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同人]月冷孤城千山雪》天海无涯

10、第九章

　　入了夜的天空越来越寂静，除去风声再也空无一物，月光下，相对而谈的两人形影在甲板上渐渐拉长。
　　“乐公子无须自谦，你天资聪慧，颖悟极快，又有定国公和清姣两位亲授剑术偃术，依今日所见，谢某觉得你无论是剑法还是偃术修为，均是大有潜力。”
　　“嘿嘿，多谢谢伯伯夸奖，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偃术倒好，但剑法……”乐无异摇了摇头道：“我恐怕是不知道让老爹失望多少回了？”
　　“这，何出此言呢？”
　　两人相向而立站在甲板上，谢衣看得真切，月光照耀少年的面庞皎洁若雪，却掩不住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惆怅。
　　“谢伯伯，其实我……并不爱学剑。”

　　“小时候爹爹就常常逼我学剑，可我就是不喜欢，我似乎生来潜意识里就觉得，剑是一种杀戮的兵器，它会伤害很多人，并不能给人们带来幸福。”
　　“剑法武艺，也并非只可用于杀戮一途，谢某相信世人习得武艺者，多数还是愿以防身健体，并非仗势欺人。”
　　“这个道理，其实我也明白。而且小时候爹爹娘亲就说我的身体不好，如果不好好学剑法，可能是无法安然长大的，所以我还是被他们教导着去学了。”
　　“哦？”谢衣沉思片刻，道：“乐公子今日白日里的情况，我倒也有所见，莫非……”

　　乐无异没有马上回答，只是低下了头，以右手轻覆胸口，缓缓道：“我从小开始，就常常受疾病所苦，每一次生病的时候，都会感觉得这个胸口仿佛碎裂一般的窒息的痛苦。听我娘说，常常我会因为生病高烧昏迷上好几天不见醒，甚至有几次，她都会觉得，我可能熬不过去了。”
　　“乐公子和你的家人可曾寻访过郎中上工，以解病症呢？”
　　“为了我，爹娘早已费了无数心力，在我十岁年那年，爹爹和娘亲就已是请遍了长安所有名医，用尽了天下名药但都不见效。所以为了保我平安长大，爹爹和娘亲才一直鼓励我学习剑法，强身健体，据一些医师们说，这恐怕也是唯一有效的办法，可以暂缓我的病症……”
　　无异忽然停了下来，望着虚无的天空，仿佛在回忆着最深处的记忆。
　　“我记得有一次，一位医师为我诊过脉后，就和爹娘一起离开了我的房间，我偷偷跟去，听到他们说……”
　　那个孩子，若以现在的情况下去，恐怕命数，难再活过五年。医者如是说。

　　那一刻，爹爹和娘亲的神情，是无异一生都无法忘却的记忆。
　　爹爹一向严肃的脸上，更如同封上了千年寒冰，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载。
　　而娘亲，无声的眼泪垂落下，没有放声的哭泣，却仿佛有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那个门外偷听的孩子的心。
　　事实上记忆里，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娘亲哭，有好几次在昏昏沉沉的病中，他都看见娘亲守在他的床前，痴望一般的看着病中的他的脸，伤心的泪一滴一滴从娘亲眼里流出，滴在他的手心里滚烫滚烫的。
　　他常常在想，那个时候的自己，恐怕是病得难看极了的。
　　每每这个时候，他都好想自己能够抬起手，帮娘亲拂去脸上的泪水。
　　可偏偏，他一点力气都没有，哪怕只是动一动。

　　“后来爹爹就更严厉逼我学剑，那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他那是为我好，总是执拗不肯学剑，直到有一天……我遇见那个人……”
　　“……”
　　无异从怀中默默掏出了一只偃甲鸟，偃甲鸟柔软的羽毛在月光下隐隐反射着漂亮的清辉，鸟儿安静在无异手里扎着眼睛，无异把它轻轻捧在手心里，仿佛一个稀世的珍宝。
　　“那个人是个偃术高人，在我不肯学剑和爹爹闹脾气失落哭泣的时候，他送了我这样的一只偃甲鸟。我从来没有想到，一只木头做的小鸟，能做得那么漂亮，飞起来的样子就像真的一样灵巧，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了偃术，原来是那么神奇，那么有趣……”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过，一片寂静到了沉默的虚无，少年的梦里却永远停留在记忆里那个春天，有漫天飞舞的花瓣在长安故里纷纷扬扬落下。
　　“所以乐公子，就因此喜欢上了修习偃术？”谢衣笑着问道。

　　“是啊，确实是那之后，我开始缠着娘亲教我偃术的，但是那个时候，我对着他时，我却丧气的说自己恐怕活不了多久……”
　　无异突然沉默了，谢衣轻轻道：“乐公子，怎么了？”
　　“就在听完我的话之后，他……对我说……”
　　孩子，命运，决不是不可以改变的，人生在世，生死往往只在一念之间，绝不要轻易放弃你自己。
　　回忆恍惚昨日，这每一字每一句，都似陈年的印记，刻在少年的脑海深处，仿佛燃烧的火焰点亮了彼方的灯塔，照亮了那个昔日迷惘中的孩子。

　　“后来他就和我定下一个约定，只要我答应他好好学剑，五年之后我剑术有成，他就答应教我偃术。”
　　沉默在两个人间散开。
　　“那么，那个人后来出现了么？”
　　乐无异笑着摇了摇头，道：“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见过那个人，我后来才发现我连他的名字也忘记了问，我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也无处寻找他，虽然我问过娘亲，但娘亲说他只是个普通过路人，也许错过了，这一生都不会再见。”
　　“……”
　　“那一切都像是一场梦，说实话，如果不是那只偃甲鸟这么多年依旧捧在我的手心，也许我会真的当那一切都是一场梦。”
　　“……”
　　“不过，从那日之后，我开始跟这爹爹专心学剑，顺便还缠着娘亲教我偃术，这几年下来以后，那些病发作的次数确实也慢慢少了一些，同时偃术也有了增进。”
　　“如此说来，乐公子现在的情况已经见好了？”
　　无异点了点头道：“嗯，算是吧……现在想想，也许这就是那个人的目的吧，他给了我一个约定，希望我遵循着这个约定走下去，这样终有一天我一定能救我自己，也能学会去保护身边的人。我想如今的我，是不会再说什么自己活不过几年这样的丧气话了。小时候的那个自己，还真是可笑……”

　　“想不到这一番奇遇，倒也解了你一番劫难，如此结果，也是甚好。”
　　“是啊，而且我也想过了，如果这一生有缘让我再见到那个人，我只想对他说一句谢谢，其他的，他不说，我也不会再问了。”
　　“世间一切因缘法则，自有其天道。”谢衣望着天际，幽幽道：“乐公子不必心急，相信有缘的人，无论等待的时光多么漫长，都还是会有重逢的一日。”
　　“嗯！我也如此相信着，说起来，不知不觉和谢伯伯唠叨了这么久，谢伯伯不会嫌我很烦吧……”
　　“哈！当然不会，乐公子能如此信任谢某，才是令谢某受宠若惊。”
　　“不知道为什么，和谢伯伯你说话让我觉得很舒心，不知不觉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了，谢谢你了谢伯伯！对了，我还要去认识认识竹笋包子团的诸位，还有辟尘姑娘刚才答应我要带我去看看团子那件好玩的熊猫服，谢伯伯我就不打扰你了。”
　　“嗯，去吧。”

　　无异一身轻快地向船舱跑去，方走了两步，无异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豁出了很大的勇气似的转头对谢衣道：“那个……谢伯伯，无异冒昧请问一句，谢伯伯的偃甲术这么高明，如果可以的话，那个……”
　　渴望要说出的话却停在了嘴边，少年涨红了脸颊，谢衣看着轻轻笑道：“你可是希望学我的偃术？”
　　“嘿嘿，那个自然不敢说是学，只想问……能不能请谢伯伯，指点我一二？”
　　“哈！自然可以。如果你的家人允许的话，就到江陵耽搁几日，你随我一起前往我在纪山居所，那里应会有很多你感兴趣的偃甲。”
　　“太好了，谢谢你，谢伯伯！”

　　少年欢喜的转头奔进了船舱，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谢衣转过身，回望那无际的天边，月色苍茫无限。
　　方才无异放出的那只偃甲鸟，已消失在了天际。
　　寒暑不知年，一别几春秋，时光早已流淌成水，而相隔彼岸那方的你，在我看不见的时候，已悄然长大。
　　曾经的你吃了很多苦，我明白。
　　但你终究遵守了约定坚强的活了下来，没有任自己沉沦在命运无情的吞噬中。
　　月光下，谢衣静静自袖中掏出一只制作精巧的偃甲鸟，和无异方才怀中掏出的偃甲鸟，模样几近全然的相似，谢衣凝视了许久后，温润柔声轻道着仿佛隔世的话语。
　　那么谢衣今日，便应约而来……
　　偃甲鸟展开了翅膀腾空而飞，向着月色迷离的远方飞去。

　　竹笋包子号三日后降落在了江陵河道，谢衣带着无异下了船，两人一路顺着城道向纪山而去，在纪山途中无异也收到了来自娘亲的回信。
　　意外的是，娘亲和爹不但没有阻拦他的擅自离家，也没有大惊小怪于他的一系列奇遇故事，倒是称赞了几句他肯出门历练是难得的机会，爹亲娘亲不甚欢喜之类的。甚至说到他要和谢衣学习偃术的事情，娘不但没有说他异想天开，反而更是难得的留言道什么能拜得谢大师指教偃术，娘不胜欣慰，家中之事不必担心，也不必急于回家，在外要好好保重自己之类的。
　　无异听着听着都觉得开心得合不拢嘴了。
　　想不到从小就把他当病丫头一般的爹娘，如今却能如此开明随他去闯荡江湖学习偃术，这在以前真的是他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

　　“无异，你怎么了？”
　　找齐了修补竹笋包子号需要的材料，江陵岸边待竹笋包子号再次起飞之后，见无异一脸开心的表情，谢衣好奇道。
　　“没什么，谢伯伯，是前面爹娘的来信里说，他们准我离家一段时日，和你学习偃术呢！”
　　“能得清姣如此信任，谢某真是受宠若惊。”
　　“谢伯……”谁知这句称呼无异才话到一半，谢衣便抬手阻拦他继续说下去。
　　“无异，你天资聪颖，偃术根基也是不差，你说希望得我指点，如今你母亲也已应允你跟随我学习偃术，既然如此，谢某索性就当白捡了个徒儿，你意下如何？”
　　“啊……这……”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异愣在了当场，自己不过区区那点偃术，能得到指点已是惊喜，哪里敢奢望拜偃术大师谢衣为师呢。
　　好半天，无异才吞吞吐吐道：“我这样的徒弟，岂不是……太丢谢伯伯的脸了，还是……不要了吧……”
　　“哦？这么说来谢某认了你这个徒弟，却连你一声‘师父’也听不到？”
　　“不是不是，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那什么……”无异急得满脸通红，慌忙摆着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嗯？叫是不叫？”谢衣故作威严，目光紧逼着无异。
　　良久，羞得满脸通红的乐无异才小小声从嘴里轻轻喊出了两个字：“师……父……”
　　“哈！好徒儿，这才乖，来，跟我来吧。”
　　言罢，谢衣转身走向了江陵繁华的都城之中，无异紧紧跟随其后，天空很晴朗，阳光暖洋洋洒在心田，少年的心中，满满是抑制不住的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