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爱的木头》胡 桃

7、第六章 月考

　　最差，最差也应该有三十几名吧。
　　平生没有掉过前五名的姚可爱，虽然现在用“平生”这个词似乎早了点，只有这样才足够体现姚可爱对自己的肯定。她知道自己在十中的第一次月考发挥得并不好，但是，“三十几名”已经是她能忍受的极限了，其中还夹杂着是否把初二（九）班看的太强的怀疑。对于一个脑中从来不存在“五名之后”的“好学生”，连想到“三十几名”就已经是让自己无颜的一种侮辱。可见，她这次考得有多差。
　　却还是乐观了。
　　姚可爱终于知道当初和自己并驾齐驱的方美晴如今“沦落”到二、三十名却过得如此舒坦的原因。现在看来，方美晴的确担得上“挺好的”这个评价。
　　有大概十分钟，姚可爱在盯着刚发下来的成绩排名表发呆。从一开始的不敢置信，到后来的难以理解，以及从始至终的哑口无言，最后，她有种想笑的冲动。
　　还不可笑么？
　　班里一共有六十名学生，她的位置在哪？
　　第五十二名。

　　真的不伤心，一点也没有。只有不甘心，太不甘心了。
　　没有人过来问她的成绩，甚至连同桌梁辰也没有提。发成绩单这种大事，似乎在她身边都被屏蔽掉了。
　　为什么没有人来跟我讨论成绩呢？
　　你们都松了一口气吧，我这个转来的学生完全构不成威胁。
　　只有站在讲台上的唐老大多看了她几眼。
　　您很郁闷吧，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来给你们班拖后腿的。姚可爱才抬起了没有几秒的头又慌慌张张的低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父母倒没有骂她，老爸好像还乐观的很。
　　“早就说了这个班非一般嘛，你刚去还不适应，第一次没考好很正常。就算你在这个班里排倒数，在全市还是排正数。”
　　眼见姚可爱还是默不作声，一副受了沉重打击的可怜样，老爸抿了一口茶，拿起一支笔在成绩单上刷刷写了两行字：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川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可爱，知耻而后勇！”老爸郑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
　　一直沉默的姚可爱终于哭了出来，她就是受不了别人对她太好。
　　还记得几个小时前，当她收拾好心情，将成绩单塞回书包，转过身和旁边的同学聊天的时候，李东平笑嘻嘻地看着她，说了一句话：“你学习这么差，走后门进来的吧。”
　　刚刚爬到地面的姚可爱，霎时间重新坠入了深渊。她故作镇定的盯着李东平，“你听谁说的？”
　　“江梵啊，他爸也在教育局。”仿佛要故意激怒她，李东平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其实早就听说江梵的爸爸和自己的爸爸是同事，却没有想到尚未和自己说过话的江梵如此多嘴，姚可爱心中原先对他的好感顿时消失了大半，难过的想哭。此刻，陆婉、梁辰和几个坐在周围的同学齐齐望着她，他们没有说什么，却比说了什么还令她难受。好像诡计被拆穿的小丑一样，姚可爱想马上反驳，却因为对方有了证人，无法立刻做出可信的回应。
　　“不是的，我没有！”她努力做出义正言辞的样子喊道。
　　其实是明白的，别人眼里反射出的她，如此无力。

　　姚可爱比对着自己和第一名，也就是江梵的成绩。被人甩了一百多分呢，瞧瞧这差距。她认清了现实，这个班实在藏龙卧虎，前后两名的分数差距不大，就连相差一分也可能被甩掉三、四名。她的文科分数一般，理科则一塌糊涂。数学考得最烂，差点不及格。常听大人说“男孩子上了初中后成绩冲的快，好多女孩子小学成绩不错，一上中学，学了数理化就不行了。”乍听时她还没感觉，再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吧，毕竟在十五中她的成绩尚属于中上游水平。而现在，面对着那张已经被揉的有些皱巴巴的成绩单，夏天的尾巴还在摇摆，窗外的那棵老树上还有一只不死心的知了在尖着嗓子发挥最后的余热，姚可爱却觉得浑身冰冷。
　　成绩倒数就罢了，还被人戳破是走后门转进来的。虽然心底仍有一丝“他们应该不会相信”的侥幸，可底气严重不足倒是真的。姚可爱这十几年都是顺风顺水享受着别人羡慕的眼光，何时受过这等奇耻大辱。她对不起老师，对不起老爸，更对不起从前那个只在前五名座位上傲视群雄的“姚可爱”。
　　丢人啊！
　　江梵。
　　严彦会怎么想自己呢？他第五名，果然是尖子生啊。黑是黑了点，长得还是挺帅的。虽然跟自己也没说过话，但是平常碰面时他居然对自己微笑了几次，好腼腆的样子，想想都脸红。
　　江梵。
　　方心考了第十七名，真的金子在哪都会发光啊，原来在十五的时候他就一直拿第一。看他拿到成绩单还紧锁眉头的样子，好像还不满意似的。拜托，知足点儿吧。
　　江梵。
　　没想到王一诺和赵洋这两个活宝学习也这么好，一个第七一个第八。王一诺四肢发达头脑还不简单，赵洋那厚的跟啤酒瓶底似的眼镜也真不是盖的。
　　江梵。
　　方美晴第二十五名。呵，自己五十二，人家二十五，简直了。
　　江梵。
　　姚可爱捶捶脑袋，为什么耳边总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他的名字。考得这么差，他会怎么想自己？
　　“姚可爱是差生啊。”
　　不，不会的，我只是第一次月考没有发挥好，我是好学生啊，江梵！
　　醒醒吧，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这么丢脸。可是，他怎么会这么大嘴巴呢？怎么会呢？
　　“唉，”姚可爱长叹了口气，惊去了窗台上小憩的最后一只候鸟。

　　第二天，姚可爱心情忐忑的走进教室。比她早到的李东平在座位上斜睨着她，她硬着头皮假装没看见。把书本在课桌上摆好后，姚可爱如坐针毡，扫视了教室一圈。江梵依旧嘻嘻哈哈，方美晴依旧笑的前仰后合，只是会偶尔投来不经意的几眼，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终于两个人的视线碰到了一起，姚可爱好不容易扯出了一个笑容当作回应，让本想回避眼神的方美晴倒是一愣。
　　切，才不会让你看笑话！姚可爱垂下眼帘，心里酸酸的。
　　奇怪的是，几节课过去也没见着同桌梁辰的影子。姚可爱看了一眼身边空空的座位，猜想她可能是生病没来上课。
　　唯一说得上话的人不在，姚可爱课间休息时未免有些尴尬。虽然对月考的名次已经想开了，但是她毕竟还是个单纯的小女生，面子上稍微挂不住，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在盯着她的表现。她迫切的想和人谈天，并且是充满欢笑的谈天，这样才显得她是那么的自在，那么的不在乎。
　　身后是见了她只会摆脸色的李东平和永远埋在书堆里奋笔疾书的陆婉，姚可爱对他们无话可说。前面是班长叶然和物理课代表刘若君，这两个成绩优秀的女生只有在传作业时才舍得回头。旁边一条走廊之隔的几位男生女生正在叽叽喳喳着自己的月考分数，很想加入她们，却对话题过敏。姚可爱抿了抿嘴，最终把目光定在了眼前的课本上。

　　最后一节语文课，姚可爱照例一边听讲一边抄着笔记，抬眼间却忽然感受到一束刺眼的光。她眯了眯眼睛向前望去，原来是窗台上放着的一面方形小镜子，夕阳通过它反射进了教室，调皮的逗弄了教室里的一群孩子。
　　谁放一面镜子在那儿啊？
　　爱美也不小心点，被老师看到可怎么办。
　　姚可爱也有一面小方镜，跟口香糖差不多大，藏在笔袋里。这个年纪的女生，已经开始注意起自己的仪容。胆儿大的会在下课时明目张胆的拿着镜子看个不停，胆小如她，一般会装作拨弄铅笔，然后飞快的看一眼镜子，检查一下是否有眼屎粘在脸上，以及鼻子上的粉刺小了没有。
　　姚可爱在心里一笑，於我心有戚戚焉，又是一个跟自己怀有同样心思的女生吧。她偏了偏头，想看清楚窗边坐着的是谁，却吓了一大跳。
　　怎么是江梵？
　　夕阳落下去了一点，镜子里露出男生波澜不惊的眼睛，正好对上了她。
　　红色的晚霞洒满了教室，映在了每个人的脸上。