有点不敢相信,你被沈夜抓去以后,我一直想要尽快去流月城找你,到底后面都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说来就话长了,不过闻人,你还是先和我来见一个人吧,我再慢慢和你解释。”
“嗯。”
“这……这……”
百草谷一座朴实的小屋内,闻人羽看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连话也说不出。
闻人羽询问着向乐无异看去,乐无异轻轻摇了摇头,示意闻人羽出门再谈。
“无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谢前辈他不是已经——”
闻人羽掩不住讶异,在一旁的秦炀虽然已不致惊异,但心中的疑惑同样未解,无异却是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谢衣谢伯伯,他还活着,但他……并不是我师父——”
“啊?这……”
乐无异苦笑,想来自己这句话任谁听了,恐怕都难以明白:“我知道这很难说明白,我还是慢慢来说吧。”
流月城听闻的一切一切,曾经留存于心中多年的谜题,一切抽丝剥茧般呈现在阳光下,说者感慨,听着更是不可置信,这一切听起来都太虚幻太离奇,却也太让人感叹。
“流月城……沈夜……心魔……谢衣……萧河雪……”
秦炀回头念着这几个名字,听着这段故事的曲曲折折,越发觉得不可思议。
“总之,谢伯伯十年前开始就被囚禁在了流月城,而我师父忘川,是谢伯伯所创造的一具偃甲人。”
“尘世之间早已闻谢衣偃术之高明,可没想到竟已至如此出神入化之境,令人无法不佩服。”
“既然如此,谢衣前辈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逃出流月城的时候,他被沈夜所伤,离开流月城之后他就一直昏迷不醒。”
乐无异担忧道,秦炀接着话题:“乐公子不必太过担心,墨者已查看过谢衣伤势,并无性命之忧,只是他现下内伤沉重,需要时间加以疗复。乐公子若放得下心,不妨就将他留在百草谷,此地离流月城距离尚远守军严备,我想安全自是无虞。”
“那就有劳秦师兄了。”
而后他与闻人羽自然也无可避免听到乐无异谈起了他们眼下最关心的人,他们的师尊程廷钧将军。
“……心魔授意流月城七杀祭司以活人身躯为其制作活傀儡,当初程廷钧将军在无厌伽蓝落入他们之手后,被送至七杀祭司手中,七杀祭司将他和其他试验人一起改造,如今程廷钧将军已失去过往记忆,变成了活傀儡。”
“师父……”
想起广州码头和师父刀刃相向,闻人羽悲痛一声呼唤,心下凄然。
“心魔,七杀祭司,这两个人我绝对不会放过!”闻人羽咬牙切齿发誓,而后忧心问道:“如果师父是这样,那就说明他还活着对吧,我们是不是还有机会,把他救回来?”
“我想会有办法的。”乐无异坚定说道:“程将军虽然没有了记忆,但是毫无疑问他还活着,我想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办法。”
“说的也是,不过如今我们要头疼的,恐怕不止只有这些。据百草谷消息来源,断魂草之灾难已波及了长安各地,不论是王军还是百姓都已有不少深受其害,如果不加快脚步解决心魔,恐怕会有更伤亡。”
“长安,那爹娘——”
“乐公子不必担心,定国公和夫人因商事已于几日前携带下人离开了长安,目下在南疆天玄教之地暂时安身,并无危险。”
“原来如此——”
“眼下情况来看,百草谷恐怕已无法按兵不动了,三皇子方面我已联络上,三皇子言他已寻得去除断魂草之方法,几日后他便会回到长安,我决定上报将军,说服他派出百草谷兵力协助三皇子,而流月城方面——”
“流月城方面,就交给我吧——”
“乐公子,单凭你一人之力,恐怕——”
“流月城之事,就算人多也占不到任何优势,而且要想阻止流月城继续危害世人,关键还是要除去心魔。而要除去心魔,大军压境并无用处,办法还是要依靠神剑昭明和——”
“和什么?”
“没什么——”无异犹豫了片刻,决定还是暂不告诉他们自己身负劫火之事:“我还是要依师父之言去寻找昭明,之前从通天之器中得知,昭明的最后一个部分光在星罗岩,我决定启程去星罗岩找到昭明光的碎片。”
“既然这样,无异,我还是要和你同行。”
“闻人——”
“你说师父在流月城变成了活傀儡,对吧?”
乐无异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我绝不会就这样撒手不管,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师父带回来。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放弃。”闻人羽坚定道:“就算失去了记忆,换了面孔,他还是我师父,我不会丢下他不管。”
天高地远,万里云行,蓝色鲲鹏乘风御流腾云翱翔,无异和闻人乘坐着鲲鹏穿越山川重叠,旷野河流。
“无异,你怎么了?无异,无异……”
看着从启程时就一直发着呆的无异,闻人关切问道。
仿佛忽然从睡梦中醒来一般,乐无异一脸迷惑:“啊,闻人你说什么?”
“你呀……”闻人羽摇了摇头:“还在想你师父的事?”
“我……”乐无异没有立刻回答,但神情早已说明了一切,许久后他才缓缓道:“闻人,这两天我总在想着师父,虽然我知道这很荒唐,他是个偃甲人,可是,在我生命里,他明明又是那么真实存在着。”
“无异……”闻人感叹一声:“我明白……”
“七杀祭司曾告诉我,师父他,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就算谢衣能再次创造个一模一样的偃甲人,但那,也不会再是我师父了。”
“无异……”
“我已经想明白了,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东西,无法替代无法改变。”乐无异淡淡一笑道:“我不会去奢望生命重来,可在我心里,他永远都不止是一个偃甲,他是我师父,永远都是——”
闻人看着他片刻,忽然笑了笑:“无异,你果然还是你,这一点不会改。”
转头注视着身边的女孩,乐无异淡淡一笑,忽然心中生起了些许愧疚。
之前百草谷,他并没有对闻人和秦炀坦白全部事情,保留下的,是劫火可能将导致他送命的真相。
他不想让更多的人来为他伤心,尤其是闻人羽。
这一路下来的生死相伴,他们早已离不开彼此,可无异不知道怎么告诉她,自己背后那离奇的身世,和所负的劫火之力。
“无论无异你要怎么做,我都会陪着你。”闻人羽笑着道,无异则陷入了静静的凝思。
在从百草谷启程之前,无异去看望了谢衣。
谢衣还是昏迷未醒,乐无异下意识抓住自己的胸口,却是空空如也。
自嘲一笑,忽然想起他已将谢衣送他的偃甲鸟,放飞在了桃花盛开的长安。
多少年来,他无数次梦想着自己有一天,捧着他送的偃甲鸟走到他面前,对他说一句谢谢,然后自豪告诉他,他可以做出和他一样的小鸟,成为一个和他一样偃师。
只是,如今才发现,就算自己再如何追赶,他依旧只是远远望着他。
流月城,多年来追寻的真相终于大白,自己这所剩无几的人生,是否还有机会,寻回那只放飞的小鸟?
少年默默看着谢衣片刻,而后轻轻自袖中掏出了自己做的偃甲鸟,这偃甲鸟是年少拜师之前他模仿谢衣送给他的那只偃甲鸟而做,是昔日自己捣鼓钻研出的,做的远远不如谢衣精细,只怕经不起时间的考验。
这多么像极了当年的自己,空有一腔对偃术的热情,却经不起这世间风雨重重。
不知出于什么心情,乐无异将偃甲鸟放在了谢衣枕边,而后一个俯身致礼,默默退了出去。
乐无异退出后不久,谢衣便缓缓睁开了眼睛。
枕边的偃甲鸟儿感受到了身边气息波动,扑腾了两下翅膀,谢衣默默看着它,将它捧在手中,抚顺着它的翅膀,鸟儿似乎有着意外的灵性,瞬间安静了下来。
都说时间可以淡忘一切,为何却无法抚平心中的失落?
沉默了片刻,谢衣捧着偃甲鸟,步出了屋外。
不消多久,秦炀便见到百草谷一位新兵小将慌慌张张向他跑来:“秦百将不好了,谢衣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属下不过离开片刻,回头就见到谢衣已不在床上,找遍了百草谷上下,都没找到他的踪迹。”
闻讯的秦百将立刻前往谢衣所在的屋舍附近查看,却在离屋舍不远处,察觉到了术法痕迹的遗留。
“这……是千里移行之术……”
前往星罗岩的荒凉古道上,谢衣缓步行于古道之上。
身前,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人墨绿衣袍,金色面具覆面,一看便知是流月城中人,谢衣不慌不急,暗自凝神戒备,等待着那个人的动作。
不料,那人没有动手,只是手中捧着一把封鞘的剑,缓缓向他走近。
“破军大人,十二奉命前来,将忘川相送。”
十二将剑递到了他的面前。
谢衣注视了那个人片刻,而后目光转向了这把剑。
“忘川……”
谢衣喃喃唤道。
此生再见,便余如此了么?真是天意弄人——
谢衣缓缓伸出手,接过了十二递来的剑,冰冷的手指缓缓握上剑柄。
秋水出鞘,三尺凝光,日月失色。
忘川——
谢衣再一次轻声唤道,目光忽然一凛。
剑入鞘,谢衣执剑继续前行,擦肩而过的那一瞬,十二感受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冷冷杀意,从所未有的强烈。
十二站在那里默默注视他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