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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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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深沉的夜风习习,平静海面上,招财进宝号破水而出,缓缓驶向码头。
重新站到地面上,乐无异和闻人羽呼吸着地面清新的空气,舒展筋骨。天色深沉如墨,看起来他们比计划提早了些回到广州,竹笋包子杂耍团的朋友们按约定要明早才会来,他们尚有一些时辰。
一阵寒风忽而过境,肃杀的气息忽然遍布广州码头。天中云朵飘过,月色悄然掩没了踪迹,暗夜不清的视野中,乐无异和闻人羽彼此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而后各自取出兵器戒备四周。
铿锵的金属撞击声从他们上方传来,两人一起抬头望,只见广州码头高高的石墙上,一道魁梧的身影映着透过云层的稀薄月光,在地上射落了阴翳的影子。此刻,那个人手持一支长矛,暗夜中的眼神正充满冷意看着他们,寒冰的杀意顿时弥漫四周。
“闻人你看,那是……”
谁料闻人看着那道身影,人却仿佛僵住了一般。
“闻人——闻人——你怎么了——”
乐无异担心唤道,几声过后,闻人仿佛如梦初醒道:“无……无异……那个人的身影,好……熟悉……”
正说话当时,那个人瞬间从墙上跃下,魁梧的身躯却不掩矫健灵活的步伐,两人不及反应,那人已然攻至眼前,他手中的长矛看起来重逾千钧,可那人挥洒起来却毫不费劲。
“哐当”一声兵刃相接,无异与闻人各自一剑一枪匆忙抵挡。
却不料这一股袭击来的力道远胜他们想象,纵然两人都身手不凡抵挡下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却也禁不住各自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前招未消,后招又至,几招相接乐无异已看出此人内力深厚无比,夜晚黯淡的星辰光线下,那人却仿佛有着狼一样的眼睛,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丝毫没有多余动作。
“无异,这个招式,我真的好熟悉,好像是——”
闻人欲言又止,乐无异心知事情定有不妙,奈何当下情况紧急,根本容不得他们细问,对方招招狠毒致命,一个分神,很有可能就身首异处。
云彩随风飘过夜空,月光钻出云层,再一次照向大地,银白的月色下,对峙的三人看清了彼此的容颜,当那人的容貌完完全全呈现在了他们面前的时候,无异见到闻人脸色霎时惨白如雪。
“师——师父——”
对着那个人,闻人羽不可置信的彻喊道。
“师父?”乐无异也愣住了,仔细打量了眼前之人,一身铁甲盔胄,头戴缨帽和之前在百草谷见到的秦炀十分相似,所使长枪也和闻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乐无异沉下了心,料不到这来人竟然会是闻人羽的师父,百草谷一代名将程廷钧。
只是此刻,和闻人羽、秦炀一声凛然正气不同,眼前之人有着几分不像人的寒冷,面目发紫,眼神冰冷的充满了寒意。
“闻人,他……他真的是你师父?”
闻人非常肯定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确实是我师父,我绝对不会认错师父的样子的。”
乐无异讶异看向那人,那人冷冷的眼神自他们身上扫过,而后长枪出手,迅速向他们进攻而来。
“师父,你这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师父——”
闻人羽一句句喊声痛彻心扉,终归却没有唤回眼前人的任何回应。
“闻人!”乐无异勉强持剑挡开了一波攻击,大声向闻人喊道:“不管他是不是你师父,现在似乎都听不见我们的说话,闻人,先备战!”
一句话说得闻人如梦初醒,随即长枪上手,凝神戒备。
对方身手迅疾,长枪利刃如风如冰,只是再寒的刀锋,寒不过此刻至亲之人的兵刃相向。
闻人手持长枪勉力支拙,双方对峙几招过后乐无异已看出对手武艺高强,身手迅疾,他和闻人就算全神贯注仍旧逊了三分,更不要说此刻闻人心神大乱,难以应对。
数十招过后,他和闻人均是精疲力竭,闻人越来越嘶哑的声音仍旧不断喊着“师父”,程廷钧却是置若罔闻。
“闻人,你师父的样子不同寻常,恐怕他是被控制了。”
“怎么会这样呢?”
程廷钧一招力鼎千斤横扫而来,巨大的压力压得无异和闻人两人胸口一阵窒息,气喘吁吁。
“闻人危险——”
一声惊呼,只见闻人羽撑着站起,直接奔到了那人的面前跪倒在地,长枪掷于一旁,闻人羽紧紧拉住了那人的手臂喊道:“师父你醒醒,我是小羽啊,师父——我是你的小羽啊——”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程廷钧攻击动作愣了一拍,却在下一刻,直接举起了手,一道宏大掌力直接向面前的闻人羽而去。
“危险!”乐无异立刻飞奔过去,千钧一发之际抱着闻人羽扑到在地,躲过了程廷钧之掌。
被他扑到在地的闻人羽,此刻眼中隐隐含泪,叫乐无异见了心下痛惜万分。
至亲之人形同陌路更兵戈相对,情何以堪?
“闻人,快振作起来。”
“可是无异,师父他……”
“暌违多日,你们果然仍如当时……”
一道冷冷的声音打破夜空宁静,程廷钧听到这个声音后僵了一刻,而后停止下了对两人的进攻,乐无异和闻人羽迅速从地上爬起。
但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两人均是心下一惊。
“无异,这个声音……好像是……”
乐无异点了点头,冷冷看向夜空中那一道黑色漩涡,漩涡中如黑夜魅影一般深沉的身影缓缓现世,苍白的面容,熟悉的冷漠,乐无异心中仿佛被狠狠一刀刺穿心脏,咬着牙,一字一字恨恨道:“是你,沈夜!”
“看起来,你们无论实力,还是自知之明,都毫无进步……当真令人失望。”
沈夜迎风而立,面朝两人露出冷冷不屑的神情,更似带着几分玩味的表情注视着此刻戒备的乐无异,乐无异执剑的手顿时感觉一股冷意。
对于眼前这个人,乐无异此刻的心情难以述说的复杂。
闭上眼,尽是那无厌伽蓝的一夜,谢衣中剑身死的场面,沈夜手中的剑,无情刺穿了谢衣的胸膛。
纵然他千百遍说服自己冷静,不要被仇恨所蒙蔽理智,可就在见到闻人撕心裂肺喊着她已失去理智的师父,又看到沈夜出现在面前的那一刻时,心中依然控制不住冲上去的那股冲动。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知道花了多少力气,乐无异克制住了心里冰冷的愤怒,一字一字向沈夜问道。
沈夜冷笑一声,毫不在意他言语中的愤怒,道:“师徒陌路,阴差阳错,如此精彩绝伦的惊世戏码,本座怎能错过?”
“你这个混蛋,你到底对我师父做了什么——”
看着最熟悉的师父缓缓站在沈夜身边对她冷眼以对,闻人羽心下仿佛刀绞的疼痛,然而那方沈夜对闻人羽愤怒的彻喊却是依旧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道:“弱者的愤怒,至多不过几句牢骚罢了,毫无分量。”
沈夜一句话,却让乐无异彻底寒了心。
到底要玩弄多少人心,才能够填补这场可笑斗争的空白?
“玩弄人心,坐视别人受难牺牲,沈夜,这是你第二次在我们面前,伤害我们最重要的人。”
“哦?所以呢?你是有能力打败我,还是有办法杀了我呢?”
乐无异冷冷盯着沈夜,一字一句道:“师父曾经教过我,生命可贵,永不重来。他是我最重要的人,他的愿望,我一定会不惜一切帮他实现。对于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全力阻止你再伤害其他人,不管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在所不惜!”
“师父?最重要的人?哈哈——真是太可笑了——”沈夜毫不掩饰言语神色中的轻蔑,“罢了,看在你如此敬重谢衣的份上,本座倒也不是不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若你束手就擒和本座走,倒也可免一场无谓的战斗。”
“你休想!”
“我也同样!”闻人羽站到了前方,眉宇间敛尽凛然杀气,“你们如此伤害我师父,我绝不原谅你们。”
乐无异和闻人羽坚定的眼神不做半分退让,沈夜轻笑地摇了摇头道:“真是可笑,你们口口声声说阻止我,不原谅我,可惜凭你们的实力,是根本不可能伤及本座分毫。”
“不可能?”乐无异微微扬起了嘴角,“沈夜,对于我们偃师来说,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船不可能在水底开,木头物件不可能自己行动,人不可能上天入地……但这所有的不可能,最后都变成了可能。”
“哼!”沈夜不屑冷哼一声:“无聊的理论,这种话,早在三十年前本座就已经听腻了,你和谢衣,还真是如出一辙。”
乐无异继续道:“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不可能战胜你?可惜你无法预料中所有事情。你大概忘了,当初你也曾认定,师父不可能背叛流月城,不可能背弃你而去”。
“你说什么!”这一句话,沈夜的脸瞬间变了颜色。
“怎么?说中你在意的事了?”看沈夜低沉的脸色,乐无异轻轻冷笑继续道:“以为自己拥有力量,便随手左右他人的生死,将他人珍视之人视作敝屣般无情践踏。沈夜,这样的你,注定也留不住自己想留之人和物,到头来,你也不过一无所有。”
对方一向沉着冷漠的眼神中忽露杀意的凶芒。
沈夜回手一扬墨剑上手,乐无异轻轻一笑,看来眼前的流月城大祭司,也不是全然毫无在乎的人和事。
不待多说一句,乐无异和闻人一个眼神交换,向沈夜攻了上去。
见两位少年人毫无畏惧冲上来,沈夜冷笑一声,伸手拦住了正要上前和两人一决的程廷钧道:“你退至一边,这一场,让本座亲自来!”
程廷钧依言退去,沈夜一手墨剑划破长空,一手凝出舜华之胄包围自己。
“既然你们这么有兴致,那就让本座看看,谢衣之徒,究竟学到了他的几成?”
对战很快就有了结果。
沈夜舜华之胄加身,他们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反而对方强大的术法和剑气,他们每挡下一招,都是勉强而为,方才和程廷钧的对峙中,乐无异和闻人羽都已经消耗了很大的体力,更不要说眼前之人,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明了,对方根本不是他们能应付的对手。
无异和闻人筋疲力尽的跪倒在地,乐无异执剑驻地,半掩的视线中,沈夜黑色如墨的长衣坠地,一步一步向他走近。然后停在乐无异面前,伸出手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乐无异直接与他对视。
乐无异看着他的眼神仿佛一把剑,要直刺人心。纵然此刻败在他的手里,但仍掩不住少年琥珀色的瞳孔里,那股顽强不屈的坚定。
“谢衣之徒,你可知本座现在在想什么?”
乐无异没有回答,只是敛了敛眉头,和他对视的神色里,依旧不见半分退让。
“本座在想,要是让谢衣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和今日之事,不知他会作何想法——”
沈夜清晰看到,提及谢衣的那一刻,少年的眼神里掠过那一丝浓郁的悲伤,悲伤转瞬,又化作不甘和恨意。
“你是在憎恨我,是吧。”沈夜冷冷笑着,乐无异没有回答他,只是和他对视的眼神里,多了更多的锐利。
“你恨我杀了你师父,恨自己看着他死却无能为力,事实上,本座也知道你和你的朋友曾回到无厌伽蓝,寻找他的踪迹,你可想知道你师父后来怎么样了?告诉你也无妨,你师父死的时候,本座就在一旁看着,看着他一点一点消失了生命,不仅如此,在他死后,本座还下令把他大卸八块,连一寸尸首,我都没给他留下。”
“沈夜,你!!”
沈夜漫不经心地说着,乐无异几乎能感觉到,心就像被狠狠挖了一刀,又被冰封冻住一样,他觉得自己的手在颤抖,却仍然还是拼着力气站起来拿起剑,向眼前的人刺去。
可惜沈夜只是轻轻一伸手,就制住了他刺来的剑,冷眼注视着行动受制动弹不得的乐无异,少年的眼中满载着的不甘与心痛。
“……憎恨,是世间最强烈的感情,能令人变得冷酷而坚韧。不妨更憎恨我一些,否则你们永远只是弱不禁风的蝼蚁,甚至不值得我亲自伸手碾死。”
沈夜一字一句说着,每一个字都宛如剜心的利剑,刺得人体无完肤。
剑意再利,利不过刺透人心的言语,剑伤再深,也深不过心伤的绝望。
沈夜看着他片刻,没有再说什么,一挥袖摆,强大的力量将乐无异推倒在地。
“谢衣之徒,你真以为凭你自己,就能改变这世间最无情的法则,能左右这场争斗的胜败?这等愚不可及的无聊坚持,你和谢衣真是如出一辙的自以为是。”
“住口!不许你侮辱我师父!”
“师父?哈哈哈哈——”沈夜寒冷的笑声遍彻寒夜:“你自认谢衣是你师父,为了他不惜投身流月城这场连神魔都望而却步的漩涡里,可笑的是,你连真正的谢衣,都没有看清过。”
看着乐无异和他对峙的眼神,沈夜顿了顿继续道:“罢了,现在再说什么,恐怕也是徒劳,你恐怕也不会听得进去,陪你耽搁了这许久,本座也该做些正事了。”
沈夜对身边的程廷钧道了一句“将他带走”,便转身而去。
“沈夜,你站住!师父——”闻人羽哭喊着,沈夜未予理会径自凝出术法,闻人羽气空力尽再也站不起来,眼睁睁看着程廷钧直接伸手打晕了欲反抗的乐无异,然后扛着乐无异跟着沈夜的步伐,步入了黑色术法漩涡之中。
“无异——”闻人羽凄凉的彻喊声传遍了广州码头,一阵风过,虚无的夜空再也未留下任何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