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6、第五章 是江梵

　　周一早上，学校在操场上举行升国旗仪式。
　　“呲——呲——”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冉冉升起的国旗和旗杆之间摩擦着发出了难听的噪音，在场的学生们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看着前面两个有些慌张的升旗手，姚可爱微微一笑，这种声音她太熟悉了。
　　小学的时候，她是班里的大队长，和别的班的大队长们共同担负着学校的升旗任务。方美晴是早操的领操员，每次都和升旗手一起站在操场的最前面，接受着所有人的瞩目。姚可爱对于升旗完全是自学成才，没有老师来指导她，只因为大队长的身份，这个任务就很自然的派给她了。因此，全靠摸索的她常常会因为没有掌握要领而出点洋相，就比如这“呲——呲”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升快了，噪音越来越大，她越来越窘；升慢了，国歌奏完了旗子才升了一半，贻笑大方。她不由自主的望了望几步之遥的方美晴，对方只是抬头仰望着不上不下的国旗，胸前的红领巾迎风飘扬，脸上没什么表情。
　　姚可爱把思绪拉回眼前，校长正在国旗下发表讲话。她因为身高排在队伍的末尾，方美晴则站在队伍的中段。齐耳的短发，头上别着一个镶着水晶的粉色发夹，在晨光中闪闪发亮。黑色的校服外套，白色的衬衫领子，露出女生颀长的脖颈，长到膝盖的校服裙，应该是被精心剪裁过，不像姚可爱，个子比人家高，裙子还长过了膝盖。
　　默默的盯着方美晴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姚可爱转过头。站在她旁边的男生队伍，跟她平行的是方心，那个跟她缘分不浅的转学生。姚可爱看了他一眼，犹豫着想找个话题聊聊，毕竟两人应该会有些共同语言。方心却不知受了什么蛊惑，脸微微侧着，一直盯着前面出神，分明是向着女生队伍的方向。姚可爱沿着他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在阳光下有些刺眼的粉色发夹。
　　知道了一个不怎么熟悉的男生的小秘密，姚可爱有点兴奋，其实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十五岁的年纪，情窦初开是很正常的吧。班里的少男少女，谁心里不怀着一点春呢，她自己还不是经常想着江梵。
　　江梵！
　　姚可爱忽然端正了站姿，心里一阵紧张，站在男生队伍后面的江梵是不是也会盯着前面的某个女生？
　　还好今天穿了内衣。姚可爱松了口气，不禁又觉得可笑，穿了也看不见啊，外套都挡的严严实实呢，瞎担心个什么劲儿。

　　前几天，体育课后，满头大汗的姚可爱脱了外套回到班里，坐在她斜后方的刘超一脸复杂的望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姚可爱看不下去，主动问道：“怎么啦？”
　　刘超成绩不怎么样，平时很爱讲笑话，算是姚可爱在这个班为数不多比较熟的人之一。
　　“你一个女生，怎么不穿内衣？”刘超一脸嫌恶。
　　姚可爱像是被定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愣愣的望着他。
　　“女生居然不穿内衣，不要脸啊？”刘超半开玩笑半正经的说道。
　　“我……我穿了。”姚可爱结结巴巴的，脸红到耳根。
　　“骗人，穿了怎么后面一点印子都没有？”
　　白色的校服衬衫，被汗水淋湿的时候会变得很透，里面的内衣被汗水勾勒出了线条，印在了衬衫上，成为两块界限分明的区域。坐在姚可爱前面的好几个女生背后都是这样，她看在眼里，心里像藏了一只小鹿，又紧张又慌乱。
　　你们……都被男生看到了！
　　姚可爱默不作声的穿上外套，尴尬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虽然班里的很多女生都穿起了内衣，但她以为自己的“小荷才露尖尖角”还没到那个地步。面对身体上的变化，她一方面有些欣喜，一方面又害羞的要命，妈妈平时也没有跟她讨论过这方面的话题。她个子高，不好意思的时候只好缩着胸走路，以为没人会看见，没想到居然会被人注意，还是男生！
　　那天以后，姚可爱缠着妈妈给她买了一件内衣，其实就是一件超短小背心。每天穿在身上，心里踏实多了。体育课后，也能稍微自信的脱下外套，身后的刘超也再没有取笑过她。
　　青春期的身体变化，常常让她不知所措。她还记得初潮来临的时候，她是多么的害怕，以为自己吃坏了东西就快死了，提心吊胆的跑去跟父母做最后的告别，才知道原来自己只是成为了真正的女人，算是一件喜事。为此，妈妈还笑了她半天。
　　平常，班里的男生女生很少会谈论这些比较“敏感”的话题，尽管心里都没少想，彼此都关注着对方身上的变化。课间，几个男生常常会聚到一起围堵某个靠墙坐的男生，在对方身上乱摸一通，笑成一团。
　　“靠，你们恶不恶心，一天到晚在我身上七摸八摸的！”王一诺身材健壮，发育的很好，常常是被众男生围堵的对象。
　　“谁叫你胸那么大。”同桌赵洋嘿嘿笑着。
　　姚可爱看到他们，心里一紧，马上移开自己的目光。

　　心怀鬼胎的学生们一直对生物课的青春发育那一章翘首以盼，结果老师却在讲到那一章时宣布自习。大家虽然失望，却也都心照不宣的认真照做，就算那一章他们私底下不知已经自习了多少遍。
　　伴随着身体上的发育，是心理上的萌芽。有些好奇，有些害羞，有些甜蜜，有些蠢蠢欲动。“喜欢”，这个过去普普通通的词语第一次被赋予了暧昧的意思，让少男少女的脸上焕发出神秘的光彩。张泽信喜欢方美晴，方心是不是也喜欢？整个教室里，还有多少人有着这样的“喜欢”？
　　姚可爱是不敢轻言“喜欢”的。对她而言，这个词太沉重，有着不好的回忆。如果可以的话，她根本不想再提起这个词。可是，似乎不是自己可以控制的。到了十几岁的年纪，她的世界好像被自动镀上了一层粉色光荧的色彩，只要在路上看到了年龄相仿的人，心就会不由自主的飘起来，拉都拉不住。
　　要飞到哪里去呢？
　　因为这“喜欢”，姚可爱听人介绍，第一次买了一本《新蕾STORY100》杂志，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每个月都定期去报刊亭报道，就为了里面那些帅气的少年和纯洁的少女，那些萌动的青春，那些似乎就发生在她身边的校园故事。
　　因为这“喜欢”，姚可爱第一次偷偷摸摸的在电视上看完了都市爱情剧《都是天使惹得祸》，从此便梦想着去医院做护士，碰上一个任泉那样帅的医生。而且，她还因为片尾曲第一次去音像店买了金海心的专辑磁带，那首《那么骄傲》她百听不厌，歌词倒背如流。每次想到江梵的时候，她都会情不自禁的哼出这首歌。

　　喜欢。

　　到底什么是“喜欢”呢？
　　姚可爱喜欢爸爸，喜欢妈妈，喜欢梁辰，她可以把这样的喜欢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可是，对亲人和朋友的喜欢是那种“喜欢”么？
　　她也喜欢任泉，喜欢苏有朋，喜欢张卫健。他们都是明星，这样的喜欢好像跟上面的喜欢不太一样，是那种“喜欢”么？
　　她曾经看过一句话——“喜欢是让人挪不开目光”。这样说来，如果想一直看着某个人的话，就是“喜欢”？
　　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对门家的儿子。
　　上次在楼梯间的惊鸿一瞥，让一向记不住人的姚可爱难得自信的挺直了一回腰杆。肤白，眉毛有些浅，像风中的柳叶一般飘逸出尘。头发的发色黑的没有一丝杂质，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像白色天鹅绒上镶嵌的两颗黑宝石，透出主人懒懒的神色。对视的一瞬，仿佛像磁石一般让别人不自觉地被吸引。整个人站在那里，就像一幅淡淡的山水国画，散发着清清冷冷的墨香。
　　他长得可真好看，令望着他的人都心旷神怡。
　　对于他，姚可爱是挪不开目光的。可那是“喜欢”么？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秋天的风，和着朝阳，有些暖，有些凉，吹得姚可爱脖子痒痒的。她低着头站在原地踢着脚边的石子，翻过来，倒过去，划几圈，踩几脚，如此反复了好久。校长还在台上慷慨激昂的陈词，她终于回头跟身后的尤娜说道：“好无聊啊。”
　　正在发呆的尤娜有点吃惊，没有料到这个平时没有任何接触的转学生会主动跟自己搭话，出于礼貌便回应了一句“对啊”。
　　姚可爱弯弯嘴角，把头又转了回去。短短几秒钟，她看到江梵跟他前面的王一诺正蹲在地上，一边用树枝画着图一边争论着什么数学题，热火朝天的样子，根本没注意到她。

　　“喜欢”是秘密，是可以令人心动的，让女孩子脸红的，让学生可以天天盼着去学校的，让所有小说和电视剧里面的男女主角都换成自己和那个人的，让自己挪不开目光，同时也期待着那个人也对自己挪不开目光的。
　　“喜欢”，是月野兔对夜礼服假面，方世玉对凌小小，五阿哥对小燕子，林小如对邵剑波。

　　“喜欢”，是江梵。

　　整晚胡思乱想
　　夜色真好
　　让我睡不着
　　为何你总是想要逃
　　相思若好不了
　　只能怪我找不到解药
　　你从未给过我爱的讯号
　　糟糕我陷得比你早
　　你爱的比我少
　　注定要受煎熬
　　不好优雅都不见了
　　不安分的心跳
　　全世界都听到
　　别那么骄傲
　　我随时可能走掉
　　我的手你还没有牵到
　　夜太长月光必定会冷掉
　　如何是好
　　你欠我一个拥抱
　　而我却一再对你微笑
　　怎么你还没看见我的好
　　……
　　——金海心《那么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