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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异猎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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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不开心的时候跑酒吧买醉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人在午夜十二点以后是没办法正常思维的。
下班以后,按常理我应该马上滚回家,趴在我的简陋地铺上强制自己睡着好准备第二天同样累死人却无穷无尽的工作。但是那天我没有,因为我被炒鱿鱼了。
谁让“曼哈顿广场”就开在我等车的公交站旁边呢?顺脚一拐就进去,反正明天不用上班,耍一个晚上算了。
我知道不开心的时候跑酒吧买醉不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人在午夜十二点以后是没办法正常思维的。
我也知道酒吧的男人没有可靠的,但是人在喝晕的时候全部精力都集中在了别让自己吐这件事上,被谁搂着被谁驾到哪儿去都无所谓。
我还记得(居然还能记得)当时我以一个三流ji女的姿势斜趴在吧台上,手托腮瞟着旁边这个长得模模糊糊的男人。
我说:“我可能不太对劲,不好意思,但是我应该一时半会儿站不起来了。”
他突然跟我贴的很近,耳边是他温热的呼吸:“我知道,我给你下药了。”
我拼命瞪大眼睛想看看这个人的长相,但脑子里全是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我还愣了一会儿,想着他是不是说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是不是我应该采取什么行动?而事实上人都是□□的奴隶,□□说没事,一切都好,睡吧,精神也就这么天真地相信一切都好。
然后,整个人像掉进了温水浴缸,任意识游离至异度空间再无法遣返……
醒过来的时候,眼睛上还蒙着块黑布,跟电视里演得一样。估计下一步是我赤身裸体地死在哪个水池里,直到尸体泡烂才有警察发现,这是最好的,或者是在哪辆开往山区的颠簸不停的小卡车上,亦或者躺在哪个废弃平房里一伸手摸到腰上的两个疤……
还能再糟吗?来吧,让我感受一下人类道德的底线。
眼罩被人扯下来的时候,我稍微花了点时间来震惊那一墙的刑具,以及面前站着的高瘦男人。
我去!S*M!!?
这次玩这么大啊?!你个变态!!!我昂首瞪着那个人。
“你我想和你做个游戏……”那男人开口了。
妈耶!!!饶了我吧!!!这次才真要吓尿了……
我狂喊:“我没有任何求生技能所以求你别虐了!大哥你想上我我算你便宜点不行么?何必如此呢?!!我……”
“咚”的一脚踹过来,我一时疼得歪在地上说不出话。手脚被长时间绑着有点血流不通,感知比较弱,特别是双手绑在后面,我还以为他把我手砍了呢。
“小声点,我就是请你帮我个忙,完事就放你回家。”他说着推了一下银边眼镜。
哪个混蛋跟我说的戴眼镜的都有文化,是好人的?!!!对,就是胡燕儿那个小贱人!我草你八辈祖宗!!!老娘要是能活着离开这儿肯定先扒了你的皮!!!
“喂,你是不是能看见‘那个’?”男人问。
“啥?”妈蛋,我昨天喝了什么啊,头痛得快炸了。
“昨天在你们餐馆里,我看见了,别给我装蒜!”他激动起来,激动得有点紧张。
“你说什么呢大哥?能稍微具体点么?”
“你被你老板骂了对不对?”
“何止是骂呀!已经被开除了好吗?!我他妈给那个老混蛋干了六年!六年啊!!!说叫我滚蛋就滚蛋了!我他妈还不如一条狗!养狗养六年我都舍不得扔!!!”
“你是因为什么被开除的?”
“因为一个长得像梁朝伟的客人差点……等等,你说的是……那个?”我开始有点明白了。
“对,给我形容一下‘那个’是什么样的。”
“呃……恐怕有点难……不过你怎么会知道那个的?据我所知……”
“我就知道你能看见!!!只要有一个人能看见就行!!!马上说,那东西到底是什么样的?!!不然我……”他开始撸袖子了。
“别别别……等会儿等会儿……你让我想想……想想……”我低下头,拼命想从一团浆糊似的脑海里抖出几个比较合理的形容词来搪塞他。
他提着一根棒球棍在我眼前来回走,晃得人心烦。
“恩,是红色的,人的形状……但不好说,因为好像只是个影子,应该不是……”
“我没让你评论!给我形容!!”
“呃……好像就是这些……我也没办法啊!我就只看见了一瞬间而已啊!!我又不是专业的!更何况当时……你要是在那儿你也知道,客人都快打起来了,我哪儿有空关心那个啊?!!”
“你!”他突然凑近,鼻子都快碰上了,恶狠狠瞪着我的双眼,“你有这种天赋为什么还在贫民区的小餐馆而里庸碌度日?!!简直是人渣!!!”
“我……我……我去!大哥请别侮辱我的工作好么?你以为一天接待几百个客人是好受的?!我要不干这个你雇我啊?!”
“我雇你。”他手插兜居高临下。
“啥?”
“我雇你,你当我眼睛。”
“先生,你用下药这种卑劣手段把我绑来这里原来是想给我介绍工作?!”
“对,所以根据你的实际情况,我默认你接受了。”
“那么老板,可以给你的雇员松绑了吗?”
男人犹豫了一下,走过来,用兜里小刀割开了绳子。
“喔嗬,居然用塑料绷带?!你知不知道拿这个绑人超疼的?”还没吐槽完,感觉脖子上一凉。
“我警告你,别耍花招,一会儿我叫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他凶巴巴地说道。
“行,老板,我以前的老板也是这么要求我的,你想要什么姿势都行。”
他重新站好,以看怪物的眼神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走到别的房间去了。
我知道整件事我描述得比较混乱,不过看在我刚宿醉还是被下药醒来的份上原谅我吧。
其实老板(能不能别变节得这么迅猛)所说的“那个”是传说中的“第八奇迹”,根据它的特点也可以称作“先知精灵”。顺带一提,虽然不记得全部,但“第一奇迹”是起源树,“第二奇迹”是人鱼,“第三奇迹”是世代镜,剩下的都不记得了,反正都是高中课本附录里的玩意。你问哪家高中课本有这个?说白了就只有魔法师的高中课本里有这个。
我们潜藏在人类社会里,以自己的方式努力适应和生活着。在餐馆里当服务员是我的方式,也会有人(比如这位)醉心于奇迹发掘,而献上自己的整个人生!
“先知精灵“和别的奇迹不同,至今没有被证实,因为它实在太神出鬼没了,没人抓得住它,没人和它交流过,没人能分析它的构成原理,而且只有极少数人能看到它。拜我那个高等魔法师妈妈所赐,我所有的天赋全在眼睛上了,但是很抱歉,大部分时间我用它来瞪找茬的客人和熬夜打电脑游戏。
这个男人,或者这种人,我们叫他们“异猎手”,致力于没完没了证明的研究人员。我不知道他的经费有多少,但看装备应该是答辩没做好结果落得自己垫钱的那种。不过好歹志向远大,我喜欢。
给我松绑两个小时之后,我们就在昨天我被赶出来的餐馆门口了,我稍微花了点时间乔装,因为不想被那个死老头子看到,昨天姐出门前把话说太死了。
“先知可能出现在任何地方,你觉得它连着两天在同一地点出现的概率有多少?”我在车里嚼着口香糖,不远处还是照常营业的餐厅门口已经贴出了招聘信息。
“你觉得我现在叫你求你老板让你滚回去上班的概率有多少?”
“我要是肯回去的话就不会跟你来这儿了!老板!”这家伙把别人的尊严当做什么了?!
“那好,你不用回去,告诉我你看到什么痕迹没有?”
“魔法残留?……除了我的就没有了。”
“你昨天为什么不做好善后就走了?”
“我从来不善后,我又没什么仇家。”我侧头瞟了眼他,又加了一句,“不像你~”
他没吱声,解开安全带下了车,朝餐厅走去。他手上延伸出来的烟雾版缥缈的白色细线被慢慢抻直,拉动了我的右手腕,我没办法,只好也下了车跟过去。就不能把锁链弄得长一点吗?!讨厌!
我边走边拿出嘴里的口香糖,黏在了进门处的门柱上。
我们做坐在了靠窗的两人位上,这也是昨天他坐着的位置。等了很久都没有服务员过来。
“你做什么了?”我想起来了,昨天好像也是这个情况。
“我什么也没做。”他拿起茶壶给我倒了一杯茶。
“……原来是这样,我说你是怎么识破我的身份的。这就是你的特质!”
每个魔法师都有属于自己的一项特质,可以是表象的有三只眼睛(一只藏在后脑勺的头发里),也可以是内在的多重人格,又或者是概念上的“不引人注意”。但是这种特质只在普通人面前有效,面对同样是魔法师的人就行不通了。
“你突然过来给我点餐我也很惊讶,谁知道会在这种地方遇见同行呢。”他喝了一口茶,还是那副理所应当的德行。
“所以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魔法师?”
“嘘……小声点,我没做隔音……基本上谁主动跟我打招呼就都自动暴露了。”
“那你来就是为了抓先知?”
“是为了证明先知。”
“哦,不好意思,所以要是先知来了你打算干什么?”
“抓她。”他茶褐色的眼珠转向我,“从今天算起一个月,你要是不能帮我抓到她,我就抓你充数!”
我感觉没有力气跟这个神经病交谈下去了,大步走到餐厅门口把口香糖揭下来,又把脑袋上一直顶着的蠢死人的太阳帽撸下,再回到餐厅的时候,我以前那个死鱼眼老板就能认出我了。
“老板我错了,求你让我回来上班吧。”为了速战速决,我立马摆出死老头最爱的要饭脸。
“哟,这是谁啊?……别别,我怎么担当得起您的老板,您快上座!上座!”死老头边讽刺我边招呼胡燕儿过来。
“我都忙死了!现在是出气的时候吗?!”胡燕儿大老远就看见我了,隔着几张桌子朝这边喊,“……小冬你快过来帮我吧,这一天可累死我了!”
我欢天喜地跑过去,接过胡燕儿手里堆得摇摇欲坠的餐盘,临进厨房的时候感觉手上的细线松了一下。放心吧,他才么那么容易解开锁链呢,他只是把范围调广了一点儿,方便我干活。
到了后台,胡燕儿迫不及待地问我昨晚的事。
我拣简单的说,就说店里昨天来了个长得很像梁朝伟的客人,我光顾着看他不小心把碗摔了,砸到客人了,等老板来了就全怪在我身上了……
“好像本来也是你的错……”胡燕儿撇撇嘴,“这也不至于赶你走吧,你又不是没这么干过。”
我懒得理她,洗洗手进了冷库。
清爽的冷气总是能帮我恢复大脑功能,仔细回忆着昨晚的一幕。
当时先知精灵一出现我就知道不对了,不是有灾就是有喜。多半是灾祸,因为那种诡异的红色怎么看都不正常。她就站在“梁朝伟”身后,我头一眼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想确认的时候,“梁朝伟”已经站了起来,双手插兜。我看着那鲜红的人影透过他向前走去,走到另外一位女性客人前,红色的爪子猛地一扇……白色人形从女人身上分离出,无力地向侧方向跌下,触地化作白雾。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脑子一片空白的我手中一松,刚收起来的碗筷噼噼啪啪掉了客人一桌,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冲了过去。意识恢复的时候,“梁朝伟”已经被我压在身下失去意识了。
一饭馆的人都震惊了。我坐在“梁朝伟”身上拼命寻找先知的踪迹,然而只看到了老板瞪红了的眼睛,活像龙睛大金鱼。
紧接着,被菜汤泼了一身的客人拍案而起,非要讨个说法,但我那时候必须先打120求送走这位昏死过去的客人。
讨了半天的说法就是老板让我赔礼道歉,本餐免单,人家客人不干,非要我下跪道歉不可。我跪下了还骂骂咧咧来扯我头发,我尼玛实在不能忍了,站起来想骂。还没骂出口,那个长得凶神恶煞的客人却抡圆了就是一巴掌。我没躲,可能就是一时没想到还能有这么蛮不讲理的混蛋。
到现在还记得那一瞬间血液沸腾得恐怖的时刻,耳边声音杂乱而遥远,却仍依稀辨认的出老板怂到家的低声下气:“您消消气,消消气……我这就叫她滚……”
我勉强克制着右手,站稳身体,尽量保持平衡。
“X你妈!老娘不干了!!!”擦,这句话我在心里盘算了六年,本来打算中彩票的那天再说的,不过无所谓,反正吼得痛快淋漓,肺部气压顶得我头晕目眩。
然后还骂了啥我就不记得了,就记得把围裙狠狠摔在老板脸上,破门而出。让深夜两点的寒风灌进自己酸痛发胀的眼睛……
“你可是个魔法师哦。”好多年前我妈坐在我床头,低声告诉我的。
魔法师?呵呵,可我只想在这个世界平凡地活下去。
我倒情愿我只是个普通人,起码可以奋不顾身和大块头打一架而不担心会失手杀了他。
究竟魔法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什么偏偏是我?
“我昨天的确在场。”
“哦,所以那当时为什么不直接抓了她,还特地找我?”小休的时候我拿着从厨房舀来的饭菜在男人对面坐下。
“我说了我需要你的眼睛。”
我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分钟,他不自在地瞟向窗外:“……如果先知出现的话,马上告诉我,设阵需要一点时间,最起码基本的定位……”
他没继续说,因为我把他的银边眼镜拉下来了一半。
“哈哈,我就说不对劲,原来同道中人啊~”我笑嘻嘻地把眼镜给他推回去。
蓝绿相间的清亮眼睛透过镜片,又变回原先的茶褐色。
“你也有眼睛,为什么还用我的?”
“不关你的事。”
“其实你的比我的高级。”
“我知道。”
我特么对这家伙越来越感兴趣了。
不得不说他在我们家店留守的选择可能是正确的。
先知精灵确实可以随机出现在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地方,但却是周期性地出现,不管是10天,100天,一年,十年,反正一定会再回来。也就是说昨天有先知先出现的话,继续等她就一定会再次出现。但鉴于本人在这家餐馆干了六年,在此之前从来没见过先知,所以当下有三种可能:
一.先知在本店出现过,周期在六年以上。这种情况就真苦逼了……
二.先知在本店出现过,周期在六年以内,但她前几次出现都幸运地没有被我侦测到。这样鬼知道要等多久,六年以内范围很大呀。
三.先知以前没在本店出现过,这是最好的情况了。也就是先知开辟了新道路,那么周期可以缩短到两周以内,因为一般先知会在新道路上多走几遭来强化路线,熟悉以后才会选定一个多年不变的周期。
四.以上周期论都是根据传闻推测的……
深夜打烊了,我坐在男人的车里,他还死盯着饭馆的灯光,直到连那一抹橘黄都消失在浓黑里才疲惫地埋头在方向盘上。
“就那么想要先知吗?”这家伙也不用这么急吧。
他没说话,抬起头发动汽车。
“你会把我送回家吧……我说我都答应帮你了。昨天我都没回家。”
“你家里有人等你吗?”
“有,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他沉默,我也沉默。异猎手没几个家庭幸福的,事实上,魔法师没几个家庭幸福的。
到了家,冲个澡,趴在我用被子毯子以及报纸纸箱板搭成的地铺,想刷微博来着,点开了又忽然没兴致,屏蔽以后就有种被黑夜吞噬的感觉。外面路过的车灯扫过墙面和天花板,原来又是这么熟悉的一天。
我本来是不讨厌黑夜的,因为黑暗是最好的伪装,是很久很久以前我最喜欢的时刻,特别的是黎明以前的那一两个小时。我可以把水银变成专属于我的星辰,可以放肆地把停车场上的车灯一盏盏点亮再熄灭,甚至可以要求云朵暂时遮住月亮银白的面颊,因为她掩盖了我的星光……我曾经如此的乐此不疲,如此的兴致勃勃,如此的如饥似渴地学习、尝试……但后来就变味了,我发现这些没有意义,没意义到我连一个人最基本的事都做不到,比如说诚实对待朋友,比如说肆无忌惮地炫耀,比如说对别人的“无能为力”表示愤慨,比如,相信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什么都没有,连一张老妈的照片也没有,到现在我床头的相框还空着。
我可能还是喜欢黑夜的,因为黑暗会模糊我的视力,让我在一片迷蒙中看到相框里微笑着的人。
“你已经做好准备等到天荒地老了?”
“不会那么久的。”
“你怎么那么肯定?”
“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我所有的赌注全压在这上面了。”他一边系上安全带一边说。
不想吐槽他,反正有人送我上班还挺开心的,我乐呵呵地哼着歌。
“今天又是在店里傻坐一天?”
“干你的活吧,看见了马上通知我。”
“好哒~”可能是声音太欢脱了,我觉得他瞄了我一眼。
后来的几天没什么事。
我休假的时候我们就在店外的停车场蹲守,因为我视力很好,有一定通透性,所以在店外远远地透过玻璃窗看也一样。
中午我出去买东西吃,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车里边的老板低头盯着什么看。我就有心收敛气息,慢慢从后侧盲点靠近。结果刚要开门他就发现了,东西已经被藏好了。
我心下不爽,坐上车,丢给他一袋零食。
“这是什么?”
“旺仔小馒头你都不知道?”
“倒是适合你。”
“给你的。”
“没别的?”
“没有。”
他瞪我一眼,默默把包装撕开。
“哎哎……三块五。”
“刚才给你钱你不要。”
“我改主意了。”我挑衅似的朝他笑着。
他只好从大衣内侧掏出钱包,刚要打开,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夺过。他想抢,但还是慢了一步,我已经看到了我想看的。
“你是小偷出身吗?”他看见我得手也就不抢了。
“无关乎魔法,纯粹的技术,姐也算是道上混过的……老板你艳福不浅啊~嫂夫人是哪国人啊?”我嘿嘿笑着,指着钱包里的照片,“在钱包里塞家人的照片,还真是古朴的作风呢~”
“看够了吗?还给我。”他冷言。
“等会儿等会儿……哎呦,这是您闺女?”我瞅着照片上那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长长的瀑布一样的金色波浪卷,蓬松得都快把她小身子埋起来了。她甜甜地笑着,可爱得像个小天使。
我看了老板一眼,坏笑道,“幸亏闺女像妈妈~”
他趁我没留神,一把抽走钱包,边往大衣里掖边低声自语:“……眼睛像我……”
没料到他会这么反应,像一枪命中,我整个人瞬间被萌得不行不行的,发神经似的地瞅着他乐。果然娃儿爸赛高!
不知道是不是照片的关系,我们的关系感觉更近了些。之后我逮着机会就对他问东问西,但他却打死也不肯透露了。
“我说咱俩也认识有段时间了,根据魔法师学术交流守则第一条,我们是不是也该互报姓名了?”我嚼着拇指饼干。
“不需要。”他回应得直截了当,眼光还盯着不远处的餐馆。
“哼,瞧你牛逼哄哄的样子!”我不耐烦地别过脸去。
过了半晌。
“韩冬,是谁给你起的?”
“你怎么……”我猛地回头,脑海里电光火石,马上低头看看自己胸前,“啊,这个!”
今天虽然没有戴名牌,但是之前在店里工作的时候,规定每个人都必须佩戴。
“你父亲给你起的名字?”
“不是,我妈起的,我没有爸爸。”
“去世了?”
“不是,我没有爸爸。”
气氛尴尬了一会儿。
他又说:“以后别用真名,很难隐藏的。”
“我说了我没那么多仇家。”
“跟仇家没关系,这是魔法师的从业基本……更何况这名字一点都不贴切。”
“呵呵,那法师大人您觉得什么名字符合我啊?”
他还真想了想,张口就说:“旺仔小馒头。”
我喷一口饼干沫:“你还没忘啊!怎么这么大人还记仇的?!”
我抹抹嘴抬眼看他,他居然笑了。这么多天,倒是头一次见他笑,惊得我马上低头喝水,再不敢看了。
一天我上班,我忙完前台,一到后厨就看见胡燕儿那死丫头正悠闲地玩手机呢。
“你妹的还拿不拿我当姐们儿了?!!偷懒居然不叫我一起?!”我在她背后一吼,吓得她一激灵。
“你要疯啊!……哎呀妈我心脏不好啊姐……”她胡撸胡撸胸口,继续看手机。
“啥新闻么?”扫一下页面,应该是本地的新闻客户端。
“你瞧这杀人犯长得像不像那个电影明星,叫啥来着的?”她把手机歪向我这边。
“啧啧啧……看脸的时代啊……”我也低头去瞧,一打眼就僵住了。
似曾相识的面孔被印在小小的手机屏幕里,我只觉脑子像加速的汽车引擎一下子轰鸣起来。
“所以他还是杀了那个女人?”他手指向下拖动着屏幕。
“信息社会啊,才几天没刷微博就感觉自己与世隔绝了!”我愤愤地说。
“看来先知传达的信息不是预告,而是事实。”他看着我,“其实你没有救她。”
“嗯,我也觉得先知精灵应该没那么好打发……毕竟是自然现象一般的东西,讲不通道理的。”
“应该说幸好你没有救她,不然你已经被惩罚了。”
魔法师行为守则第一条:魔法不得用于修正事实。我很清楚,总共三条行为守则,从懂事起就被强力灌输,刻骨铭心的三大原则。
“不要再做那种危险的事了,这次是你走运,先知自行调整了。万一真的无可挽回,你这辈子就完了。”
“危险?你打算抓先知就不危险?”隔着桌子我俯身凑近他,“你……为什么要抓先知?”
“为了证明先知。”
“别特么胡扯了,你才不是什么‘异猎手’,你没那么激进。”我很清楚一个异猎手的基本素质是什么。
“而且异猎手还能有家人?没有被屠门都算走运了!这行竞争有多激烈没人比我清楚!”
“你为什么那么清楚?”他茶褐色的眼睛逼视着我。
“就是清楚!”我狠狠瞪回去。
他无言看了我很久,眼眉细微的变化,竟然流露一丝悲悯。我勃然大怒,站起来转身就走,那天直到晚上我们都没再说过话。
“赤瞳很稀有。”下班以后,我们照常坐在车子里面,看着远处橘黄的灯光。
“其实没那么少见,更何况我的通透性比你差多了,赤色只占百分之二十左右……与其说红色,倒不如说是棕色。”
“你知不知道西北的巫妖?”
“不知道。”我扭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那是暴虐狂躁的一族,为了控制自身能力不得不种下‘血咒’来自我封印。”
“所以呢?”
“你和他们有没有……”
我别过头去看向店内,却忽然眼前一亮。
“来了!”猝不及防的异色身影,令我浑身战栗。
“什么位置?”他条件反射似的问我,声音变得冷酷而镇定。
我默然无言。
“什么位置?!”他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又好似隐忍着千钧的力量。
“……胡燕儿!!!”我嘶哑的嗓音刺破了理智,跳下车疯子一样朝店里冲过去。
刚跑到门口,就被人拉住,然后被狠狠按在水泥墙上,撞得我一阵目眩。疼痛让我失了力气。
“冷静点!交给我!”他不容置疑地低声命令,茶褐色的眼睛里是我不认识的饥渴、狂热、冷漠、权威……
又是这么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命令,熟悉的眼神……
那个月亮不见了的夜晚,我把我全部的信任交给了一个我本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而现在,我又将我全部的信任交给了一个才认识十天的人……也许我只是在逃避而已,和前一次一样,只是不想负责任而已。自己害怕就把全部的事都交给别人来做,自己懦弱就让别人来替我勇敢,然后,对着让我疼痛万分的结果痛恨那个帮我的人。
我明明知道的,异猎手是危险的,这个男人也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他都是极度危险的亡命之徒。他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而我总是天真地以为魔法师之间也可以有些正常人类的纯粹友谊,一种不需要谎言的感情。
我什么也没做,站在门口,隔着巨大玻璃窗,看着里面我最好的朋友身陷险境,一动不动。
我知道他的手法精准而娴熟,我知道他这次是志在必得,我知道他除了抓先知眼里再看不见别的。这就是人类操蛋的地方,有些你一开始就明白的事,突然真真正正摆在你眼前给你看,你他妈又接受不了了!
我没有看到结尾,我落荒而逃了。
最后,他在破落街边的路灯下找到了我。
他脸色苍白得吓人,目光一片死灰。你要是见过赌徒一夜输得倾家荡产外加债台高筑,我告诉你就是那种样子。
“不行……”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我的办法行不通……”
哈,他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我站起身就走。
“等等……”
我的手被人从后拉住,透过手心我感受到了那毫无章法的心跳。
对了,我走不了的,就像刚才我连回家都做不到,因为我们手腕上的白色细线还连接着。
“你放了我吧。”我说。
“我们还要另想办法。”
“哈,你说什么?”我转过身面对着他,哂笑,“另想办法?我们?”
他疲惫不堪的脸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那个以后再说吧……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你自己身上有封印?”
“你想问什么?”
“我没多少时间了,这次之后不知道多久先知才会再来,我想你的封印或许……”
“滚!!!”我怒吼,血脉喷张的快感瞬间袭来,“别动我!!!”
我猛地一推,他一没站住摔在地上。
“你们异猎手都是这么自私!!!无耻!!!你杀了她!!!”眼泪随着撕裂的声带迸发而出,情绪沸腾带来前所未有的欣快,理智崩坏的临界点。
“我没杀她,你很清楚。”他从容站起,“这是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事……”
无能为力?又是无能为力。哪有这么轻松说出来的词语?!我真的搞不懂了,所以魔法和奇迹的本质到底是什么?!!给了我们犯规的能力又不许犯规,那和毫无能力的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多一份痛苦?!多一份自责?!!多一份自欺欺人的虚伪?!!!
“过来。”又是这种不容拒绝的语气,属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能忍受,什么都能舍弃的野兽般的人。
我调整呼吸,像母亲以前做的一样,但这并没有什么用。他伸出来的手像恶魔的邀请,我知道我一旦接受就再也无法回头,卷进他复杂诡异的激流无法出逃。
“不要……不要……”我蹭着步子后退着,眼睛灼烧着,所见之处一片猩红。
“放开我!!!”随着他一步步的逼近,最后的理智终于崩塌,一股从未有过的惊人力量从我体内翻涌而出,直冲天灵。我猛力一拉,纤细的白线被扯成扭曲的形状,顷刻间被火焰灼烧殆尽。
登时只觉胸中一痛。
原来这白线不只是禁锢了手腕,而是沿着手腕处的经络连通心脉。强行阻断的剧痛让我眼前一黑。
这个没良心的混蛋!!!
醒来的时候,我还能感觉到自己心脏只有一半还在震颤。我只记得当时我奋力向远处跑去,但很快就气力全无,摔倒在地,只剩喘气的份了。
昏过去的前一秒,耳边是他低沉的声音:“她没事,先知没有杀她。”
细小的尘埃在清晨发蓝的空气里悬浮,空白的天花板上残留着灰色的蜘蛛网。要说任性,没人比魔法师任性,比如可以租住任何中意的房子里而不需要付租金。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他喜欢住在这么冷冰冰的屋子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刑具。也许稍微的温暖与快乐也会被他视为罪恶吧。幸福是不属于异猎手的。
“不绑着我了?”我躺在沙发上说。
“绑着也没用……”他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我制止不了你。”
“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有封印了吧。”
“是‘血咒’吗?”
“对,但是只有一半……我妈是巫妖家族里的一员。”
“只有一半你也忍下来了。”
“不然呢?被关在高塔里么?”我侧过身去,“胡燕儿怎么样了?”
“急性心肌梗死,不过救护车来得很及时,现在应该还在医院,但是不会死。”
“哈,所以说我的眼睛真的不行,连致死率都看不准。”
“……”
“我知道,就算她真死了,也不是你的错。结果是无法改变的。你的目标只是先知而已。”
“我查了查典籍,也许有办法帮你完成封印。”
“你为什么想找先知?”
“我是异猎手。”
“我知道,但我要更合理的理由。”
我能感觉到他在博弈,我耐心地等着。
“我想问她一个问题,我的女儿在哪儿。”他缓缓开口。
“你的女儿失踪了?”
“对,”他顿了一下,“精神的部分。”
先知被称为先知,因为掌握了所有结果的她,无所不知。
“发生什么事了?”
“你家人里也有异猎手,对吧?”
我没回应。
“那你就会明白这行竞争非常激烈,魔法师之间的残杀很普遍。”
我安静听着,但心里已经微微发紧。
“……我外出工作的时候,仇家闯进了我家。”
“我妻子被钉在木栅栏上,然后活活烧死。”
“我女儿被掳走,十天后她回来了。”
“四肢和头颅被分装在五个包裹里邮寄过来。”
“双手拇指,双脚拇指都被割掉,眉心处用锥子凿开了一个洞。”
“是活着时候做的,她在被凿开颅骨的时候都还是清醒的。”
“她很可能被某种……巫术,抽离精神然后附着于某物……就像常见的养小鬼的步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因为我女儿并没有遗传任何的魔力,所以不能被魔法师杀死……他们就用这种方法让她‘活着’。”
魔法师行为守则第二条:魔法师不得杀害普通人。
“你觉得……是巫妖做的吗?”我轻声问。
“我不知道……”他走到我身旁,逆光下的却是一个疲惫、脆弱的身影,“……那个已经不重要了……”
他半蹲下来,右手附在我的左胸口。一道温热的暖流将我的胸腔包裹,麻痹的心房开始微微悸动。
他没有带眼镜。我从没这么近距离地看过他的眼睛。蓝绿色清澈的虹膜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裂痕,折射出深浅不一的光彩,好似青胎冰裂纹釉瓷,深邃而宁静。
他的眼睛……全碎了啊……
为什么会这样……
你做了什么啊……
我费力抬起一只手,想要触摸那残破的美。为什么毁坏了的东西都可以这么美丽动人?
“好点了吗?”精致如艺术品的双目眨了一下,温和地望着我。我的影像在他的眼里被割裂成了无数碎片。
“你……不会痛的吗?”我刚触上他的眼皮,他头一偏就躲开了。
“我的青瞳的特性是能见残像,可以看到事情发生前几分钟的景象,但是过度使用的话……”
“我以前以为我爸是个疯子,现在觉得你比我爸还疯。”我怔怔地说着。
魔眼是魔法师一生的骄傲,而眼前这个人是个经历过震惊、愤怒、绝望、自责、悲怆、迷茫的男人,他的眼睛怎么可能还能完好?
“解开我的封印。”我说,“我帮你把先知叫过来。”
“不可以。”这是他离开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床上躺了三天,第三天勉强能站起来,披上外套就出门了。
马路上的车水马龙,伪装出一副正常社会的样子,但是谁知道表面上的一如既往掩盖了多少被压抑的神秘。
我没有在店里找到他,事实上后来的一个月他都没有出现过,人间蒸发了一样。我甚至都有点怀疑和他一起蹲守的日子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过。
这个人风一样地来,又风一样地去,留下我一个人狼藉。
有时候夜深人静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索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会觉得他也许是故意躲着我。因为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告诉了他我的封印。
我爸,虽然我一点也不想这么称呼他,他是第一个发现巫妖封印的秘密的人。巫妖的能力是介于魔法与自然力之间的,因此异常强大,但容易受自然力支配。你问自然力是什么,所有奇迹都属于自然力,魔法则永远是对自然力的效仿。
自然就是自然,不具备理性或者逻辑思维,所以巫妖暴走也是在所难免。“血咒”是根植于血缘的原始封印,可以抑制自然力的爆发。
我爸发现了这种难以控制的力量蕴藏的潜力,而他恰好也是第八奇迹先知精灵的异猎手。
我一直不懂我妈为什么要帮他,现在觉得可能和我想要帮这个家伙的心情一样。哈,巫妖家族的传统就是傻。比如明知道嫁给异猎手就等于变相自杀,还不惜和家族断绝关系也要结婚生娃。这种做事欠考虑,动不动就奋不顾身的品行还挺有遗传代表性的。
就因为这样,妈妈临死前才会叫我不要恨我爸吧。
但是我控制不了,就像我现在控制不了不去想他一样。
很久以后的一天夜里,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从猫眼往外看什么也没有。打开门后居然是一个小纸人。我一开门,它就躺在了地上。
捡起来一看,上面只有一行字:“9月13日凌晨1:30屋顶”
虽然还是“秋老虎”,但晚上高楼的夜风还是很凉爽。我坐在围栏外的水泥台上,悬空荡着两条光腿,眺望着华灯未歇的街景。空气闻起来很舒服,就像很久很久以前我爱的那样。扬起手,对面楼道的灯就全部点亮了,像一条断断续续地虚线从楼底通到楼顶。橘黄的光似乎总是给人温暖的感觉。
眯起眼,想起小时候玩过的把戏,干过的蠢事,还有老妈哄我睡觉时念的荒诞不经的故事。老妈的所有故事都是她瞎编的,但每一个我都记住了,这样在睡不着的深夜将记忆回放,就能做个更加荒诞不经的梦。
“睡着了?”熟悉的声线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那人站在我身边,还是高高瘦瘦的,但感觉似乎比以前更虚弱了。
我忍着不哭,蜷起身子,把脸埋在膝盖里,控制好语气:“你去哪儿了?”
“仇家追来了,”他在我身旁坐下,“我的时间不多了。”
“想好怎么解开我的封印了?”
“不,我想到了更好的办法。”
我回头看他的侧脸,月光下苍白如纸,眼光却透着一种笃定。
“我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到处寻找先知,但有一天这种情况变了,我却没有发现。”
“以前我必须找到先知,问出女儿的下落,然后还要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才能寻找她。”
“我并不是要证明先知,而是希望与她有个交流的机会。”
“但是只有一种人可以与先知交流。”他看了看我。
我急忙说:“对啊,所以我让你解开我的封印,我替你问。”
“不是的,不是你。”他低头沉思一会,然后继续,“我要请你帮个忙,帮我立一个誓言。”
“誓言?”
“对,你是我重要的朋友,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可信任的人。”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立下双向誓言,你会杀了我。”
“为什么?!”
“我们两个魔法师之间的双向誓言几乎是牢不可破的,可以近似于一种结果的表述,而先知会被结果吸引。”
“你知道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
“明明可以解开封印……”我忍不住了,带着哭腔争辩。
“你母亲去世了对吗?”
我一时哑然,半晌才说:“你知道了?”
“嗯,我查阅过你母亲的档案了……很勇敢的人。”
“我也可以,我不在乎……”
“别说那种话,你的日子还长远着呢……而且,你没什么仇家,我的话不知道哪天就会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处死。”
“那你女儿怎么办?”
“我相信你一定能帮我找到她,替我照顾好她。”
“我照顾她?她需要的是你不是我!难道要我找到她然后告诉她你已经是个孤儿了吗?!”
“只要你在,她就不是孤儿。”
“但我是……”我终于哭了出来,愈合的心脏又如那天般疼痛,“有你在,我就不是孤儿……我就不觉得是……”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他一把抱住了我,紧紧的,我能闻到他身上青草和薄荷的味道。哽咽得无法连词成句,只是从嗓子里挤出几声呜咽。
“你不是孤儿,你是家人……我想要你帮我找你的妹妹。”低沉磁性的声音吐在我耳边。
我破涕为笑,推开他:“原来是女儿啊,我还以为会是妻子什么的……”
“别胡说,”他笑着摸摸我的头,“你还要再长几年呢。”
下午6点左右,黄昏伊始,夜幕降临的临界点。此时属于夜的魔力处于上升期,而白日活跃的自然力也还未褪尽。
我们站在餐馆的大厅内,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
为了不误伤,我们提前包下了整个餐馆,现在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准备好了?”
“嗯。”我抬起手腕,“拴上我。”
他看了我良久,笑了笑,没有拒绝。
缥缈的丝线开始藤蔓般缠绕……
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大多不记得了,只觉得做了很久很久的梦。那根连接彼此心脉的白线是什么时候染上血红,又是什么时候断裂的我也记不清了。只模糊地记得我在一辆开动的火车上醒来。
车厢被黄昏金红的光芒笼罩,让人看了内心充实又宁静。
我望着窗外匆匆掠过的灌木,移动的田地与不动的远山,遥遥地听见火车的汽笛声。头贴在玻璃一侧朝行车方向看去,还能看见正在右转的火车头,像是静止一般划出完美的弧线。
一个人坐到我对面的铺位。那是一个我熟悉的老朋友。
“醒了?”他青蓝色的眼睛温柔地看着我。
“嗯,我睡了多久了?”
“很久了。”
我愣了一会儿神,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实在想不起有什么不对。
“这辆火车是去哪儿的?”
“我要去见我的妻子和女儿。”他有点所答非所问。
“你的妻子和女儿?……”我头痛起来,想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地问,“你找到她们了?”
“对,找到了,她们在终点站等我。”
“那太好了,我也想见见你的妻子和女儿。”我开心地说。
“恐怕不行……”他垂下眼睑。
“怎么了?”
“你要提前下车了。”他抬眼温柔笑着。
“提前下车?为什么?”
“你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哦……”我呆呆地应着,头又剧痛起来。
“还有多久到达终点站?”我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美丽风景问道。
“永远。”
远处右转的火车头永远在右转,田地永远走不完,远山也永远在那儿。
我疑惑了,看着他。
“下车前我有个礼物给你。”他说,“你把眼睛闭起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上了眼。接着觉得眼皮一凉,如清流沁润。
再一睁开,眼前是灰色的天花板。仿佛那金红的夕阳,慢行的火车从未存在过。我以为我早已习惯了这些不着边际的梦境,但这次花了好长的时间才让意识衔接现实,重获手脚的实感。
“滴滴滴……”闹铃响起,我懒洋洋地摸起手机划掉它。
7:30了,今天要上早班……真烦……
爬起来披了一条浴巾去洗澡,让热水溶解掉我最后的残梦,弥漫的蒸汽里我头脑放空。
关上水龙头,我裸身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刷牙,用手抹开镜子上的一道水汽。
然后我愣住了。
镜子里,那红蓝交织的双眼,那流动着的色彩,美丽得如瑰宝一般……
为什么看着这么美丽的东西,我居然泪流不止呢?
后记:
第八奇迹,先知精灵,从未被证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