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5、第四章 你喜欢谁

　　临近月考，姚可爱选择了中午留校复习，和方美晴一起。
　　尽管对方美晴尚有未解的心结，姚可爱努力去维持表面上的和平。况且，方美晴看起来也英雄所见略同。在别人眼中，这两人俨然一对亲密好友，放学一起回家，常常聚在一处为某个八卦笑得前仰后合。而且，在得知两人曾是小学同班同学之后，即使平常的关系也被加了几个不可或缺的砝码。
　　这样就可以了吧，姚可爱在厕所门外等着方美晴。其实这种等待的机会并不多，课间的时候，坐在第六排的姚可爱很少去搭讪第一排的方美晴。如果把原因全部归咎到座位相隔太远，似乎也能说得通。如果要算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放学后她们搭的3路车或者6路车可能更有发言权。
　　中午的午饭，两人准备去学校外面的一家麻辣粉丝店解决。这家店广受十中学生好评，姚可爱已经馋了很久。不幸的是，她们还是低估了这家店的有名程度，已经没有位子了。
　　“借过。”眼前突然冒出一个男生，姚可爱赶紧侧了侧身子。男生低着头匆匆走了出去，她觉得这人有点面熟。
　　两个女孩站在店门口发着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了起来：“姚可爱，方美晴，你们过来坐啊！”
　　饭店角落，一个短发女生向她俩招着手，笑得有点夸张，是陆婉，姚可爱的后桌。
　　“好好好！”姚可爱高兴地拉着正在愣神的方美晴挤了过去。
　　陆婉那一桌，有两人刚吃完，这才空出了两个座位。
　　“你也来吃啊？”姚可爱还沉浸在有座位的欢乐中。
　　“对啊，好好吃哦。”陆婉的那碗麻辣粉丝已经被吃了一半，还冒着热气，让姚可爱一个劲儿地流口水。
　　“你们中午不回家吗？”陆婉问道。
　　“对，马上要考试了嘛，我们家离学校挺远的，中午就不回去了。”姚可爱刚回头注意自己的麻辣粉丝有没有好，转过头来答道。
　　“我也不回家。”陆婉抬起头，“看你急的，要不你先尝尝我的吧。”
　　“真的吗？”姚可爱忸怩了一会儿，还是没有抵抗住扑鼻的香味。“谢谢你！我就吃一点儿。”她快速抽了一对一次性筷子，几下便剥去了外面的塑料纸，迫不及待地拣了几根粉丝送到嘴里。
　　“好辣！太好吃了！”姚可爱用手在嘴边扇着风，激动地来回看着陆婉和方美晴。
　　一直沉默的方美晴白了她一眼，“受不了你。”表情带着些不屑。姚可爱打着哈哈没有在意，仍然不停地感叹着“美味啊美味！”。
　　“我先走了。”已经吃完的陆婉用餐巾纸擦了擦嘴，微笑着和两人道了别，背上书包起身离开了座位。这时候，姚可爱和方美晴的麻辣粉丝也已经端上了桌，两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吃一场。
　　“哎，”方美晴吃着吃着突然停了下来，转头对姚可爱说道：“你不要跟陆婉走得太近。”
　　正在埋头苦吃的姚可爱闻言疑惑不已，“啊？”
　　“她挺神经的，班里人都不喜欢她。”方美晴挑着粉丝，力度没有把握好，溅起的汤汁有一点飞到了姚可爱脸上。
　　“为什么啊？”姚可爱擦了一把脸，比起自己，她此时更关心陆婉。
　　“她总喜欢撒谎，经常说她妈妈是医生，爸爸是大老板，其实根本就不是。”方美晴表情嫌恶的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
　　“别人讲的啊，真是的。”方美晴撇着嘴摇了摇头。
　　“别人”，真是最神奇的人。所有的八卦从“别人”开启，所有的责任由“别人”承担。姚可爱在心里打了个问号，并没有急着追问。
　　“而且，”方美晴吃了几口碗里的青菜，心中的不满依然汹涌。她皱着眉头，放下了筷子，“她还给江梵写过情书！”
　　原来如此。

　　姚可爱没有说话，她并不是不惊讶。“情书”这种劲爆的字眼随便丢到学校的哪个角落都能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可是对象是陆婉的话，她感到更多的是奇怪。平时坐在她身后的短发女生，外貌毫不出众，学习看起来也不算好。姚可爱记得自己几天前还跟她争论过“每天大便几次才算正常”这个不太雅观的问题。
　　“我妈说两三天大便一次才正常，”陆婉肯定地说。
　　“不是每天拉一次才正常么？”姚可爱记得爸妈是这么跟她说的。
　　“哪讲的，我妈是当医生的，就是两三天一次才正常。”陆婉瞪大眼睛望着姚可爱，仿佛不相信她就是侮辱她。姚可爱不打算继续纠结，“哦”了一声便结束了话题。
　　更多时候，陆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桌上封面各异的图书堆了老高，一看就是新买不久的，大部分是姚可爱没有听说过的小说。虽然心中存着“她哪来那么多钱买这些书？”的疑问，姚可爱最终只是默默地加入称赞大军的一员，和梁辰以及周围的同学互相传阅着陆婉的小说，且不时发出一声惊叹。
　　“你们看啦，记得还给我就行。”被众人包围在中间的陆婉，笑得心无旁骛。

　　两人饱餐一顿后，慢悠悠地走回教室。方美晴的怨气显然被鲜美的麻辣粉丝冲掉了大半，从忿忿不平的“不要理陆婉”到无比满足的“明天我们再去吃吧”，姚可爱偏过头看了看身边同行的方美晴，扑哧一笑，“你真可爱。”
　　方美晴一愣，也笑了起来。两个女孩并肩走在路上，越来越被对方的笑声所感染，对视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却又充满默契。姚可爱心情更是舒畅，好久没有和方美晴一起毫无顾忌的大笑了。这片刻的欢愉，她既珍惜又小心翼翼。蓝天白云，阳光正好，少女的马尾随着前进的步伐左右摇摆，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校园。
　　她们所在的初二（9）班在二楼。远远地，姚可爱就看见走廊另一边的矮墙上，有个男生坐在上面。等她们上了楼梯，看得便更清楚。男生背靠着柱子，一条腿弓起来，双手抱着，另一条腿则顺势垂了下来。微风徐徐，男生浅蓝色的衬衫被吹得鼓了起来，像背后藏了一只小气球。他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个女生的出现，只是安静的望着远方，表情有些忧郁。
　　“他干嘛啊，耍酷呢？”姚可爱嬉笑着对方美晴说着，后者却一脸严肃。
　　距离男生越来越近，方美晴突然气冲冲地甩开姚可爱，径自加快脚步经过男生进了教室。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姚可爱跟在后面，在门口碰到了一脸贼笑的王宇。
　　“张泽信买了粉丝给你吃！”王宇向方美晴大声喊道，同时对着姚可爱挤了挤眼睛。她突然想起来，刚才在饭店门口和她擦肩而过的男生就是张泽信，难怪那鹰钩鼻这么眼熟。
　　方美晴的课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粉丝，正是她们刚才吃过的那家，包装都一样。只见方美晴涨红了脸，端起粉丝大步走向讲台，向扔沙包一样毫不留情得把碗丢进了垃圾桶。
　　“嗵！”垃圾桶里，麻辣粉丝还在不知疲倦地冒着热气。
　　姚可爱目瞪口呆的看着方美晴的一系列动作，同样表情的还有王宇。场面顿时有些尴尬，只有阳光照耀下的垃圾桶，不疾不徐的冒着热气，滑稽的很。
　　站在门里的姚可爱瞅了瞅外面的张泽信，男生有些窘迫，却又好像很不在乎的样子，他忽的从墙上跳下，毫不留恋的向楼梯走去，看都没看教室里一眼。
　　“唉，可怜啊。”王宇痛心疾首的叹了口气，姚可爱赶紧凑到他身旁，轻声问道：“怎么啦？”
　　“张泽信喜欢方美晴，你居然不知道？”
　　姚可爱摇摇头，“那粉丝是张泽信买给她的？”
　　“对啊，可惜人家不领情。”王宇说完这句便匆匆跑下了楼，想必是安慰他哥儿们去了。
　　教室里，方美晴愠怒的坐在座位上，后排的陆婉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周围，又将头埋入了那一堆小说中。正中间坐着两个女生，正在兴奋地窃窃私语。姚可爱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终于走到方美晴身边坐下。她随便拿起桌上的一本课本，无言的看了起来。
　　“烦死了！”一直沉默的方美晴突然小声骂了一句。
　　姚可爱赶紧接上，“别管那么多啦。”
　　“最讨厌他了，自作多情！”方美晴紧皱着眉头，眼睛冒火的吼道。
　　“就是，以为自己多帅啊。还在那儿耍酷，好恶心。”听起来是偃旗息鼓，实际上是煽风点火。
　　“谁喜欢他谁有病！”方美晴气呼呼地骂着。
　　“你不喜欢他？”姚可爱靠向方美晴，乐呵呵的打趣。
　　“你才喜欢他！”方美晴狠狠瞪了她一眼。
　　姚可爱怕怕的缩回脑袋，还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口又忍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已经平静下来的方美晴突然拍了一下姚可爱的肩膀。
　　“问你一个问题。”方美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什么？”姚可爱还没回过神。
　　“你喜欢谁？”

　　回家的路上，姚可爱踢着脚边的石子，百无聊赖的走着。从小学起，习惯被众星捧月的她，如果要认真说喜欢过的男生有几个，可能她想了半天还是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也曾经对某个男生有好感，但在就要确认这是不是“喜欢”的时候，又被另一个男生吸引了注意力，最终所有感情也只停留在了“好感”而已。这个男生可能只是课间和她打闹过，也可能是某门功课成绩第一次超过了她。姚可爱现在只是个对“情窦初开”这个成语理解都不太深入的初中学生，若要正儿八经的谈论她的感情史，似乎为之过早。孩子之间的喜欢，算什么呀。
　　张三给她送过自家种的蘑菇，李四是第一个打过她的男生，王五课后总爱找她开玩笑，赵六一直想把她骗到学校后山的墓地……
　　她对这些小男生都有过跟别人不太一样的情感。
　　这些，是“喜欢”么？
　　或许，自己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吧。
　　四年前，因为一句“喜欢”，姚可爱一夜之间变得沉默寡言。她的心从此被上了镣铐，谁也进不来，自己也出不去。她开始对自己所爱的世界产生怀疑，她不敢相信任何人，就算是至亲，她也有所保留。那件事让她明白，喜欢的天使有一天会变成魔鬼，撕裂她的美梦。
　　对魔鬼要保持距离，对天使更要敬而远之。

　　姚可爱啃着刚买的炸年糕，慢吞吞的走进小区。在她前面几步远的地方，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也在慢慢的向前走着。
　　十五中的呢。姚可爱从男生穿的校服辨认出他的身份，她自己也有一套。
　　说到现在身上穿着的这套校服，恐怕是姚可爱对转学唯一还算满意的了。十中的英语成绩全市第一，在校服设计上似乎也借鉴了西方国家。当全市所有的中小学都是清一色的宽松式运动服的时候，十中却早早的让学生穿上了衬衫，打起了领带，套上了笔挺的西装。姚可爱必须承认，她第一次穿上十中校服的那一刻，的确欣喜不已，并且在镜子前臭美了大半天。
　　很奇怪，这么多栋房子，男生却像一个领路人一般，一直带着姚可爱往家的方向前进，她把自己与男生的距离保持在十步左右。随着离家门越来越近，姚可爱加快了脚步，心中有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楼梯间回响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脚步声，前面的有力，后面的轻巧，形成了怪异的和弦。到了第五层，男生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妈，开门。”处在变声期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透着一丝磁性。
　　姚可爱走过楼梯间的最后一个转角，抬起了头。
　　男生黑如曜石的眼睛立刻望了下来。
　　“儿子学习应该不错。”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