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同人]月冷孤城千山雪》天海无涯

56、第三章

　　广州码头，竹笋包子号依约回到码头的时刻，是晨曦才露的清晨。
　　然而刚到码头的那一刻，他们便被眼前景象吓到了。
　　招财进宝号已然停泊在了码头，码头石砖墙瓦上各种凌乱的刀剑痕迹仿佛一场大战遗留的痕迹，乐无异不见踪影，而闻人羽则浑身是伤倒在码头前的石地上，昏迷不醒。
　　辟尘立刻找人把闻人抱进了竹笋包子号，唤着团子又是递水又是拿毛巾的折腾了好半天，昏迷的闻人羽才悠悠转醒。
　　“闻人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无异呢？”
　　闻人睁开沉重的眼皮，身后的温暖让她渐渐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并躺在温暖舒适的床上，然而眼前的景象一时辨不清自己身在何时何处，待得身边辟尘不断呼唤声传进耳中，闻人才惊醒般坐了起来。
　　“辟尘姑娘，无异危险了，他落入了流月城沈夜之手，我……我要去救他……”
　　闻人羽挣扎着想要下床，没走两步立刻腿软的趴在了地上，愣是怎么努力，也站不起来。
　　“闻人姑娘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了，你不但体力透支过度，身上更是大小伤痕不少，奴家才刚给你上了药，此时乱动药就要失效了。快躺下休息——”
　　“可是，无异他——”
　　“我知道他肯定出了事，可是你这么去救人肯定也不是办法，听我的，先好好休息。”
　　辟尘把闻人羽搀扶着让她躺回了床上，见闻人羽还是忧心忡忡，辟尘索性一个术法，让她昏昏睡去。
　　“抱歉啦闻人姑娘，这个时候不能让你冲动去送死，还是替你另外想想办法把。”
　　辟尘一边摇着扇子，一边从房中退出。
　　“辟尘，发生什么事了？”
　　在外等候的石百子询问道，辟尘伤脑筋地摇了摇头道：“看起来情况不妙，乐小公子落入流月城之手，恐怕有危险。”
　　“那这……要怎么办才好？”
　　“眼下闻人姑娘受着伤，流月城势力和力量都太过庞大，绝不能任她一个人行动，我看不如先送信给百草谷找人安顿好她，再想想有什么办法帮乐公子吧。”
　　“哎！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流月城，黑暗之间，乐无异缓缓步入。
　　行两步之后，他忽然停住了。
　　一阵强烈的心绪波动涌过他起伏的胸膛，不知为何自来到流月城醒来后，脑海里就布满了各种画面，有一些他见过的，也有一些他没见过的，他向来不是神经紧张的人，但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的自己，会如此的心绪不宁。
　　十二一路没有多说一句话，此刻也只是看着他，只是带着面具，乐无异看不清十二此刻的表情是什么，只是等他缓过气之后，命身边两人一直押着他进入黑暗之间。
　　“黑暗之间？”
　　乐无异听着十二告诉他，此地是流月城之囚狱，名为黑暗之间。
　　此地处于流月城中最阴暗之处，在这常年只见得到月光的流月城里，这里是连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乐无异只觉踏入一道阵法，而后周围景色全然变幻，一片黑暗笼罩了下来。
　　“乐无异，黑暗之间为术法所成，术法之中有着克制人灵力波动之术，你不要妄动术法灵力，否则瞳大人在你体内种下的蛊虫便会即刻发作。”
　　十二已然从他眼前消失了踪迹，他的声音却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喵了个咪，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乐无异不禁喊出了声，却没有得到回复。“不是吧，这么快人都消失了？”
　　乐无异往周围看了一圈，一片黑摸摸，完全看不清任何东西，心下独自嘀咕道：“听那个瞳说什么，这里叫黑暗之间？这到底是啥个鬼地方？”
　　一边挠着头，乐无异一边无奈想着，心下思量反正也是闲着，不如进一步探探吧。

　　流月城黑暗之间入口处。
　　冰冷的青石阶上落着纷纷碎雪，很快的落地的雪融成了水，湿了一寸寸青石岩，流月城一片荒芜的宁静。
　　十二等人押着乐无异进了黑暗之间，离去时少年的身影已然不见，等到十二和祭司们墨绿色的身影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后，禺期缓缓现了透明的身体。
　　漂浮于半空中的身体感觉不到重量和寒冷，然而眼前所见的黑暗，却真实的无法回避。
　　“这孩子，真是个人让人操心的家伙——”
　　禺期自言自语道。
　　漂浮的身体向黑暗之间移去，奈何黑暗之间似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每每他想要靠近，却总不得法。
　　“哎，这真是个麻烦的地方。罢了——”
　　禺期一转身，消失在黑暗之间前。

　　黑暗之间中，不知距离不辨方向，乐无异漫无目的走走停停，没有见到一个人，周围只有一片黑漆漆，也不闻任何声音，所有的声响都仿佛消失了一般，只有一片死亡的沉寂。黑暗仿佛有生命的一般，窒息向他沉沉压了下来，脚底如临万丈深渊看不到边际，抬头却不见天空，只有一片无光的夜幕。
　　“不是吧，难道这黑暗之间是一个人都没有？”乐无异觉得有些累，于是停了下来，坐在地上。
　　说是坐在地上，但实言说，坐着的地方就仿佛是悬空的一般，没有任何感觉。
　　又仿佛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刺激，脑海里再度闪过了许多画面，或许在这黑暗之间，此刻的紧张反而是最好的化解。
　　“刚才十二好像说，黑暗之间为术法所成，术法之中有着克制人灵力波动之术……”乐无异歪着头回忆着之前十二说的话：“这么看来，这周围一切景象其实都是术法作用的结果了？听师父说过，术法中也有不少门道派别，其中一些术法可以造就人感官上的不同感受，莫非这黑暗之间就是这种术法？”
　　乐无异嘟囔着各种猜到，可惜想到自己又不通习术法，就算知道它怎么来的，也只能无奈看着苦笑。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周围仍然是一片黑暗的沉寂，心绪难以宣泄的起伏乐无异有些闷不住了。
　　“喂，有没有人哪——”乐无异扯着嗓子喊道，可是黑暗中，就连回音似乎也不曾有。乐无异又朝着前方大声的“喂喂喂”各种喊着，可声音就仿佛很快被黑暗吞没了一番，除了撞击自己的耳膜，周围仍旧没有任何变化。
　　一阵叫喊声过后，乐无异泄气的沉默了下来，低头才惊觉黑暗中连自己的样子也无从看到，方才扯着嗓子大喊了许多声，现在很快就觉得累了。

　　“算了，不管那么多了，先让我睡一觉再说吧。”
　　手抱着双膝，乐无异头埋进了膝盖就这么昏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被一阵无言的紧张惊得醒了过来，环视周围却仍然是一片黑暗。
　　“话说，这到底算个啥事啊——”顾不上自己所站的地方到底是什么，乐无异直接躺了下去，天空、地面，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光亮，只有黑暗的颜色，乐无异觉得一片窒息的沉闷，喃喃喊道：“就这么在这里一直呆下去，简直和死了一样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再度觉得累了，沉沉睡去。
　　很奇怪，在这黑暗之间中术法，似乎还影响着人的梦境，就算是再怎么所思所想，那个现实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在梦境中显现，睡梦中依旧是一片黑暗。
　　只是偏偏自己醒来的时候，心神就各种不宁慌乱，实话说他并不害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抑制不住内心的紧张。
　　这么睡睡醒醒几个轮回后，乐无异几乎放弃了挣扎。

　　梦中不见光，醒时却昏乱，周围的黑暗仿佛黑洞，吸走人的一切情绪，感觉、声音和视线，不再有感觉，不再有思想，久而久之，大脑仿佛也只剩下了一片空洞。
　　流月城……黑暗之间……
　　莫非，这就是他们囚禁的意义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乐无异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知道闻人怎么样了？
　　忽然想到自己被沈夜抓走的那个晚上，闻人在身后哭喊着的声音让他心里特别难受，可他却没法安慰她，也许现在唯一庆幸的，便是知道她没有遭到危险。
　　不知道她会不会和竹笋包子号的大家如约见面，然后——
　　然后呢？
　　她会不会安全了？会不会做傻事拼命跑来流月城？还是会……
　　乐无异觉得自己再也没力气想下去，无论睁眼闭眼，都是一片黑暗，黑暗中视线被一片遮幕却又仿佛无限延伸，无声无息的世界里，人的脑海也仿佛沉入了无底深渊，感受不到边际，感受不到时光的流动，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一片如同死亡后的世界般，毫无声息的世界无边际的蔓延。
　　乐无异渐渐开始明白黑暗之间的意义所在，在这常年见不到光明的流月城，没有什么是比黑暗更可怕的囚禁。
　　黑暗之间，用黑暗刺出人内心深处最黑暗的脆弱，然后一步步将人推入黑暗的深渊。
　　这样的地方，呆久了，人迟早会因为这永无天日的黑暗禁锢而崩溃。

　　难道自己，真的要永远被遗忘在这里？
　　乐无异有些自暴自弃的坐在那里，在黑暗里呆的时间长了，连眼睛，都不知道是睁着还是闭着，感觉，仿佛在一步步消退着。
　　胡闹，你这孩子练剑不好好练，却花心思玩这种雕虫小技，当真胡闹至极……
　　那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好像是，爹爹？
　　无异，假如有那么一天，我战死沙场，你……会不会一直记得我？
　　我怎么会忘记的得掉你，闻人——
　　自那卜卦之师死后，身边那些曾侍奉我的人全都一夜倒戈，父皇已不再信任我，兄弟亦与我反目成仇，人情冷暖竟至于斯，如今，也唯有两位挚友待我如初……
　　夷则，你这个傻瓜，干嘛不早点把事情告诉我，独自吃了那么多苦头——
　　我从来没有如今日一般感谢上苍，太好了，你没有死，你还活着……我的……弟弟……
　　狼王，我的……哥哥……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毛头小子，那还是罢了吧，以他之资历，还无能成为晗光剑主。
　　禺期，你怎么老是挖苦我啊——
　　……
　　……
　　……
　　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画面，虽然严肃却又疼爱他的父亲母亲，那个明明是女孩子却总喜欢装作坚强的闻人，面冷心热的夏夷则，老爱和他闹脾气的禺期，总是让人带着几分畏惧的狼王，还有吉祥、如意、小翠……
　　越是想着，越是几分难过。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我要被困在这里，我明明，明明还有那么多事还没做……怎么能……怎么能……”
　　乐无异狠狠一个自嘲，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情，他还来不及完成。

　　不知道多久，乐无异忽然觉得好累。
　　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
　　他的人生不是第一次感觉到死亡临近，从小到大，在不明的心痛与疾病折磨中他不知道多少次濒临死亡，只是当时还会痛会难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无所觉一无所感。
　　黑暗的梦境里，他忽然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光，在他前面的远方闪烁。
　　也许是呆久了黑暗，就连这微弱的光芒，他都有一瞬间觉得刺眼，凝神了片刻，那道光芒的彼岸，忽然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
　　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他愣了好久都没有回过神来。乐无异从来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看见那个熟悉的人和身影。
　　白衣偃师自微弱的光芒中现身，透明到虚无的身体时隐时现，那一声装扮依旧风华如夕，带着乐无异无比熟悉的笑容，温柔看着近乎失神的他。
　　“师父……”
　　乐无异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瞬无法思考，怔怔唤着师父，眼中似乎有泪，他坚持着没有落下，有好多话仿佛在心里想要吐露，此刻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仿佛读懂他的心思，白衣偃师只是慈爱地摇了摇头，伸出他已然近乎消失的手，抚过乐无异的头发。
　　手心的温度，仿佛不会散去，久久徘徊。

　　乐无异一个惊醒，从黑暗的梦中醒来，怔怔了半响，乐无异看了看四周，依旧一片黑暗。
　　原来刚才的一切，是梦么？乐无异疲惫耷拉着脑袋。
　　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过师父了，这样的梦总有些恍惚到不寻常的感觉。
　　然而周围，确实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额上发缕间仿佛有着什么在轻轻缭绕着他，他虽然看不见，但凭着感觉乐无异用手轻轻去触摸，忽而却见一点如萤火虫一般的银白色光芒自他发间腾空飞起，在他的眼前一闪一闪而过，飞向前方黑暗深处而去。
　　那是什么？
　　黑暗之间没有光明，这微弱的光芒对任何一个久溺黑暗的人都是莫大的安慰，鬼使神差的，乐无异站起身开始追逐着那道微弱闪烁的萤火一步一步向前。
　　到底是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只是觉得一股冥冥的力量推动着他往那方而去，隐隐觉得，也或许是在那黑暗的深处，有什么在召唤他的到来。
　　不知道走了多久，乐无异忽然看到，远方的黑暗中，真的有一道光传来。
　　那道光芒是如天际皓月一般的银白色，皎洁如雪宁若晨星，纵然微弱如烛火一般飘忽不定，但在这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那终究是唯一的光芒。

　　乐无异忽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如同一个久溺的人忽然见到阳光般的渴望，不自觉他加快了脚步跑向了那道光芒所在的地方。
　　然而越是接近，乐无异越是放缓了脚步。
　　在黑暗的那方，一个人犹如雕像一般站立那方，和乐无异来时的方向侧身相对，而那道光芒，被那人轻轻捧在手心，仿若稀世珍宝。
　　乐无异一步一步向光芒靠近，那人手心的光芒微渺，却足以照亮不明朗的视线。然而在看到那人侧颜的模样之时，乐无异彻底愣在了那里，久久无法说出一句话。
　　那人也似是察觉到了乐无异的存在，缓缓转过头。
　　长发散落，黑色的衣袖垂摆，三千青丝如瀑，沉静的面庞仿佛伫立千年的寒山之雪，虽然是截然不同往日的装扮，然而那熟悉的面容，却是乐无异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模样。
　　看到乐无异的时刻，黑衣人也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讶神情，两人面对面沉默着站了很久，而后那人试探般一小步一小步向乐无异靠近。
　　师……父……
　　乐无异想要唤他，那容貌，俨然是师父的模样。可是……
　　这里……是梦么？
　　乐无异觉得脚下仿佛生了根，动弹不得。
　　如果是梦，为何看起来又是那么真实？
　　无声的黑暗蔓延，那人依旧张开的手心中，微弱光芒散发着，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彼此的容貌在这片黑暗中越加清晰。
　　乐无异与黑衣人无声凝望了对方片刻，而后黑衣人动了动嘴唇，温和的声音似流水曲鸣。
　　“小公子，你是谁？你为何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